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锋的声音又轻又低,更要命的是,李潇潇居然听出了一股脆弱感。
她一想到他平时是那么强悍的一个人,现在却毫不避忌地在她面前露出虚弱时的状态,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她的怜爱之心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了,满心都是柔软。
她不走,可她也不想重锋看到她哭的样子。
李潇潇没有转过身,倒退了两步,又退到了病床边,背对着重锋,努力地擦眼泪止哭,憋着声音,只偶尔吸一下鼻子。
因为她的倒退,重锋不用再伸长胳膊,手重新搁在床边。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小姑娘微微低着头,抬着双手,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擦脸。
他知道潇潇的文艺兵面试就是在这几天,所以他才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心,影响了面试的发挥。
可现在潇潇知道了,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的模样,大概是不想让他为难。
这种互相惦记着对方,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心情,让重锋忽然觉得有点微妙。他觉得自己虽然还没像李彦当年那样有感触,但他也开始有点理解当年李彦说的那番话。
李彦曾经对他说:我们追求强大,但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我们是军人,但不止是军人,我们还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
因为重建忠对重锋的严苛,重锋从未在“家”上面有过柔软的情感,所以他当年并不是太明白这番话,尽管他当时非常崇拜李彦,而李彦似乎也没有进一步再解释。www.xiumb.com
李彦在说出这番话时,重锋还抱着尚且是个小面团的李潇潇。
重锋知道李彦说的是心中要有牵挂,因为李彦曾经说他冷静精准得像一台机器,但军人是人,不是战争机器。
他很崇拜李彦,但他并不认同李彦的这个观点,这始终是他和李彦唯一有分歧的地方。
无牵无挂,心无旁骛——这难道不比思前顾后,或者犹豫不决好?
尽管重锋不理解,但小婴儿的脸是软软嫩嫩的,他偷偷地戳着她的脸时,她使出双手抱住他一根手指,她的手指也是软的。这让他顾不上要反驳李彦的想法,因为小婴儿很快就会随着她母亲离开军区。
然后下一刻,李彦就开玩笑般地说,要把自家的独苗苗托付给重锋了,让重锋记得哪怕将来上了战场,心里都要有一个牵挂。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面团长开了,现在就在重锋跟前。
他承认,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仍是心无旁骛,但当他受伤昏迷前,他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潇潇要准备考部队了,不能让她分心。
他想起那一刻的念头,此时再回想当年八岁时的自己,两个时间点终于汇集重叠,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圈,让他理解了李彦说的牵挂是一种什么心绪。
他不想潇潇担心,也怕她为他落泪,但更怕她委屈自己。
重锋慢慢地坐了起来,床单被单间摩擦,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李潇潇显然也听到了,知道重锋现在身体还虚弱,也顾不上自己那点情绪,连忙又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他起来的动作有点吃力,连忙上前扶着他。
她的动作很熟练,堪比医院的护工,重锋觉得有点惊讶,很快又想到之前李卫国住过院,她也在医院照顾过李卫国。
李潇潇把枕头垫在重锋背后,重锋却没有靠在床头上,坐在了她原来的椅子旁边,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将她带到椅子上。
重锋笑了笑:“考完了?”
李潇潇一脸局促,仍是埋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上午就考完了。”
身为话剧演员,她知道自己的外形优势和劣势。
她的双眼,星探曾经跟她说过,只要她睁着眼看人,就是满满的无辜,要是再哭一哭,一句话也不用说,别人都觉得你是委屈的,那你即使是错的也会变成对的。
桃花眼与生俱来的朦胧目光,让她无法出演像《半边天》中的冯铁兰那种铁血刚强角色,更适合像《蜕变》中的赵兰,或者《半边天》中的叶芳华,从柔到韧的转变。
所以,李潇潇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着重锋,不想让他觉得她是在委屈。
重锋问:“带手帕了么?”
“啊……啊?哦,带了带了,”李潇潇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低着头把它递了出去,“喏。”
手帕被接了过去,李潇潇双手规规矩矩地撑在膝盖上,从余光中看到重锋倾向床头桌,似乎是要拿点什么,然后她听到了倒水的声音。
李潇潇直想敲一敲自己的脑袋:她居然就顾着逃避尴尬,忘了团长刚醒过来要喝水!
