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运昌没好气道:“他还有什么心思管别个的死活?”
卢跃进着急道:“他不但不在会上那态度,反而要我按照这个结果,抓紧办理手续呢。”
“是要你抓紧办他女儿的手续。”
“那也不在乎于晚一天两天的呀。他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关于走的问题,你的消息应该比我灵呀。”
“我怎么好多问呀,只是道听途说,好像真有其事,但不足为信。”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两天之前姚晓燕去找蒋建琪问了一下,蒋建琪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这不关卢跃进的事,叫他不要胡思乱想。这是蒋建琪的风格,马运昌也一样,不直接针对问题,而是绕着说,用反问句,实际上呢?谁还听不出来?
卢跃进说:“我还是想办法拖着,等你回来了再说。”
马运昌说:“你得按程序办呀,这样谁都没话说,别等人家钻了你的空子。”
“可是对马雯的事……”
“马雯的事,我告诉你,就这样了,已经成了定局,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不不,我还想要争取一下……”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会记住的,说了这句话,你就放心了哈。我不在的时候都不能争取,我回来就能争取啦?你很清楚,这事我又不怪你。”
对儿子的安排,马运昌内心不停息地折腾着,好多天了。从开始与龚祥兴交换意见,然后给卢跃进打招呼,他都没有明确提出安排方向,卢跃进提出来到组织部,龚祥兴没有吭声,不吭声不等于赞成,龚祥兴应该比哪个都清楚,这样的安排并不合适。他之所以不吭声,就是想让别个来挑明,如果大家都同意,他就做个顺水人情,不同意也怪不到他头上。结果罗大放充当了炮筒,公开反对了,常委里头要是没有罗大放,也许事情就顺利一些,或者那天不回避,那罗大放也不至于那样嚣张。除了罗大放,还有张敬民,他不会大喊大叫,一点不顾情面,他有他的方式……总之,这件事情要想达到那个目标,还真不是时候。
回到家,进门就看见了妻舅,站在盆景旁边,看着马雯修剪。妻舅的头随着开门声转过来,打了照面后,他点了一下头说:“幺舅啥时候来的呀?”妻舅说:“来了半天了。”妻舅是在街上遇见姐姐的,说马雯他爸爸要回来的。那好,正好要抓紧说一下马雯的事。
马运昌看见马雯手上的尖刀对准了一株盆景,赶忙挥手道:“不要乱动。”
马雯抬起头来,看上去眼圈是黑的,情绪不怎么好,抽两下鼻子刀尖指着盆景说:“我看见这棵红果果多长出一棵枝桠,长甩甩的不好看,必须把它剪掉。”
他舅公在一旁道:“什么红果果呀,学名叫火棘果,我们老家乡下叫救军粮。”
马雯噘了一下嘴,舅公接着道:“三国时诸葛亮领兵出祁山,粮草车辆被司马懿的军队半路拦截,一时军中缺粮。部队行进到山中,兵士们又饥又渴,走不动了,诸葛亮看见半山上一片红色的灌木丛,长满了类似黄豆大的红色颗粒,下令士兵们采集充饥,坚持了三天,等到粮草上来了,一鼓作气,冲出祁山,打败了敌兵,取得大胜,为了纪念这种野果,就称叫救军粮。”
对于妻舅这样卖弄,胡乱杜撰,马运昌不以为然。他喜爱火棘果,主要是容易造型,开花时犹如云团,结果密匝,成熟期长,红颜色十分厚重,火焰般撩眼。小院子阳光充足,空气清新,盆景摆布错落有致,长势就快,三天不见,又有些变化,三株精心培养的火棘果,变化尤其快,雪白的花团已经呈现,他朝马雯说,“你放下,我会自己来剪。”
他进家放下公文包,脱了夹克,换了蓝色罩衣,戴了袖套出来,从马雯手上夺过剪刀,先看了看刀刃有没有被损坏,再小心地揪住了伸长出来的凌乱枝条,找到合适的部位剪掉。
妻舅就站在他身后,并没有想看他操作,而是在想,怎样开口说话。马雯知道舅公要说的内容与他相关,就转身进家去了。
马雯精神不好,走路脚后跟都提不起,提拉提拉的,除了眼眶是黑的,人都像漏气的皮球,无精打采。马运昌就想当着他舅公的面呵斥几下,这么无出息,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马运昌才要吸气,舅公就开口了:“我说啊,雯子的事是怎么回事呀,不让他当组织部副部长了,改到统战部去了,我听说是等你不在家的时候,就开常委会,怎么会这样呢?”
马运昌应声答道:“我知道的,是我同意的。”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开什么会比这个还重要?叫别人去代开一下不行吗?”
“不去开会,讨论到亲属的时候,也是不能在场的,要回避。”
“这个我懂,所谓回避是你在开着会,那几分钟就起身到隔壁去待一下,等他们过了,就又回来了。”
“是啊,恰恰就这点短暂的时间,检验着这个领导者的政治觉悟,组织纪律性,还有心胸的宽容度。”
“你不是几分钟的问题,而是整个会议,你把参会权,表达权全都双手奉送出来了。”
“没有,之前我和龚书记是交换了意见的,他在表达自己意见的同时,也会转达我的不同意见的。”
“我们雯子的事你是怎样和他交换意见的呢?”
