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在我们身上显化,这就是病村的诅咒。”
正如村长所说的:“误入病村者,病由心生。”
喻司廷渴望治愈肺癌,拥有健康的身体,却在梦境中重拾了癌症。
同理其他人。夏岚害怕色衰爱驰,最终迅速衰老;乔伊想拥有无限脑容量,结果变成了了大头花椰菜;阿缅只想逃,逃得远远的,双腿却不断溃烂。
“那筱筱呢?她为什么会突然暴毙?”
“她杀害那些病村村民,是为了满足自身的猎奇心理。但她同时也害怕,害怕会变成病村村民的模样。”喻司廷看向角落里的血迹,“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转变,于是选择了自我了断。”
乔伊仔细琢磨片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难怪我开始发病时她对我那么热心,原来如此。如果她现在还活着,死的就是我了……”
“好啦,不要自己吓自己。”夏岚轻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现在我们知道了一切的根源都是欲望与恐惧,然后呢?”阿缅转眸看向喻司廷,“要怎么出去?”
喻司廷沉默。
“说啊。”乔伊催促,“你不是已经解出来了吗!”
喻司廷的嘴巴张开了又合上,终还是没说出最后的答案,转而道:“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有最充足的心理准备来面对这个答案。”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很显然,这个答案并不容易接受。
亦或者是说,根本无法接受。
不论如何,他们都选择相信喻司廷。没有人再继续追问,各自躺下阖眼睡觉。
次日一早,钟声响起:“咚——”
看似在熟睡的众人第一时间便醒过来,发现喻司廷和季崖早已醒过来,并肩靠墙坐着。
喻司廷一夜没睡好。每每要入眠,总会被肺管里的淤血呛住,必须在窒息前把血咳出来,如若不行还得用手抠喉。
现下的他,看起来虚弱无比。
面对其他人关切的询问,他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又道:“在我们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找到麻花辫。”
即便是她杀了秦缺,即便她如今已经疯了,但她并不属于这里。
“只要还活着,不论是谁,我们都要把他带回去。”
说做就做,除去行动不便的阿缅之外,其他人全都跑了起来。
他们在病村里进行一波地毯式搜索,没发现。于是又将战场转向了小渔村,依旧没有发现麻花辫的踪迹。
“那么只剩一个地方了。”
——悬崖。
喻司廷领着众人进入断崖下的山洞,再往上爬至悬崖边缘延伸出去的平台。
久闻钟声不见其钟,初次见到大钟的夏岚发出感慨:“原来它在这里。我还以为是埋在地下的什么地方呢!”
阿缅:“你们看!”
随着阿缅所指的方向,他们看到麻花辫蹲在平台的边缘,垂着脑袋望着悬崖底部,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
“小心!”
夏岚想走过去把麻花辫拉回来,却被喻司廷拦住:“不用。”
“蹲那里很危险!她现在神志不清,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的!”夏岚急道。
喻司廷还是摇头。
分明说好要救麻花辫,如今找到了却放任她行走在危险的边界上,这不是喻司廷的作风,也不是夏岚所了解的喻司廷。
除非……
喻司廷抬起手,指向悬崖:“从那里跳下去,就是离开这个梦境的方式。”
“你疯了?”
“跳下去就是自杀。你可别忘了,筱筱也是自杀。”
“司廷,你确定吗?”
面对其他三人的质疑,喻司廷微微一笑:“是,筱筱的确是自杀。但是她的目的是逃避,她在逃避恐惧。而我们要做的,是面对恐惧。”
阿缅不语,夏岚沉默,唯独乔伊还在自言自语:“欲望……恐惧……自杀……自杀真的可以出去?”
“你最害怕的什么?”喻司廷斜睨乔伊,“脑子不好用,记忆力衰退吗?不是。”
他转向阿缅:“你怕被人抓住吗?不是。”
他再转向夏岚:“怕变老吗?不是。”
喻司廷走向悬崖的平台,弯腰扶起麻花辫。麻花辫愣愣地看着他,嘴里不断嘟囔:“不是我,不是我……”
“是不是你已经无所谓了。”喻司廷安慰道。
麻花辫好似没听懂,依旧重复道:“不是我……不是我……”
“人类有很多恐惧。害怕没钱,害怕生病,害怕不结婚以后孤生一人,害怕不生孩子没有后代养老,害怕的事情有太多。但归根究底,人类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是死亡。”
“我,你,所有人。我们都怕死。”
喻司廷望着悬崖之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海:“欲望的尽头是恐惧。意识到潜在的欲望,直面最深处的恐惧。我们已经做到了前半段,只剩后半段。”
直面死亡,便会开启离开的白光。
乔伊还在犹豫。他踌躇着朝前迈进两步,又后退半步:“可是,在梦境里死了不就是死了吗……”
喻司廷一笑:“没有死,哪来的生?”
