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理智的清楚,退婚是卫国公夫妇做的决定,但是心中不能克制对乔嘉木的怨恨,这怨恨更多因为他是卫国公之子。
当年被殷拂云拒婚后,他一度发了疯,他知道被心爱之人抛弃有多痛。他尚且如此,二姑娘只是一个闺中女儿,满心满眼都是他乔嘉木,等着嫁他。可在殷家落难之时,未婚夫没有援手,反而退婚另娶,甚至狠踩殷家一脚。
她当时必定伤心欲绝。
几千里的流放,她每走一步心中的怨恨与痛都会深一分,一颗心早就死了。
“你见她能如何?你敢带她回京迎娶她吗?还是你敢放弃卫国公大公子的身份留在北境陪她?”李忻言语冰冷带刺。
乔嘉木低头,满面愧疚自责。
“你来见她,是觉得伤她不够,再来向她心口插一刀吗?”
乔嘉木无力去反驳或解释李忻的每一个斥责和诘问,他也没有资格去反驳和解释。这都是他的错,卫国公府的错。
他望向堂外,等着二姑娘来。
一盏茶后小厮过来回禀:“二姑娘说不见。”
“我去见她。”他朝外走,门前亲卫拦下。
“本王府宅,由不得你放肆。送客!”李忻起身出门。
乔嘉木一把抓住他,恳求:“郡王殿下,求你让她见我一面,让我当面给她赔罪。”
“赔罪能改变什么,还是弥补什么?”李忻甩开他的手掌。
“郡王殿下……”
李忻再次命令亲卫送客,踏出正堂。
亲卫上前来请,乔嘉木不走,甚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他要等二姑娘见他,他也一定要见二姑娘。
亲卫的劝说他也不听,无奈要上前拉人,乔嘉木却像个无赖一样抓着扶手不愿走。
门前的闻邯见此,叫住亲兵:“由着他吧!”
一直到天黑,殷拂云都没有去见乔嘉木。听到兰溪说人在前堂内呆坐像个木桩,她不为所动。
那又如何?就算他今日死在这儿,妹妹受的伤害能抵消吗?听到被退婚,听到乔嘉木与汤家女订婚时妹妹绝望心碎的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次日,兰溪告诉她,乔嘉木在正堂坐了一夜。
到了傍晚还是如此,没有人进去看一眼,也没有人送去吃食,最后是闻邯命人送去一杯茶水。
到第三日,听到乔嘉木病倒的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昏倒了,晌午小厮路过才看到人躺在地上,浑身冰冷,叫了好一阵都没应。
“现在人呢?”
“殿下命陶队正将人送出府交给乔公子的随从了。”
兰溪说完,心中惆怅,喟叹一声,“世事弄人。”旋即又苦笑一声,“也正是世事才见人心。”转身去捻香线,手法纯熟。
看着她温柔从容的模样,好似世间事于她都过眼云烟,无甚重要。让殷拂云不禁疑惑,她以前到底是什么人,经历过什么,那个她要杀的人是谁?
相处这段时日,她逐渐发现兰溪不仅对很多事情看得透,也懂得许多。比如熏香,她也就知道平素闺房姑娘常用的几样,但兰溪给她提到的就有十几样,每一样的来源和香味特性都十分熟悉。
再比如兰溪擅长的刺绣,这段时间见到她刺绣的针法就十几种,样样出彩,不用绣样绣出来的花鸟鱼虫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不是简单粗略学了几年就能够有的手艺。
还有绫罗绸缎、金玉钗环,甚至诗词歌赋无意间也都展露出不凡。
她甚至隐隐觉得她与李忻之间似乎有着什么过往,所以她刻意避着李忻,李忻待她也非普通奴婢。
这些都是她无法直接去问,也无从打听到的。
桑烟萝临走时的那番话,也让她一直悬在心口。
“兰娘,你可曾深爱过一个人?”她坐下来帮她拈香线。
兰溪手霎时抖了下,香线从中间折断,她快速稳住自己,将断了的香线捡起来放到一旁,抬头看她一眼,笑问:“二姑娘怎么问这个?”