她还在想着,冷不防下巴被轻轻抬了抬,然后对上了重锋的目光。
重锋的食指粗糙而干燥,带着薄茧,弯成一个半圆,轻轻地抵在李潇潇的下颌上,让她抬起了头。
李潇潇睁大了眼,重锋迎着朝她笑了笑,另一只手拿着沾湿的手帕,一点一点地在她脸上擦拭。
李潇潇心口怦怦跳,满脑子都是双箭头。
然而她大大的眼里,很快又充满了疑惑,因为重锋不是给她擦眼里,是真的在擦脸,眼边甚至都没碰一下。
为什么?
紧接着,李潇潇很快就明白了。
重锋见她不再低着头,也已经把抵在她下巴的手撤了回来,专心地给她擦脸,不一会儿就擦干净了,放下了手。
李潇潇看到了手帕上一片浅红。
不是双箭头。
是腮红。
是她今天为了面试而化妆时,特地打上的腮红。
不止腮红,还有定妆粉,而且这个年代的化妆品不防水,李潇潇已经想象到,她自己刚才脸上是有多精彩了。
大概像调色盘一样。
李潇潇:“……”
毁灭吧,她累了。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明明是个精致女孩,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她也不求能让团长对她惊鸿一瞥什么的,但至少让她素脸正常水平发挥,顶着一张花猫脸,她想跟团长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李潇潇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抬起胳膊挡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底全是羞恼。
丢脸,太丢脸了!
重锋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总好过她直接跑出去,然后让其他人看见,而他又不会觉得小花脸难看。
他咳了一声:“已经擦干净了。”
李潇潇脚底直接抠出了一个太阳系,半晌后才憋出了一个蚊蚋般的“嗯”。
重锋笑了笑,拉了拉她挡在脸上的胳膊,脸上有点无奈:“潇潇,都挡着鼻子了,不闷么?”
小姑娘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因为羞恼,眼角也一片粉红,一直蔓延到耳朵,一路往纤细的脖颈处蜿蜒。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明明还很温和的小姑娘,现在眼里带了点委屈,瞳仁的水光愈发明亮。
重锋低声说:“潇潇,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
李潇潇原本还不肯松手,冷不防重锋冒出了这么一句。她看着他那温和的目光,看到他眼里带着歉意,慢慢放下了手。
“你没有不好。”李潇潇有点郁闷地说,“你这是公务在身,职责所在,受的是工伤。我又不是小孩子,你……”
你不要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李潇潇没有将后半句说出来,及时住了口。
这种近乎抱怨的话,不是她风格,可她明明不是因为“他让她担心”而不开心,是因为他让方浩明不告诉她。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她的心智已经成熟到可以平衡好各种事情呢?
说到底,他还是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儿。
重锋能感觉到小姑娘似乎是生气了,但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生气,直到她说了这句“我又不是小孩”。
反向推导,她是因为他把她看成小孩子,所以生气了?
重锋心里有点无奈地想,十六岁可不就还是个小孩子?也就只有孩子才会一直强调自己不是小孩儿。
作为京市军区大院曾经的同辈公敌,重锋从来没哄过人。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后悔,后悔在方浩明絮絮叨叨地说起跟冯露吵架时,毫不留情地把方浩明踢去做训练,否则也不至于现在腹中空空,没有半点对策,对着一个不高兴的小姑娘不知所措。
重锋在任务期间杀伐果断,因为目标明确,思路清晰,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但小姑娘这气来得莫名其貌,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难道他说一句“嗯,你是大姑娘了”,潇潇就会高兴了吗?
重锋觉得自己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潇潇会生气,但他的直接告诉他,真要说了那句话,潇潇十有八九还是不高兴的,而且是加倍的不高兴。
原因,方法,结果,他统统毫无头绪——这简直比他以往任何一个任务都难。
小姑娘抿着唇,一脸倔强。
重锋低低叹了口气:“潇潇……”
“我明年就十八岁了。”李潇潇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团长,我明年就成年了,很快就是成年人了。”
重锋一愣。
李潇潇看着他,又问:“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还小呢?”
