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内,文妃依然穿着一袭素衣静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
今日长孙黎说要过来看他,他晨起特意翻了箱子找出了一件还算新的长裙,省的那孩子看了又要生气。
这一处鲜少有人来,听见外头有走动的声音时,他便迎了出去。
“父妃。”长孙黎单膝跪在地上。
“快起来,你如今是赐了府邸的皇女,早不必如此了。”
“我怕这个皇宫除了我,便没有人记得要给父妃您行礼了,”
文妃闻言有些怅然:“琥珀死了两年了。”这是他一进来便被安排在身边的宫人,乖巧老实得很,可惜被人害了命。
“帝后也没肯再安排个人来伺候您,真是欺人太甚。”
“一个人在这儿也挺好,我这样,要宫人来也不过是耽误了人家。”他刚生三皇女时,后宫那些人都觉得受到了威胁,想方设法要除掉他,可近来发现三皇女在人前并不出众,也就没人再管他,他倒是乐得清闲。
长孙黎扶他入了屋内,将早早准备好的信封放在桌上。
文妃有些讶异,还是拿了起来,只是刚抽出信看到字迹时眼眶就变得湿润,忽而两行清泪滑落。
文谦……
这是他的名。
在这宫中多年,他对这两个字熟悉却又分外陌生。
“这是母亲的手笔……”看完信后他喃喃道,红着眼睛看向长孙黎,“你如何能见到她的?”
“一个朋友刚好碰见了,您不怪当年她将你送进宫来?”
谁知文妃忽然莞尔一笑:“当年我也是年轻气盛,她没逼我,是我自己主动来的,可谁能想到这皇宫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
长孙黎看着面前人眼尾突然出现的细纹,他说得分外轻松,可无人知道他们曾受了怎样的苦,不禁咬紧了牙关。
余光注意到她的变化,文妃脸色一变:“如今太女势力更盛,你还没放弃?”
“我怎么甘心放弃。”
“你……咳咳。”文妃情绪激动时总爱咳嗽,也是多年以来落下的病根,他用手轻轻在左胸口捶了两下才平复下来。
“父妃,原谅我唯一一次不听您的话。”长孙黎抓住他的手,在他的虎口规律地按压着,小时候每次父妃难受他都这么做,总觉得能帮他缓解疼痛。
“罢了……你就按你想的去做吧。”他闭上眼睛,“昨日我领月俸时听别人说陛下身子不大好,若有需要,可以去找药宗的人帮你。”
男子本弱,可若她真要拼这一把,自己也必然助她。
长孙黎闻言站起身退后三步,再次跪下给他磕了个头:“谢父妃。”
……
三日后,下过朝会,以往都是第一个走的顾小绵却反常地停下脚步,上前同宫人说有事要求见女帝。
等其他人都离开,女帝带他进了御书房,坐在案前用手揉着太阳穴,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
“陛下,我观星象不稳已五日有余,不知近来陛下的身子可还康健?”
女帝显然有些惊讶:“这几日的确有些不适,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医一直都在帮着调理,也就没让其他人知道。”
顾小绵却摇了摇头:“这绝不是什么寻常的小毛病,陛下不可掉以轻心。”他示意女帝伸出手,将三枚铜制的小铃铛放在上头。
“可几位太医都为我诊了脉,也查不出什么来。”
话音刚落,方才还没动静的铃铛忽然开始摇晃起来,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尖锐声响。
“这是?”看着这邪乎的东西,女帝听着有些惧意。
“这是顾家的判命铃,现下铃铛有异状,说明陛下若置之不理,恐有生命之忧。”他皱起眉头,面上看着很是严肃。
女帝托着铃铛的手开始有些不稳,仿佛这是烫手的山芋似的想要丢掉:“先有星象之变,后有铃铛之音,难道这真是朕的命数?”
