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颠簸了六天后,终于看到城门上的“洛川”二字,顾小绵才算来了精神。
要说这里最多的,当属走两步便有一家的医馆,但每家的生意竟都不错,门口还停着各式各样的马车,应是有人从外乡过来瞧病的。
药宗坐落在山脚的一个村子里,里头的人世代行医,慢慢地也就自成一派,逐渐演变成今日的规模,但也有后人不甘心待在村中独自出来开医馆,这才有了洛川城里医馆林立的繁荣景象,名声也越传越远。
随便找了个人一打听,就能指到那个村子的方向,离城门还有些距离。
“大人,到那里天都黑了。”车妇连忙掀开帘子征求他们的意见。
风不羁想着夜里去打扰的确不妥,便吩咐她先找一家客栈落脚,等明日白天再去拜访,可这里求医问药的人太多,客栈生意极好,找了许久只有街道尽头的一家还余有两间空房。
“大人不用管我,我们在外头风餐露宿惯了,在马车里将就一晚不碍事。”车妇憨笑着摸摸头,连忙走出门去。
“那就要这两间客房吧。”反正明早就走,风不羁便也没有挽留。
客栈虽不大,屋子里却还算干净,怕顾小绵饿着,稍微收拾了一番就带着他到外头找了酒楼吃饭,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戌时三刻,长街两侧的医馆都闭了门,比来时看着萧条不少。
刚走进门,却发现大堂里有些吵闹,还能隐约听到人的哭声,顾小绵走近一看,只见一名穿着朴素的男子手里抱着个大约三岁的孩子,旁边跪着讲话的应是他的妻主,两人看着略显寒酸。
“掌柜的,求求您了,我们住的远,好不容易抱着她走了二十里路才到这儿,能不能让孩子有个睡觉的地方,我们自己睡地上都成。”
那孩子满脸通红,在怀里睡得不□□稳,还时不时地哼出声来,男子为她擦着汗,急得不停掉眼泪。
“真没了,你们求我也没用。”掌柜的摆摆手,显然是不耐烦了。
“求求您,求求您……”那女子没办法,只能给她磕着头,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男子见无计可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腿上不稳差点摔倒,只好一手拖着孩子,一手扶着墙壁。
许是这个姿势让那孩子不太舒服,她睁开眼睛扯着男子的袖子轻声喊道:“爹爹,雁儿难受……”声音带着嘶哑。
顾小绵有些不忍,他抬手拉住了风不羁的袖子:“好可怜。”
“这个点客栈都没客房了,掌柜的也没办法。”风不羁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他点点头,可怎么也没办法绕过他们自己回房,那个孩子看着很严重,若是拖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日,只好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身旁的人。
“要不……”风不羁凑到他耳边,“我把我的那间让给他们,到你那里凑合一晚。”
女子灼热的气息钻进他的耳朵,在他的心头一下炸开:“不行!”
他们还没成亲,怎么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也太不正经了……
顾小绵跺了跺脚,心一横就闷头往前走,可上楼必须要从那几个人旁绕过去,真走到那处时他却怎么也迈步动腿,三岁的孩子已经有些沉了,男子瘦削的手臂吃力地托着,叫人看着实在不忍。
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上前拉住了那男子:“我们可以让一间房给你们,休息好了赶紧带她去找大夫。”说完别着头走到风不羁身侧,眼睛故意不看她。
掌柜的为难地看向风不羁,等着她发话。
“那我与我夫郎一间,东头的那屋子给他们住。”
夫郎……
这个词对顾小绵来说很陌生,但却让他的心脏咚咚直跳,一抹红色顺着脖子一直长到耳根。
“好嘞,那两位楼上请吧。”
那跪着的女子有些怔愣,连忙对着掌柜的磕了个头,爬起来还欲在风不羁面前跪下,被她一把拉住:“不必了,还是早点带着孩子去歇息吧。”
她还得谢谢她呢,不然怎么会有跟小绵羊独处的机会。
可就在此时,那一直被抱着的孩子却忽然眼皮上翻,四肢开始剧烈地抽动,嘴角也流下白色的涎沫,显然已经意识不清。
“妻主,怎么办……雁儿这是怎么了。”男子手足无措地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干着急。
“不能等到明早了,现在就出去找大夫。”风不羁叫住他劝道。
一旁的女子这才有了反应,无助地弓着腰往外跑去:“是,是,我这就去找,我去敲门……”
顾小绵坐在那男子身旁安慰着,一直到了深夜才终于见她妻主回来,手里还拿着几包黄油纸包。
“敲了快十家才有一家开了门,那大夫真是好人。”女子已经汗流浃背,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后头有灶房,快去那儿煎药吧。”掌柜的也好心陪到现在,连忙拉了她往客栈后院走。
“等等。”风不羁走上前,“大夫连孩子都没见到就能开药?”