重锋说得没错,她只有十六岁。
但她说得也没错:今年五月份,她就十七岁了;明年五月份,她就十八岁了。
而十八岁,她就成年了。
今年二月份也快要过去了,她其实很快就要十七岁了,距离成年,不过是只剩下一年出头的时间。
被李潇潇这么一提醒,重锋忽然发现,还真是这样:他一直总觉得潇潇才十六岁,但事实上,明年她就成年了。
这个事实一直都存在,但他竟然今天才发现。这是一个很新奇的发现,但又是那么的自然。
重锋从来都是一个理性的人,当他发现小姑娘明年就成年是一个事实之后,他的大脑几乎是习惯性地快速自我调整,马上接受了这一点,带着新的目光重新看向李潇潇。
他非常坦诚地承认了错误,朝李潇潇说:“是我没注意到。”
他看着李潇潇,目光温和,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回忆着什么。
他还真的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想要分析一下为什么会这样,然后说:“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这么大——”
他用手比了比,比出一个小婴儿的长度。
重锋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看着她说:“在白沙村你落水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是先看到了这里。”
李潇潇眼角有一颗泪痣,当初两人爬上岸后,重锋看到她眼角的泪痣,还特意多看了一眼。
“我当时就想到了你小时候,”重锋又继续说,“因为你小时候也哭闹,力气还挺大的,我差点没抱稳。”
李潇潇脸上一红,虽然重锋没有明说,但她听懂了。
不就是说当初在白沙村时,原身对着他又踢又打,他挨了原身一顿拳脚,原身力气也不小,加上泪痣,恰好跟她小时候的情形有点像?
“过去十几年,你一直在成长。”重锋又说,“但在见面之前,我没法想象出你的样子。所以,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当初那个小婴儿。”
事实上,因为战事和训练,他并不会经常想起她来。在他没有能力照拂她之前,想什么都只是空想。
“那见面之后呢?”李潇潇觉得这实在是有点扎心,又有点不甘心,“我这么大一个人,你都看在眼里的呀,总不可能是一个行走的大婴儿?”
重锋被她这说法逗笑了,见她一脸郁闷,又忍住了笑意:“不,当然不是。”
他想了想,又说:“大概是像莫雨和方浩明他们小时候……也不能算是小时候,就是十几岁的时候。”
李潇潇:“……”
她一噎,憋了一口气,一脸郁闷:在团长眼里,她居然跟莫雨和方浩明一个级别?她不服。
李潇潇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在各自的专业上,我甩他们九条街。我能写出有各种年龄角色的剧本,是因为我懂比我年龄大的人,你可以问一下叶老师,我跟她那些十几岁的学生一样吗?”
她肯定是比同龄人心理上要成熟的。
“当然,你很好,潇潇。”重锋点点头,十分干脆利落地说,“是我之前的想法有偏差了。”
李潇潇真是爱死了重锋这个性格,不像那些大男子主义的人死不认错,也不会死要面子。
他可以爽爽快快地承认失误,也不会强撑着维持一贯的强悍姿态,该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毫不造作。
就连李潇潇也没想到,只是用“明年成年”这个说法,就让重锋想通了。她原本还想严肃一点,跟他再探讨一下其他问题,但她唇角已经翘起来了,压都压不住。
重锋疑惑地看着她,但她的心情显然是阴转晴了,这让他心里实在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他平时也不怎么干涉她的事情,也没有用十八岁为界限限制她不能做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在意成不成年?
李潇潇咳了一声,重新把双手放到膝盖上,挺直腰背,一脸认真地看着重锋,压了压声音,让人听起来感到十分郑重:“团长。”
重锋回过神,见她这样,也认真了起来:“嗯?”
李潇潇慢慢地说:“今天我面试之前,就已经知道你受伤了。”
重锋十分意外,他还以为是她面试完之后,碰到了方浩明或者冯露,然后他们在交谈过程中,那两人没忍住告诉了她。
他皱了皱眉头:“是方浩明和冯露提前跟你说的?”
