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城前,他去了官家查了那副金花耳环的买卖的去处。
发现买主是前宛县的县令张立秋,他购买的两副,名为双鸾金花环,据说是给他的两个女儿买的生辰礼物。
不过那张立秋去年便被斩首了,罪名是贪污受贿,又赶上那几日皇上心情不好,也无彻查便直接下令斩首。
那两个女儿的下落便不知所踪,虽也有耳环变卖的可能,但宋恕之心中却觉得不大放心,特别是他还去翻了一番关于那位张立秋
县令的卷宗,发现当时上奏弹劾张立秋贪污受贿其罪名的是冯太师。
而那卷宗记述的张立秋的一生,简直就是道德的典范,却在生命的最后落下个污点。
一个小小的县令,竟劳烦到了一个太师兴师动众,有趣的很。
思来想去,他便觉得还是需要自己走一趟。
宛县距离长安也不是很远,日行千里的马他便正好骑了整整一日。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头甚为热闹,宋恕之一身便衣墨衣牵着赤马在人群中颇为显眼。
几个小姑娘拿着手绢半遮脸在偷偷的瞄他,奈何宋恕之没有江单的怜香惜玉之心,始终一脸漠然。
他行了一梨子摊前,摊子的老板是半百的老大叔,热情的招呼着他:“公子,这梨子好,甜得很。”
宋恕之微垂着眼,倒是一幅认真挑选的模样,边道着:“大爷,你这梨子不大。”
“不大是不大,大的反而不好吃。”摊子的大爷道:“我可是卖了十多年的梨子,有口碑的,包公子满意。”
听闻,宋恕之便掏了几两碎银子,扔给他:“那老板就帮我挑选几个。”
老板接了银子,脸上喜滋滋:“好咧!公子,你稍等!”
宋恕之随手拿了个梨子给后面的马吃,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吆喝,便又似无意的问道:“大爷,这街市好热闹,摊子好摆么?”
那摊子老板不解的看了一眼宋恕之,即便他的声音刻意放平静了许多,那让人惊艳的气质一看便不是那平凡人。
问这问题着实好奇怪,宋恕之面无表情的道:“我与家母初到宛县,落户不过几日,我自是有正职的,只是家母闲不住,想寻点事做。”
那摊子大爷听着明白了,连摆手摇头:“公子,这可吃力不讨好,赚不得几个钱,说不定还得赔,那些官土匪每日都来收摊费,赚的都给人家收走了。”
宋恕之把眉一挑:“噢?”颇不相信:“我去年来这宛县住了许是日子,听得我一朋友言,这里可不收摊费。”
那大爷把梨子给了宋恕之:“拿好,公子。”又叹了一口气接话道:“今日不同往日了,去年这宛县的大人可是张大人,今年的是阮狗贼!自那阮狗贼上任便欺榨我们这些老百姓,为非作歹!可惜了那张大人啊…张大人是个好官啊。”
“张大人?我好似有听闻,据说是贪污了被斩首了。”宋恕之淡淡的接话。
那大爷一听便上火,猛得朝外“呸”的一声,然后愤声:“什么狗屁贪污!张大人是被冤枉的!他一不与那些员外同流合污,二不搜刮我们老百姓的钱财,何来贪污之说!便是张大人正直才会被人陷害丢了性命!”wWW.ΧìǔΜЬ.CǒΜ
他的声音过大,旁边卖首饰的年轻摊子老板探过了许些身子,拉了拉他,皱眉道:“刘大叔,这事别乱说了,等下给那些人听到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大叔愤愤的哼了一声:“我一个半踏进棺材的老家伙怕什么!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惹急了我上长安天子脚下告他们去!”
年轻的男子望了一眼宋恕之,着急跺脚:“大叔!我求您了您可别乱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张家两位小姐也说要去长安告!可结果呢?所以您老啊就安分些,那些当官的我们老百姓就少去招惹的好,惹不起的。”
确是惹不起,纵他心中不平,刘大叔那满腔愤怒激动都化成了一声无奈叹息。
倒是宋恕之又问:“什么张家小姐?”
那刘大叔欲应答,又被那年轻的男子拉了拉胳膊,眼神警惕的扫了扫宋恕之,宋恕之虽压着自己一身骇人气息,但那一张脸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惊诧。
宋恕之道:“实不相瞒,我有朋友在长安当差,也许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那年轻人显然很是怀疑宋恕之,那刘大叔一把拂开那年轻人,不顾那年轻人的阻拦:“我相信这位公子。”
道着他望着宋恕之,深深叹了一口气:“是那张大人的两个千金小姐……张大人死后,张小姐说要去长安讨公道,可惜却失踪了,我们去了长安找,却怎么也寻不到人。”
说着说着他是红了眼眶:“张大人是个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失踪了?宋恕之敛了眉,若有所思。
“那张家可还有什么人还在这宛县?”他又问。
“而今只剩那八十岁的张老夫人……是个半瞎。”他摇着头叹惋:“老人家每日都在坐在那门口等着两个孙女回来。”
他抬手往边巷一指:“从那边巷直走,到巷尾深处,那老人这会该还在那。”
宋恕之抬眸望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了头,方转身牵马走入人海中,刘大叔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被人海淹没。
身边的人在气急败坏的低吼:“刘大叔!你这是干什么,跟一个陌生男子说那么多,谁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刘大叔瞪了他一眼:“你个小屁孩懂什么?那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么追问张大人的事……搞不好就是长安派人来查的!若不是……若不是他还会跟我们说这么多?还不一刀杀了我们。”
可虽那么说,他心中仍是不安又期望着,不安着是他怕一场落空,期望着真得有人能给那位张大人抹掉那一莫须有的黑点。
让那位正直的大人能沉冤得雪,九泉之下能安息。
——
宋恕之行在巷子里,思绪微离。
去年的张立秋贪污之案未经得大理寺之手,皇上直接下令斩首,后也只是编了卷宗收纳归案,若说现在翻案,他直觉背后牵扯的出来的人必定不会少,那些像毒瘤的一样东西攀枝缠绕着,节节相接,官官相护。官场之中,若不能在权利与金钱的争斗中沉沦,横生的一枝便只能被剪掉,扔在地上被狠狠的踩上几脚。
忽然他停下脚步,眼睛落在那不远处坐着一块石头上的老妇人身上,老妇人一头蓬乱白发,深陷眼窝的眼睛很是浑浊,眼上像蒙了一层白茧,整个人憔悴又沧桑。
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在嘶哑的喃着:“嫣嫣,雨儿…回来吃饭了,奶奶把饭煮好了。”
宋恕之行了过去,脚步声很轻,那老人却第一时间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染上惊喜:“嫣嫣回来了?快来吃饭,奶奶煮了你最喜欢吃的面。”
宋恕之微蹙了眉,他生来便情感冷漠,对着这样一个老人他不会心生怜悯,最多只会有些无奈。
“张老夫人?”他压低了声音。
老妇人先是愣住了,似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又是一脸恍惚,似没听见般,摸索着身边的木棍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嘴里边念着:“嫣嫣,奶奶给你坐个糕点吃,可好吃了。”
宋恕之看着她摸索着要进门,声音低沉着:“张老夫人,我是大理寺寺卿宋恕之,此次前来,意欲再查宛县前任县衙大人张立秋贪污之案。”
老妇人微躬着的身影一顿,好一会才颤巍着身子转过身,那张长满老人斑的脸上全是泪水,她抖着唇:“我的秋儿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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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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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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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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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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