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岑露白这次应该是真的答应了,但姜照雪还是担心,出门的时候留了一点心,在入户门最底下的门缝中夹了一张薄薄的便签条,只留了一个尖尖的小角,一般人不知道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
一整个白天,她都没有再回去,岑露白也没有就这件事联系过她。傍晚,她吃过晚餐回到君庭,入户门底端那尖尖的小角依旧如她出去时的模样,姜照雪的眼眸瞬时间漾起笑波。
为自己对岑露白的了解,也为岑露白对她的不勉强。
她欣赏岑露白从来进退有度、拿捏得当的分寸感。
她打开门,把便签条收走,暗骂自己自作多情,以小人之心度岑露白的君子之腹。她关上门,如常地去大书房翻阅史料,而后在困倦来袭时,去浴室洗澡,借此清醒一下。
正光裸着身子涂抹身体乳,岑露白打来了电话。
手机在洗手台上震动,岑露白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姜照雪的心尖仿佛被这动静带得也颤动了一下。
可以先挂断,稍后再回电话的,但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接起了。
“是我。”岑露白的声音似乎比昨日要轻,开场白也比昨日简短了三个字。
第二次这样通话,彼此好像都熟稔了不少。
“嗯。”姜照雪控制不住唇角弧度。
岑露白问:“今天还好吗?”
姜照雪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好多了,只剩一点喉咙疼,过两天应该就全好了。”
她声音里的鼻音确实要比昨天轻很多。
岑露白淡笑一声:“那就好。”顿了顿,她主动询问:“陈姨今天没有送餐,食堂的饭菜吃得还合胃口吗?”
姜照雪失笑:“还好。”陈姨的饭菜当然更合胃口,但她也没有那么金贵,她宽她心:“食堂阿姨看我昨天没去,问我跑哪里吃好吃的了,我和她说昨天感冒了,窝在家里什么都没吃,她不知道是不是看我太可怜了,今天每道菜都帮我多打了小半勺。”
岑露白似乎被逗笑了,笑音轻轻的,全是气息,矜持而动人。
姜照雪被勾得耳朵酥痒。
她弯着眸,转换接电话的姿势,不经意地抬头,忽然在水雾迷蒙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含笑的眼。
水润的、潋滟的,不知道是浴室热气氤氲的,还是她心底情绪洇湿的。
姜照雪神思一震,瞬间警醒。
她直觉不太对,生出慌乱,没了继续说笑的心思。本该有来有往,也主动问问岑露白那边生活的,但她停住了。
浴室的温度随着情绪冷下。
岑露白顺着她的话又说了两句,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姜照雪适时咳了两声,提醒:“我有点冷了,刚刚在洗澡,头发还没吹。”
岑露白知进退,马上表示:“那你先吹头发吧,别再加重了。”
“嗯。”姜照雪顺着台阶下,“那我先去了。”
“好。”
电话如她所愿地挂断了,情绪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好转。
反而好像更糟糕了。
姜照雪穿了衣服,心不在焉地吹头发,一会儿觉得自己对岑露白的好感度好像超标了,一会儿又觉得其实也还在合理范围内,岑露白不找她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找岑露白,从没无缘无故地想起过岑露白。接到岑露白电话时,她确实是很高兴,但是,正常来说,正常人接到喜欢的、在意的朋友打来的关心的电话时,也会高兴吧。
到底还是她小题大做、杯弓蛇影了吧。
姜照雪又生出愧疚,觉得自己对岑露白太冷淡了。
人家好心好意来关心她,她却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姿态。不知道岑露白有没有察觉到。
她胡思乱想着吹完了头,出了浴室,回到大书房继续努力穷尽史料。
效率却比平时低了大半。
她很想补救般地用微信文字问问岑露白那边的天气,叮嘱她两句注意身体,但又觉得太刻意了,不好意思。
犹豫着,距离挂断电话的时间越来越久,越来越不适合说那句“我吹完头发了”,姜照雪放弃,决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岑露白就没打电话了。
“连昕说北城明天会降温。”她只在微信上淡淡地提醒了她这么一句。
姜照雪回:“好,我会注意的,你也是。”
岑露白没回复她。
姜照雪蹙眉,无法通过稍有温度又没有起伏的文字捕捉岑露白的真实情绪。
她把手机锁了屏放到一边,出神几秒,宽慰自己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岑露白兴许根本没在意,今天没打电话也不过是因为她们本来就没有每天电话联系的习惯。
但潜意识里,她还是被这件事挂住了。
岑露白出差的第四天,天气如岑露白所说的大降温,又飘起了小雪。
姜照雪坐上郑叔的车去学校时,雪还在下,整个北城沉浸在一片肃穆、洁净的白色之中,好像喧嚣远了,沉淀千年的古韵近了,跟着纷扬的雪花降落、流淌,给城市渡上了一层庄重的美丽。
姜照雪忍不住降下车窗,在慢行的高架桥上拍了一张照片,想分享到朋友圈。
路过消息界面,她一眼扫见了岑露白的头像。
岑露白和她的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昨天她回的那一条“我会注意的,你也是”。姜照雪要点【发现】的动作顿住。
迟疑着,她把照片分享给了岑露白。
“确实降温了,下雪了。”
算是对岑露白昨晚那一句关心的进一步回应。显得更真心,更热情一点。
岑露白的“正在输入”很快出现,回她:“海城也降温了,下雨了。”
她也回了她一张照片,是从高楼俯拍的海城城市街景。
照片里,大雨滂沱,整座城市笼在一片灰蒙,见不到一丝阳光,可笼罩在姜照雪心上两日的阴云却随着这张照片的出现,顷刻间被驱散了。
她放松下来,弯起唇关心岑露白:“带够衣服了吗?”