“幺舅认为我应该怎么说呢?”
“我无法认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我要告诉你,我会说县长的儿子不能当组织部长,你信吗?”
“副部长,不是部长,两个概念。”
“在特定的情况下,这是一个概念。”
“特定的情、况?”
“或者说,是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父亲是县长,儿子就进组织部?”
“相当一部分人?他们会反对?所以,你就干脆离开远远的,不参加会议?”
“这样不好吗?”
“我觉得你这是在玩游戏,可是游戏规则……你事先给他们打招呼了吗?我看现在的结果,有点怀疑,你事先可能没有这样做。”
马运昌已经修理完毕,收拾好工具,走进家,招呼幺舅进家歇息。舅公接着马雯递来的茶杯,抿着茶水,思考着与侄女婿的一番对话。
马运昌看着马雯问:“下文啦?”
马雯低声道:“没有。”
“你现在呆在家里,是要等文件?”
“我今天就回乡下去。”
他舅公放下杯子道:“雯子你是要好好听你爸爸的话,他站得高看得远。”
院子里有响声,聂巧云买菜回来了。问儿子电饭锅插电了没有。支使他到厨房拣菜,留舅公吃饭。
舅公说:“饭就不吃了,我说几句就走。”
马运昌说:“要吃要吃,怎么不吃?我才回来,你就要走,多坐一下嘛。”
舅公欠了欠身子,答应留下来了。他接着说雯子的事:“既然都定下来了,多说也无妨,我就打听一件事,听说龚祥兴要走了,该不会又是谣传吧。”
马运昌微笑着点头:“这回不会错了。”
妻舅开心笑着:“这么说,下一步,他那个位置就是你坐啰。”
马运昌道:“不那么简单,那位置不是谁想坐谁就能去坐的。”
妻舅道:“只有你达到条件呀。”
“外面要来呢?”
“那你就不会提前运作一下?”
“你说的啥哟,这个就不必说了,说别的吧。”
“听你这么一说,雯子到组织部就遥遥无期啦?”
“舅公两眼就只盯着组织部?”
“一家人就不说二家话,这有哪点不好?组织部近水楼台呀。”
聂巧云一语道破:“到时候,有些事,从组织部那边就办了,就不用惊动你的大驾了。”
妻舅的心思被点破,没好意思,望着侄女嘿嘿笑。
马运昌瞥一眼妻子,心想,好个糟糠之妻,也就就这点见识了。他回过头来,叮嘱妻舅,关于龚祥兴的事,听了就丢掉,外传不得。
妻舅点头道:“这不用你点明,我自然晓得。好吧,不说别的,不要冲淡主题,还回来说我们雯子的事。”舅公心里亮堂太多,心里话也多起来:“我理解了,我来你们这边很少,来多了也不好意思。真的来你们这边,除了好吃的,好看的,还有,能够接受不少新东西,增长见识。我要是来少了,又挂牵得慌,我以后来多了,也不怕你们反感。”转脸看着走出来的马雯,“我过去对你爸爸还有不少成见,嘀咕也不少,现在看来,我是错怪了他了。从今后,我们就改了,拼尽全力,也要维护你爸爸的权威,不给他出难题,不添乱子,一定要让他的耿直扎得牢牢的,任何人无法撼动。雯子呀,舅公今天喝了你们家的好酒,浑身发热,激情满怀了,借这个机会,有几句话就此送给你了。你看你那副样子,被霜打过的茄子秧似的,这不行呀,在你爸爸心中,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呀,这样子你爸爸心里也不舒服。要知道他不是不出力,不出力的话谁会提名你当组织部长?关键是要看这力要怎么出,怎么出的巧。身为父亲,那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上天?你爸爸确实是身不由己呀,要是可以让的话,我相信他一定都会让给你。振作起来,好雯子,舅公有理由相信你,想想吧,你爸爸当初就一个小小秘书,也没有在组织部门呆过,还不是一步一步爬到县长这个位置上,不久的将来啊,他就是县委书记了。我们这个家族百多年来没有发生的大事呀,几辈人的荣耀啊。蚊子啊,乖乖听话,统战部就统战部,没什么了不起,统战部管着对台办,我就听说了,贵山县人当初去了台湾的,就有好几十个,现在都成立乡友会了,其中有好几个台湾人,有钱得很,想来家乡投资,这可是你大展宏图的好机会,要抓住这个机遇,大胆开拓,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舅公不相信,我家侄外孙的能力,将来要接你爸爸的班,当县长,书记,甚至比他还要大。”
马运昌摇手制止:“舅公喝多了,快给他倒一碗醒酒汤来。”
马雯站起来,接过舅公的话说:“没什么,我作出牺牲就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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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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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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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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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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