姜照雪喝过粥,挂完水,再次睡着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凌晨两点钟了,但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在七点闹钟响起的时候准时起床了。
她有一个答应了同系辅导员很久的分享讲座必须参加,无法缺席。
鼻塞头疼症状还没完全缓解,她头重脚轻地换了衣服,洗漱完才算稍微清醒了些。还得上台做分享,她不得不化了个稍重的妆遮掩病容,而后轻手轻脚地出卧室。
房子隔音虽然很好,但她还是很怕影响到岑露白。
昨晚岑露白帮她拔了吊水的针才睡的,她不想大清早地再扰人清梦。
没想到门一打开,她没扰到岑露白,岑露白却先主动找她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房门上贴了一张便签条。
便签条上依旧是她遒劲飘逸的字迹。她说:我去海城出差几天,太早了,就没有打扰你。起床了记得再测一次体温。早餐陈姨送过来了,在厨房保温。午餐和晚餐,她会在十一点和五点送达。不合口味的话,可以和她直说。
姜照雪怔住,伸手取下,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岑露白出差了?
可是昨天也没有听她提起过,是临时有事吗?那她还耽误她到那么晚。
她一瞬间涌起愧疚的情绪。
她把便签条照例收进起居室的收纳盒里,而后按照岑露白的提醒,取了体温计,测了一次体温。
36.9度,没有发烧了。
她坐在沙发上给岑露白发短信:“36.9度,我好了,没事,你别担心。”
“不用麻烦陈姨了,我在学校吃就好。”
陈姨来回一趟也不容易,只为她一个人,她无法心安理得。
岑露白不知道是不是在飞机上,一直没回复她,姜照雪想着过去一年多两人的沟通习惯,觉得岑露白落地开机后看到消息了应该就会回她,便也没有在意。
结果一直到早上十点钟,姜照雪自己的那一part分享都做完了,岑露白也没回她消息。
姜照雪后知后觉地生出奇怪,还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心。她犹豫着,给岑露白再发了一条消息:“你下机了吗?”
岑露白几乎是秒回:“下了。”
姜照雪:……
那为什么不回她消息啊?
她心里嘀咕,但没好意思直接问,只把上面不用麻烦陈姨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岑露白马上回了,她说:“好,我看看。”
姜照雪:?
这有什么好看看的?
她腹诽,双手大拇指悬在手机键盘上,斟酌着再一次婉拒的措辞,岑露白却比她快一步地发来:“我先开会了。”
姜照雪打字的动作被止住。
她把打了一半的字全删掉,善解人意地应:“好。”
不由自主却叹笑了一声。
一旁坐着的小师妹奇怪:“师姐,怎么啦?”
怎么一副眸如秋水、又苦恼又荡漾的模样。
姜照雪收心,把手机屏幕锁了,莞尔:“没什么。”
小师妹一猜就知道她是在和爱人聊天,揶揄地笑了一下,也没追问。
十一点钟,讲座结束了,人群鱼贯而出。
岑露白依旧没再给她发来一个准确的答复。
姜照雪心里不安,总觉得岑露白大概率又是没听进去,陈姨的午餐估计还是送到了君庭。
同门师姐妹们询问她:“照雪,一起去外面的那家麻辣香锅店吃吗?小超他们说味道还不错。”
姜照雪半是放心不下,半是没胃口,婉拒了。
她坐上了郑叔的回君庭的车。
君庭大平层里,陈姨温热的午餐果然已经在中岛台上安静地等候了。
岑露白再一次把阳奉阴违的精神发扬到极致。
可姜照雪看着这色香味俱全,清淡爽口,正合她此刻胃口的饭菜,却半点都生不出生气的心情。
她拾起汤勺,喝一口清甜的粥入肚,只觉得舒心。
还有一点好笑。
岑露白这个人,表面上温温柔柔,看着比谁都端庄正经,怎么骨子里好像有一种意外的固执和霸道。
蔫坏蔫坏的。
又狡猾又让人无可奈何。
姜照雪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但她确实不反感。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今天中午真的没有回来,陈姨可能也只会无声无息地把她没有动过的午餐收走,不会让她发现她曾经来过。
岑露白能够做到这样不让人有负担的周到。
姜照雪无法辜负她这样的好意,客客气气地拍了午餐照给她,和她道了谢谢。
岑露白可能在忙,没有回她,姜照雪也不执着。
她吃过饭后,没再出门,睡了午觉,一个下午都窝在大书房里看文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外面按门铃,一看表才发现都已经四点多快五点了。
她以为是陈姨来送饭,没想到打开门却是提着一袋子保温盒的岑遥。
“嫂子!”岑遥笑得人畜无害。
她穿着一身职业装,像是刚从公司出来。
姜照雪惊讶:“小遥,怎么是你呀?”
岑遥熟门熟路地进门,佯装不满:“干嘛,不欢迎我吗?”
姜照雪失笑:“当然不是了。”她合上门,解释:“只是没想到是你。陈姨呢?”