岑露白回:“连昕买了。”
过了几秒,她又发来一张照片,应该是现拍的——光影昏暗,一堆印着各大耳熟能详的品牌Logo的购物袋被随意地堆放在酒店的沙发上。
姜照雪失笑。好吧,是她格局不够开阔,多虑了。
她回了一个点赞的表情包。
岑露白也回了她一个笑的表情。
仿佛再一次心照不宣中,她们那一晚有过的短暂凝滞又被轻巧地掀过了。
*
不知不觉间,岑露白出差一周了,她们也变成了偶尔微信上会聊两句、自然分享日常生活的常规朋友关系。
偶尔姜照雪在书房看书,扫到桌角上摆放着的读书日历,心里也会嘀咕,再不回来真的要赶不上话剧了。
但是岑露白不提,她也没吭声,不想给岑露白她很期待的错觉,更不想给岑露白制造压力。
终于,在话剧上演的前一天晚上,岑露白说:“我明天回北城。”
姜照雪的眼眸被点亮。
她回:“好。”
岑露白说:“可能会晚一点,让郑叔直接送你去剧院附近的餐厅,我在那边等你?”
她发了一个定位。
姜照雪没意见:“好。”
她退出聊天窗口,下意识地就想去看天气预报,研究明天适不适合穿她新买的那条短裙。指尖要戳进去的那一瞬间,她又醒悟过来,觉得好笑。琇書網
只是作为岑遥的替补,和岑露白一起看场普通的话剧,为什么要琢磨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妆容?
她打消心思,找回平常心,敛神看书。
第二日,天气似乎回温了些,但始终阴阴的,不见光彩。
师妹看一眼窗外,批着本科生交上来的作业,预测:“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雨了。”
姜照雪感觉也是。
她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给郑叔发消息:“郑叔,我没带伞,等会儿五点钟如果下雨了,能麻烦你带把伞到图书馆门口接我吗?”
郑叔很快回:“好的,太太。”
四点四十分,天色大暗,狂风大作,果真下起了雨,还夹着一点雪,湿湿冷冷、绵绵密密,一直下到五点钟都没停。
姜照雪和师妹一起下楼,准备出图书馆,在刷卡的闸门处看见门口站着不少人,似乎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夹雪困住了。
隐隐约约的,好像有人在议论:“对面那车是迈巴赫吗?”
姜照雪的心脏骤然一跳。
迈巴赫?岑露白吗?
不会吧。她说要晚一点的。
她怀疑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
她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高高的台阶下,不远的对面,泛着水光的柏油马路上,迈巴赫上下来了一个女人。女人腿长腰细,肤白如瓷、墨发如瀑,穿着一袭及踝的柔婉长裙、稍短一些的优雅风衣,执着一把伞,隔着随风斜飘的雨幕朝她们望来。
似乎是看到了姜照雪,她隐隐牵出一抹笑,施施袅袅地朝他们走来。
步步生姿,每一帧都像最懂运镜的导演镜头下最美的特写。
长裙摇曳,人群躁动,姜照雪的心仿佛也跟着曳动。
明明不过几日没见,不知道为什么却对岑露白生出来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久违地局促和紧张。
“师姐,不走吗?”师妹奇怪。
姜照雪羽睫颤了颤,点头:“能借你的伞一起撑到台阶下吗?”
师妹爽快:“当然可以了。”
她们信步而下,岑露白拾阶而上,三人在楼梯的中间平台上相逢。
师妹扭头想和姜照雪八卦这个走过去的女人好有气质、像明星一样,下一秒就发现岑露白并没有走过去。
她挡在了她们的身前,望着姜照雪,眼波微漾。
“谢谢你。”她微移眼神,朝着姜照雪师妹颔首。
姜照雪的师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身旁的师姐开口了:“你怎么来了?”
声音是她从没有听过的含羞带涩。
岑露白翘了翘红唇,伸手掸落姜照雪肩头的雨珠,目光深深,噙笑应:“下雨了,来接太太下课。”
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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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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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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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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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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