“我将症状说与她听,她给我开了方子说喝了就能好,我以前听人说洛川的大夫神着呢,总不至于砸了自己的招牌。”
女子说着便一路小跑跟着掌柜的离开,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水进来:“雁儿,快喝进去,吃了药就能好了。”
可那孩子没有清醒,根本没有意识开口,风不羁捏住脸颊两侧迫使她张开嘴这才灌了下去。
等了一刻,那孩子竟真的平静了下来,脸上的潮红也逐渐褪去,眼皮子动了动,似是能醒了过来。
“雁儿……雁儿……”男子见了不禁喜极而泣,不住地用脸去蹭她的额头,还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谢谢各位……谢谢……”女子抱着拳对着他们拜了又拜,这才肯上楼,走了一天他们其实早已经精疲力竭。
风不羁也跟着顾小绵走到屋子里,刚想将门关上,却惹来他一声惊呼。
“别——”
“怎么了?”
“别关门。”顾小绵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这门要是关上,他立刻就要窒息。
“不关门怎么睡觉?”
睡……睡觉……
顾小绵吓得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支支吾吾地不懂怎么回答。
风不羁一见差点笑出声,走到他身后想要抓他的手,谁知他吓得立马弹起来躲到墙角。
那副模样,活像见了鬼似的。
虽然两个人一起逛过灯会、坐过马车,在风满楼的阁楼里也独处过,甚至风不羁夜里还偷偷去过他的院子,可顾小绵就觉得今日氛围不同那几次,心里酥酥麻麻的,实在太暧昧。
这屋里就一张床,要睡觉岂不是得在一起……
他宛如一只炸了毛的猫,不敢再往下想。
“小绵,你怕我?”
“不是。”他摇了摇头,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方才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夫郎。”
“若不是夫郎我们两个住一间,他们会怎么想?”风不羁有些好笑,“反正你早晚都是。”
“若是被我娘和爹爹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那就不让他们知道。”
“你……你别过来。”顾小绵在角落里团起身子,他觉得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自己只能乖乖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可这一声听在风不羁的耳朵里更像是撒娇,她缓缓走过去,吓得顾小绵闭上了眼睛。
听到衣物摩擦的声响后,他被人一把抱起,心里想着完了完了,手却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袖,身子绷得笔直。
只悬空了几秒,他就被人放在了软乎乎的被子上,鼻子被勾着的手指一刮,有些讶异地睁开眼,风不羁清逸的脸横在面前,明显憋笑憋得很难受。
“放心,成亲之前我不会碰你的。”她见他愣住,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橱里还有一床被褥,我睡地上就行。”
顾小绵被笑话了,连忙拉起棉被遮住自己的脸。
他怎么又丢人了……
这显得他方才脑海里闪现的一团浆糊有些傻气,但说不上来的竟还有一丝失落。琇書網
外头响起翻动的轻响,硬是风不羁拿了东西出来,还抖了抖,等他再伸出脑袋来时,她都已经在他床下的位置铺好了被褥。
“我就睡这儿了。”
“地上凉。”
“那你想我睡上面去?到时候我可不能保证自己忍得住。”
“呸。”他红着脸挺直身子,“你转过去,我要脱外裙。”
风不羁乖乖地将脸挪开,听着他躺下去盖好才回过来,“现在轮到你了,我也要脱。”
“哦……”他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过去,留给她一个纤细的背影。
许久,风不羁见他翻来覆去了几轮呼吸才渐渐变得平缓,白净的手指溜出被角垂了下来,不由觉得好笑,便伸出手去握住,果然还是冰凉的触感。
给他暖着手,她也不觉睡了过去,就这么牵着一直到了天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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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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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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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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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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