直到昨天,他才想起审判牌对应的意思。
从牌面图案来看,它的意义是:末日到来时,圣火会燃遍整个世界,将一切罪孽燃烧殆尽。不管是生是死,每个人都会听到天使的号角,来到神的面前接受审判。
实际上,审判牌还有另一个含义:
重生。
唯有见过死亡,才能真正迎来重生。
正因为死亡的存在,人类才能体验到何为“生命”。
死,即生。
“相信我。”
他在悬崖边缘展开双臂,身子慢慢往后倾斜,然后开始坠落。
直线下落之际,他看见季崖也随之跳下悬崖。
他朝上伸手,季崖也往下伸长双臂。
在快要落入海平面的那一瞬间,温暖的白光从背后炸开,将他们紧紧包裹住。
……
他有过无数次生命,也有过无数次死亡。
他还记得死亡的方式,和那一刻的感觉。
痛吗。
会痛,但不是每一种都会痛。
他死于一个漫天飞雪的夜晚。
饥肠辘辘,早已经忘了胃里绞痛,只觉得浑身冰凉,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了。大雪将他覆盖,他也毫无感觉。
他死于严重的刀伤。
刀刺进了他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让他痛不欲生。他挣扎了整整三天,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闭上眼睛。
他死于溺水。
突然席卷而来的海浪将他打翻,他一头扎进深海里。生前的最后一眼,是从他眼前缓缓游过的一条漂亮的热带鱼。
他死于大火。
一缕不起眼的小火苗燃遍整栋大楼。他把呼吸面罩让给了一个小孩,自己在滚滚浓烟中窒息,倒在了去救下一个人的路上。
他死于毒药。
他死于腰斩。
他死于车裂。
他死于衰老。
他死于自杀。
然后,他出生了。
……
喻司廷醒过来之后,在床上躺了很久。
在白光里游淌的几秒里,他不断回忆起前世死亡的瞬间,各种死亡的方式。从最初的抗拒、不愿接受,到后来像个老友般坦然面对。
死亡,不过是一种体验罢了。
自杀。
他杀。
自然死亡。
最终构成了:生。
死亡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现在他有点懂R说过的那句话了。
——“如若世界只剩生,生也不会存在。”
正如世界如若唯有‘蓝’一种颜色,那么人类也不会意识到眼前看到的便是‘蓝’。
太阳出来了。
昨晚睡前没有关窗,阳光从窗缝里爬进来,直挺挺地照到他脸上。
喻司廷用手挡住阳光,还想再继续眯一会儿。ωωω.χΙυΜЬ.Cǒm
正要睡着,压在枕头底下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他不想理,结果又连续震了七八次。
“……”喻司廷翻了个身,暗骂一句,“靠。”
喻司廷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发现是小胖在给他连发信息。
月半:【兄dei,醒了吗?】
月半:【今晚我安排,有活动,来不来溜一圈?】
月半:【保证就我俩,没有闲杂人等!】
月半:【睡尼玛,起来嗨.GIF】x5
月半:【在不回信,我可叫别人了啊!】
月半:【真的还没醒啊?你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
面对着一连串的讯息,喻司廷深感头疼。
他的眼睛还模糊着没明朗,只能简单敲了两个字发过去。
YU:【去哪?】
等到喻司廷刷完牙回来看手机,小胖又是好几条信息一块甩过来。
月半:【演唱会,老嗨了的那种。】
月半:【我找人搞了半个月才搞到两张票。】
月半:【别看是小众乐团啊!人气那是杠杠的。】
月半:【咋样,来不来?】
说了老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
喻司廷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面喝水一面敲字。
YU:【有没有介绍?】
YU:【发来看看。】
月半:【有!稍等!】
等待期间,喻司廷切出去,点开了和季崖的私聊页面。想了想,还是发了条信息过去,
YU:【醒了吗?】
巢工作室:【嗯。】
喻司廷盯着‘巢工作室’四个字良久,总觉得别扭得很,顺手给改成了:季崖。
改完后,又切回了聊天页面。
YU:【听得见吗?能说话吗?】
信息刚发出去,对面便回了一条语音讯息。季崖:【可以。你呢,感觉怎么样?】
他按下语音键,说:【还行。】
之后季崖便没有回复了。
正好小胖把乐队的介绍发过来,喻司廷便切了过去。
乐队名片的主色调是红与黑,看得出是搞摇滚的,字体专门设计成闪电的形状。大大的两个字拍在中央:枪烟。
往下拉,是乐队的歌单。
喻司廷粗略扫了几眼,认出几首听过的。
这些歌都充斥着爆裂鼓点,经常被用来作燃向剪辑。
他本没有出门的兴致,现在倒有点兴趣了。再往下拉到乐队成员列表,原本只有五分兴趣,如今成了十分好奇。
——乐队主唱:秦缺。
喻司廷将名片转发给了季崖。
YU:【一起来?】
三秒后,收到回复。
季崖:【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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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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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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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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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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