李潇潇摇了摇头:“是两个文工团的演员聊天,我刚好听到的。”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因为你被隔离开,她们并不知道确切的情况。我听到的是,你出任务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然后其他信息一概不知。”
重锋微微色变。
这还不如让方浩明直接告诉她。
如果是方浩明告诉了她,起码她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只需要修养恢复。但因为他让方浩明不告诉她,结果她意外得知,却只知道他受了伤,情况不明。
果然,李潇潇说出了他心里所想:“我不知道你已经醒了,只知道你人差点没了,也不清楚你受的是什么伤,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
她冲他笑了笑:“我急哭啦。”
李潇潇眼角还带着刚哭过的绯红,重锋看着她的笑脸,心里觉得又酸又疼,声音微哑:“潇潇……”
他想说对不起,是他不好。但刚才他已经说过了,还惹她不高兴,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弥补过来。
“可我依然面试通过了,三位考官都对我很满意。”李潇潇敛了敛笑容,认真地看着重锋,仍是带着点鼻音,但话语非常清晰,“团长,我不是摔一跤就在地上哭着等大人扶起来的小朋友。我足够坚强,可以面对和平衡好各种突发事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心中那口勇气:“所以,团长,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以后有什么事,除非是绝密信息不能泄露,不然的话,也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说着,她仿佛又怕重锋不答应似的,最后加了一句:“这是公平交换,你总让我不瞒着你,有事情就要告诉你,但我没想到你居然瞒着我。你要是不答应,那我也不告诉你了。”
李潇潇在赌。
赌重锋不会扔下她不管,不管是出于和李彦夫妇的情谊,还是出于这将近一年以来她和他之间相处时积累的情感。
她再也不想要经历一次早上那种心脏失重的感觉了。
他的任务似乎是奇奇怪怪的,她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执行什么任务,但后面还有战事,虽然原著中他没有露过脸,但原著里也没描写战争,可她知道,以他的能力,很可能会上战场。
而且,这还关系到她能不能离他更近一步,先别管什么时候追得上他,起码在他眼里,她得先是一个女人,这才有可能升华革/命友谊。
重锋看着李潇潇,小姑娘昂首挺胸,一副理直气壮地跟他谈判的模样,表情很到位,但他眼尾一扫,就看到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用力得指甲泛白。
她很紧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从前让她有什么事情都跟他说,因为他担心她,想要尽可能地照拂她,现在她要求他也一样。
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毕竟除了她之外,没有人会觉得他需要别人的关心,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受伤了就医治,医生才是刚需,其他人的关心并不能让伤口愈合。
重锋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想,她在为他担心,她在关心他。也许她的关心不能让他物理伤口愈合,但他并不想让她担惊受怕。
他点了点头:“好。”
这太简练了,就一个“好”字?李潇潇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呀,我刚才说了好多,你是全都答应了吗?”
“对。”重锋重复了一遍,“我以后不会再把你当成小孩子,如果受了伤,只要组织允许,我都会告诉你。”
他顿了顿,又说:“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实在是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很多,李潇潇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好一会儿后才慢慢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重锋,高兴地“嗯”了一声。
重锋醒来之后需要做检查,两人解开了心结之后,李潇潇得知重锋刚才居然这么拖着,马上跑出去找医生。
他这样一位重要军官受伤,基地医院出动了最好的设备和医护人员,每次检查都十分谨慎,李潇潇在外面等着,冯露已经去工作了,只剩下方浩明。
方浩明毕竟是有对象的人,而且冯露也是个精致女孩,还是芭蕾剧组的主演,化妆是经常的事,久而久之方浩明也练就了一番辨别妆容的本事。
他一看李潇潇,心里有点纳闷:怎么进去一趟,连妆都没了?