“如果你是我,面对乔公子,你会怎么做。”
兰溪垂首沉默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
简单几个字将这个问题敷衍。
“那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心死。”殷拂云不死心继续问。
兰溪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眉眼盯着香线几分出神,但仅仅几瞬她收回了神思,苦笑:“人活于世,谁没有爱过人,谁没有恨过人呢?”放下香线,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别想过去了,日子是要朝前过的。”
她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她做香的事。
本以为这次乔嘉木该死心了,没想到第四日又听到小厮说乔嘉木如今在府门前,既不闯门也不闹,就在门口石阶下站着,跟个石狮子一样,不管身边人怎么劝就是不走。
殷拂云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似乎要有一场雨。午后果然飘起了雨丝,不一会儿雨点大了起来。m.χIùmЬ.CǒM
她站在廊下望着院中石板上跳动的雨珠,闻邯站在对面廊下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沿着回廊走过来。
“乔公子还在府门前站着。”见殷拂云不为所动,闻邯继续道,“他身上有伤,病得也不轻,恐怕受不了这雨。”
所以她就要见他吗?
她抬头望着闻邯,闻邯眉间微蹙,似有难言之苦,须臾才道:“至少别让他在这儿出事。”
殷拂云回头望着廊外雨,越下越大。
北境的春雨寒凉刺骨,不似华阳,乔嘉木的身子经过这么多天的折腾,也难撑得住。他怎样她可以不管,但如果是在李宅门前出了事,李忻必受牵连。
卫国公如今是陛下跟前人,而李忻恰恰是陛下心头刺。乔嘉木出事,正是给了对方攻讦李忻的机会。
“劳烦闻将军请人将他带进来吧!”
殷拂云避开李忻,在跨院的亭子里见乔嘉木。
他冒雨踏进来,浑身湿透,散乱的鬓发贴着脸颊脖颈,让本就清瘦的脸显得凹陷。眼底乌青,唇色发紫,身子在微微颤抖,显然冻得很了。
人人惊叹的华阳第一公子,任谁会想到如今狼狈至此。
“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完就走。”
乔嘉木立在亭子边直直望着她不说话,如站在李宅门前一样,像个泥塑的人像。
她有些不耐烦:“若是无话可说,就出府。”说完起身欲走。
“霁云……”乔嘉木低哑地唤了声,但双目却未从她的脸上移开半分。
殷拂云停下步子回望他,虽然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依旧清明,望着她像望着一件从未见过的珍宝,细细打量细细探究,似乎要将她看穿看透,把她刻进眸中。
“说吧!”对于这样的目光,她很不喜。
乔嘉木未开口,而是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转到她放在腹部的双手,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手看。看着看着忽然泪如泉涌,渐渐哭出声来,最后嚎啕大哭,全身颤抖跌跪在地,抱着头哭得歇斯底里。
殷拂云不知他的情绪为何忽然崩溃,站在石桌边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乔嘉木已经控制不了自己,越哭越厉害,涕泗横流,最后咳喘连连,开始作呕,憋得脸红脖子粗,头上青筋根根爆出,一口气几乎要接不上来。
她见过无数人痛哭,从没有见过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几乎哭断了气。
约是这哭声太过悲痛摄人心魂,李忻和闻邯撑着伞过来,立在月洞门前朝这边看,雨幕蒙蒙,看不清他的面容。
回望面前跪着的人,她有几分动容。
愣了须臾,上前去扶他。乔嘉木虚弱的抬手推开她,整个人瘫躺在地,也止住了哭,双目无神、空洞似一个将死之人,盯着一个方向眨都不眨一下。
缓了几口气,他双眼缓缓闭上,没了动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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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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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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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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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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