“陛下稍安勿躁,苍龙星未陨说明一切尚有转机,我听闻江湖上有一派叫做药宗,内有能人可治各种疑难杂症,不妨将她请入宫为陛下医治。”
顾小绵将三枚铃铛取回塞入袖口,果然那声音就戛然而止。
“这江湖上的旁门左道可信吗?”女帝似乎仍有些疑虑。
“臣想请命前去药宗求人,也可替陛下探探虚实。”顾小绵行了个朝礼。
“你一个男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恐怕不安全,不如朕再叫那个风家的次女同你一起去。”女帝心中甚是欣喜,却没表现出来,“先前你们一道在圆机城,应当相熟。”
顾小绵埋着头勾了勾嘴角,果然跟那人猜得不差分毫。
“是。”他点头,这才站起身子,刚想告退,女帝却一下叫住了他。
“顾卿,齐儿也做了一段时日太女了,除了那个吴家的侧夫也陆陆续续纳了几房妾室,可这主夫之位还一直空着。”她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眼睛都直直地落在顾小绵身上,惹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也问过他的意思,他对你似乎也很是中意,你可有什么想法?”ωωω.χΙυΜЬ.Cǒm
“没有……”他的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你这孩子还害羞呢,你们顾家辅佐皇家多年,当得这个位子,若以后齐儿登基,你可就是长欣的帝后了。”
为什么她就这么笃定自己想做帝后呢,顾小绵有些想不通。
但他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总不至于告诉她他看不上太女,喜欢的另有其人吧。
“陛下,臣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尽快去找药宗,先行告退了。”最后他还是决定装死,连忙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出宫后他没有耽误,径直去了风满楼四层。
见到风不羁时便扁着嘴将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拍到桌上:“跟你学会骗人了,哼。”
“叮叮当当——”
谁知那铃铛刚接触桌面便又响起了同样的声音,还在上头微微滚动着,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判命铃。
风不羁取来细钳,伸进铃铛的缝隙中捣鼓着,赫然夹出了好多条黑色的长虫,软绵绵的身子一出来就扭动得更加剧烈。
这是西域来的释迦虫,此虫只要一见光便会痛苦地挣扎,带动了铃铛里的小球不断碰撞铜壁,好似自己响起来一般,得来还废了她不少功夫。
她将虫子装进密封的罐子里,往里投了几篇樟树叶盖上盖子,存在了阁楼的橱柜里。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事,神神秘秘的。”顾小绵盯着她没好气地说道。
风不羁发现今日小绵羊戴在头上的竟然是自己第一次送他的蓝水玉金簪,冰透的小球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悠悠的莹光。
“你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还肯帮我?”她走上前同他坐在一起,特地瞥了一眼他的发簪,“女帝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顾小绵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小球。
“让我们去药宗?”
“嗯。”
风不羁似乎嗅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不禁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了,今日气性这么大。”
不提还好,这一问就让顾小绵想起女帝在太和殿上同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有些委屈,但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骗人,下次不会了。”她凑近,顾小绵却退了一步。
“不是这个。”
“那你过来我哄哄你。”风不羁没有逼他,而是坐在原地朝他的方向张开了双臂,满眼都是宠溺。
顾小绵盯着她修长的手臂,不屑地嗤了一声,身子却很诚实地从凳子上跳下来埋进她的怀里。
“风不羁,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他有些委屈,明明自己有喜欢的人,可女帝见了他总要他和大皇女凑一对,他很不爱听。
“手里这件大事完成后立马就娶。”她环住他的腰,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不能娶了我再做那件事吗?”顾小绵知道说出这话很让人害臊,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只好将脑袋抵在她的肩上,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红了的脸颊。
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总让他觉得格外安心,可问过她自己仿佛闻不到。
“太危险了,我可不能让你小小年纪就做了鳏夫。”
“呸,胡说八道。”他伸出手在风不羁的腰上一扭,惹得她一声惊呼。
“是不是今日女帝还同你说别的了?”风不羁见他如此反常便试探道,今日也就去过宫里,应当是在那里受的气。
“没什么。”顾小绵擦擦眼睛站起身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药宗?”
“上回问过保白薇,说是在洛川,离京城有不少路,我们尽量早些出发。”
“就我们两个人去?”
“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估摸着陆亦安也快生了。”
顾小绵想象着回来就能看见陆亦安生出来的团子不禁有些兴奋,肯定软绵绵的很好捏:“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早些去还能早些回来,我想陪着他生宝宝。”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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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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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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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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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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