“半路被我拦截了。”岑遥轻描淡写,她把袋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仔细打量姜照雪的气色:“我听我姐说你感冒了,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就想过来看看你。”
姜照雪以为这个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是岑遥不放心。
她帮岑遥拿要换的棉拖,心暖:“我又不是小朋友,一个人在家是会被狼外婆叼走吗?你还辛苦跑一趟。”
岑遥见她精神确实还好,替她姐松一口气。她轻轻笑了两声,转了口风:“好吧,我不装了,其实我是来蹭饭的。”
“我馋死陈姨的手艺了,嫂子你不会赶我吧。”她可怜兮兮地揪姜照雪袖子。
姜照雪被逗笑,岑遥这张嘴呀。
她揉了下她的头,弯眸说:“好啦,那走吧,刚好我也饿了。”
“好嘞。”岑遥喜笑颜开。
两人一起去了餐厅吃饭。
岑遥是一个特别会说话、会调动气氛的人,两个人愣是吃出了几个人的气氛。姜照雪不知不觉中汤都被她劝着多喝了小半碗。
无意间,岑遥聊到:“嫂子,你这感冒是不是昨天早上送情人节惊喜送的呀?”
她翘着唇,一脸戏谑。
姜照雪一口汤没咽下,差点被呛到。
不是情人节惊喜,是生日礼物。她在心里小声反驳,面上却只能辩解:“不是啦,可能是这两天突然降温,我衣服没穿够。”
岑遥明显不信,故意盯着她,长长地“哦”一声。
姜照雪眼神逐渐羞赧。
岑遥低头轻笑。笑够了,她收敛:“嫂子,你怎么想到的呀?真的好有创意。”
姜照雪不自在:“就是突然想到了。觉得她会喜欢。”
“噢,好的,那让我们来期待一下我姐的白色情人节。”她坏笑,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姜照雪替岑露白捏一把汗。怕岑露白到时候难解释,她提前帮岑露白找借口:“我们不过白色情人节的。”
“况且,到时候我可能要去西城参加一场学术会议,也过不了。”
“噢。”岑遥失望。
姜照雪怕她再在这件事上打转,反客为主,把话题引到她身上:“露白说你放她鸽子,是什么人呀?居然比姐姐还重要噢。”
她眼神揶揄。
岑遥眼睛快速地眨动,罕见地愣了两秒,随即才支支吾吾地回答:“没有啦,就……就一个朋友。”
姜照雪以为她是害羞了,意味深长:“就一个朋友?普通朋友吗?”
岑遥点头:“那不然呢?”
反驳得理直气壮,神色却不太自然,姜照雪到底不是爱捉弄人的人,心软放过她了。
一顿饭吃完,姜照雪才发现自己比中午多吃了好多。
岑遥是真的很下饭。她好笑。
时间不早了,外面又开始飘雪,姜照雪担心晚了岑遥回去路上不安全,当着岑遥的面,应她要求又测了一次体温,而后趁着雪还小,送她出门了。
岑遥一走,门一关上,整个大平层又安静了下来。
姜照雪靠在门边,环视刚刚岑遥坐过的位置、最近岑露白在家时喜欢眺望的落地窗前,忽然觉得有些冷清。琇書網
这个想法很没有道理。她过去明明一直很习惯的。
姜照雪立刻摆正心态。
不管现在有过怎样的热闹,岑遥对她再关心和亲近,都是镜花水月,无法长久的。等她和岑露白合约结束后,都将会淡去的。
她不应该留恋。
她回书房,路过餐厅的时候,想起来可以学岑露白给她留便签条的方式给陈姨留信息,方便明天早上她送餐过来的时候就能看见。
她进书房,取了笔和便签条,刚要落笔,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姜照雪随意一瞥,视线被定住了。
来电显示是岑露白。
无法自控地,她心跳节奏快了起来。
她迟疑着,伸手接起了。
“是我,岑露白。”岑露白温润平和的嗓音自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带着几分经由电磁波的传递后的磁性。
姜照雪润喉,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我知道。”
岑露白听不出情绪,问:“今天好点了吗?”
姜照雪官方:“好多了。”
岑露白应:“那就好。”
扬声器忽然沉默了下来。
姜照雪无措。结婚一年多,岑露白打她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都是因为有重要事务要沟通,这次不是吗?
纯粹就是打来关心她的吗?
姜照雪咬唇,尝试像普通朋友闲聊那样,礼尚往来地关心她一句:“你那边还好吗?怎么那么早的飞机,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岑露白似乎笑了一下,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还好,岑挺负责的项目临时出了些纰漏,要我过来善后。”
她说得细节,姜照雪欲言又止,不知道再追问会不会过界。
可岑露白又不说话了,她只能试探性地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再问:“会很棘手吗?”
岑露白语气里的笑意明显深了,说:“不会。”
顿了顿,她补充:“不会耽误我们看话剧的。你别担心。”
隐约带着点戏谑。
姜照雪:“……”
谁担心这个了。她耳热,怎么说得她很期待一样。
可反驳的话语气好像又太亲昵了,她不好意思。
她挑拣出最客套的话,细声:“你工作要紧。”
岑露白似乎又笑了一声,还要再说点什么,姜照雪听见她那端有恭敬的声音在提醒:“岑总,XX部的主任他们……”
隐隐约约说了一串,姜照雪听不太分明。
岑露白收声:“我该先去谈事情了。”
“好,你先忙吧。”
岑露白没有马上挂电话,姜照雪也没有,静默两秒,岑露白说:“等我回去。”
声音轻轻的,像在哄人,带着她嗓音特有的柔润。
姜照雪的心湖一下子被拂动,泛起不应该有的涟漪。
姜照雪喉咙干了干,不自觉地跟着放轻声音,应:“嗯。”
电话在三秒挂断了。
姜照雪低眸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岑露白是在怎样灯火通明的商务大厦里抽空打来这通电话的、她是穿着怎样的西装,有着怎样沉静却温柔的笑眼。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不应该的,想什么呢。
姜照雪迅速警觉,把手机翻了个面,凝神静气。
还是再看一篇文献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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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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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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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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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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