医生检查后,表示重团长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好。
重锋点点头,表示医生同志辛苦了,然后又说:“我想出去两个小时。”
医生:“……”
医生看着这位团长的脸色,觉得他并不像是开玩笑,简直头都大了:“重团长,虽然你恢复得很好,但你现在还是病人。”
重锋又说:“只是回一趟大院,坐车来回,不碍什么事。”
这倒是事实,医生评估了一下,觉得确实没有风险,于是写好备案,让重锋签了字之后,重锋获得了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给李潇潇。
之前从京市回来之后,他就申请住进了军区大院,以他的职级,能分到一个很好的住处。
他原本是算好了日子,自己出任务回来,刚好李潇潇就来军区面试,然后他就可以顺便把礼物给她,庆祝她顺利考进部队。
所以,礼物一早就备好了,就放在大院家中。
可重锋也没想到这次会受伤,直接被送进了基地医院,也来不及交代方浩明将东西带过来,所以他打算请一点时间的假,将礼物送出去。
等到医生从病房出来后,李潇潇和方浩明这才走了进去。
重锋朝李潇潇说:“潇潇,我有东西要给你,不过在大院,你和我回去一趟吧。”
他吩咐方浩明将车开过来,方浩明有点不太理解:“我去把东西拿过来不就好了?省得你走一趟。”
李潇潇也觉得有道理,但重锋朝她笑了笑:“你可以顺便听一下收音机。”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团长这是顺便让她听《魂断蓝桥》!李潇潇眼神都亮了起来,双手交握抵在心口,一脸兴奋地说:“太好了!谢谢团长!”
方浩明大概猜到了重锋是准备了礼物,但他并不知道录音带的事情,只觉得有点奇怪,又觉得自家领导有点可怜——辛苦准备的礼物,还比不上广播电台?
于是方浩明将车子开了过来,载着重锋和李潇潇回了大院。办了手续之后,李潇潇也顺利进院了。
身为重锋的勤务兵,方浩明也非常幸运地从宿舍搬进了大院,跟重锋住在一起。他熟门熟路地开了门,三人一起走了进去。
重锋把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只陶瓷小猫,居然还是带了点现代气息的长条形,跟拇指差不多长短,握在手中刚刚好,一看就知道是找渠道定做的。
要不是跟重锋熟,李潇潇都要怀疑他也是穿过来的了,不然这年代哪来这么前卫的造型?
重锋把它交给李潇潇,笑了笑,说:“这是你的幸运符,潇潇。”
李潇潇睁大了眼。
luckycharm.
《魂断蓝桥》里贯穿整部电影的,就是玛拉的幸运符。
李潇潇看着手里的陶瓷小猫,这当然跟玛拉的不一样,在这个年代,直接捏个一模一样的太招摇。
她紧紧地握着它,连声音都有点发紧:“团长,谢谢你。”
重锋想了想,又说:“我希望你不要将它给其他人。”
尽管那天在制片厂中,影片的对白都被消去了,听不到角色说话,但他能看得到角色的嘴型,读得懂唇语,即使没有声音,也不妨碍他看得懂这电影。
李潇潇明白重锋的意思。
玛拉将自己的幸运符给了罗伊,也将自己一生的运气给了他。
重锋希望她把她自己放在第一位。
李潇潇点点头,把陶瓷小猫抵在心口:“我不会给其他人的。”
重锋笑了笑,又给了她一串钥匙,捏着其中一条,说:“这是我房间抽屉的钥匙,录音带在里面,你先过去吧,我去烧点水。”
“嗯嗯,好!”李潇潇接过钥匙,重锋给她指了指房间的位置,她兴冲冲地顺着他的方向跑。
她推开了重锋的房间门,打开灯。
里面的布置一如京市重宅里的简单:床,书桌椅,衣柜,多了一张方几,上面放着一台大录音机。
录音机看着很新,李潇潇想起之前问团长是不是有录音机时,也许那会儿团长正好刚买不久。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书桌前,用钥匙把抽屉打开,在抽屉最里面摸到了一个盒子,拿出来一看,果然是那盒《魂断蓝桥》的录音带。
她哼着小曲儿,蹦蹦哒哒地走到方几前面,蹲下一边研究这录音机的按键,一边把盒子打开,将里面的录音带取了出来。
她按下录音机的一个键,放录音带的位置弹了开来,她正要把录音带放进去,忽然发现录音带中间的胶圈有轻微磨损。
这种磨损其实很正常,毕竟录音带是用来听的,而录音带放入机器时,就是靠着中间的胶圈转动,继而带着里面的磁带转。
可问题是,有使用才有磨损。
李潇潇看着手里的录音带,心头出现了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
团长在听她的录音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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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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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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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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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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