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司廷始终记得薇奥拉的眼神,无助、绝望,却又期待着有光明出现。
这让喻司廷在进行头脑风暴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将薇奥拉和真凶区别开来。他几近偏执地认为,幕后真凶另有其‘鬼’。
“想到什么了?”季崖问。
“有些事想确认一下。”喻司廷跳下木堆,“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逛逛?”
季崖:“乐意奉陪。”
两人以木材仓库为起点,开始顺时针环绕迷雾谷。
喻司廷想要确认的,无非就是其他居民是否也知道薇奥拉的去向。但他没有一户挨一户,而是像是抽取样本一般,随机停下脚步去敲门。
倒数第二次询问的对象,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婆婆。
老人独自坐在门槛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风景、和来往的居民的打招呼。
“请问,”喻司廷站在栅栏外,“能给我一点水喝吗?”
老人的笑容和蔼慈祥,闻言点了点头。
季崖没有跟随喻司廷进屋,只是隔着栅栏遥望。不用猜,也知道喻司廷肯定是想借机老人套近乎聊家常,再见缝插针问薇奥拉的事。
同一招今天用了三次。
不到五分钟,喻司廷出来了。
一和季崖会合,他便说:“这些居民果然有问题。”
“哦?”
方才走访过的人家,说辞出奇一致,全都表示薇奥拉去亲戚家做客了。
“你会刻意关注邻居夫妇家的孩子去哪儿吗?家庭主妇或许会,但连独居男子、孤寡老人都知道,意义便不同了。”喻司廷说。
季崖懂他的意思,但抽取样本不能代表全部,运气成分会左右结果。m.χIùmЬ.CǒM
喻司廷自然也知道这样推测会有漏洞,又说:“石头抛进池塘里,会发生什么?”
“涟漪。”
“下午就能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了。”喻司廷说完,伸手朝前一指,“还有最后一个人要确认。”
他所指的方向是教堂。
进入教堂时,神父的布道已经结束了,前来祷告的居民正陆续离开。
“刚刚你们的朋友们已经来过了。”神父在圣母像前转过身来,“愿死者安息。”
前两名死者已经下葬,地下室里还有一具尸体未能长眠。喻司廷说:“乔治过几天会再送一副棺材过来。”
神父的语调未变:“愿圣母祝福好心的乔治。”
“神父,在神的面前是不可以说谎,对吧?”
“当然。”
季崖看向喻司廷,他正和神父隔着祭台面对面而站,唇角挂着少年气的浅笑,鹰眼锐利紧盯神父的面庞。
开始下套了。
“那您知不知道薇奥拉去哪儿了呢?”
问题一出,神父面色照旧,只是回答比之前稍慢几秒:“她出远门去了,去伦敦的表姑妈家做客。”
哦,是吗?
“他们在撒谎。”
“理由呢?”
喻司廷在教堂的大门外停步,偏头直视季崖:“我问过的每一个人,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不是一直在眨眼睛,就是眼珠不自觉地往右上方转。这是一种本能反射动作,除非严格训练过,否则是假装不出来的。”
季崖也听过这个说法,但没有验证过。
他拉住准备继续往前走的喻司廷:“试试。”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唇角含笑。
“你有喜欢的人。”
“没有。”
喻司廷:“撒谎。”
季崖:“……”
两人绕到教堂后方,为已下葬的死者献上几株路边摘的小花,随之回到旅馆吃午饭。
没有新线索,也没有好消息。今天的午餐依旧是豆子炖肉,其他人的脸上都开始或多或少显露出疲态。
再不出去的话,饶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喻司廷和季崖下午有个新计划,需要有人配合行动。
疯了的刘沫沫需要人陪,宣娅必须留下。王岱川和何露情商低不会说话,最佳人选便只有夏岚。
午饭过后,三人出门。
一路往镇长家的方向去,夏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好像有人在偷偷看我们。”
季崖没答,喻司廷说:“看来我的推测没错。”
那些原本热情的居民们开始变得警惕,皆目光不善,全程紧盯。
喻司廷上午投去的石子,是告诉那位孤寡老婆婆自己正在调查薇奥拉的去向,他怀疑薇奥拉已经去世了。
石子抛进水里,引起层层涟漪。
整个迷雾谷的居民都有了动静,开始提防这群他们曾表示过要好好招待的‘游客’。
若非心中有鬼,又何须警惕夜深人静。
按照原定的计划,三人来到镇长家,并在镇长的邀请下入内小坐。片刻后,季崖和喻司廷借口离开,夏岚留下牵制住镇长。
季崖和喻司廷悄悄绕到屋后,同时抬头看向二楼书房的窗户。
喻司廷:“怎么样,爬得上去吗?”
季崖:“有难度。”
喻司廷后退几步,向季崖做了个“请”的手势,又说:“如果掉下来的话,我会尽力接住你的。”
季崖斜睨他:“不必。”
说完,季崖脱下外套扔给喻司廷,再后退助跑几步奋力往上一跳,手勾住凸起的砖头借势往上蹬。
他个头高,四肢又长,灵活度又高。不一会儿,人已经到了二楼窗户旁。
窗户没锁,一推就开。
眼见季崖翻身进书房,底下的喻司廷松了口气,接下来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不过十来分钟,季崖伸手出窗,给正在楼下抬头望的人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他已经找到线索了。
随后,一个小纸团被抛出窗口。
纸团落在地上滚出几米,喻司廷跑过去捡起来,展开纸团一看,里面是迷雾谷居民的名单,包括出生、死亡日期、死亡原因。
季崖撕下来的这一页,记载的正是旅馆一家的情况。
而薇奥拉的那一行的死亡日期上,赫然填着:1782年11月6日。
死亡原因:自愿。
“自愿是什么意思?”喻司廷不解。
已经爬下来的季崖摇头表示不知道,又说:“这个词在居民名册里出现过很多次。”
也就是说,迷雾谷里曾经有许多居民和薇奥拉是同一个死因。
光猜也猜不出是什么,“只能直接问她了。”
回到旅馆,喻司廷向玛丽确认了当下的年份:1782年12月21日。
“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玛丽又又又端上了蘑菇汤,“如果你们不急着走的话,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
等玛丽走开,何露顺口嘲道:“不知道圣诞节当天会不会有新菜单。”
但这些都不是喻司廷关注的重点。
木匠乔治说过,他的儿子路易是在一个月前失踪,正好是薇奥拉“离开”的第二天。如今他们已经能确认薇奥拉已死,那么路易的失踪……
“你们今晚还要——吗?”宣娅向季崖和喻司廷使眼色。
方才两人一上桌,便告诉其他人今晚和昨晚一样,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理,即便是他们求助也不要回应。
如此一来,大家便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宣娅很担心。
这些天她一直在照顾疯疯癫癫的刘沫沫,想起即便回到现实刘沫沫也无法完全康复,她的精神上已有些招架不住。
如果季崖和喻司廷再出事的话,她想自己也会变成疯子。
“真的非做不可吗?”宣娅问。
她心里很纠结。的确是想快点找到线索离开,可又不希望再有人遇害。
王岱川哼笑:“你又何必再多问呢。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为咱们争取机会,咱们懂得感恩就得了。”
何露:“虚伪。”
一阵见血的两个字,直接让王岱川拍桌而起,骂道:“我虚伪?我看你们这些小姑娘才真他妈的虚伪!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没有亲人、没有牵挂?你们有谁敢说自己不想出去,谁敢?”
没人说话了。
王岱川重新坐下,手指叩着桌面,语气好了不少:“两位小哥,叔承认自己没那个胆子把命豁出去,叔敬你们是条汉子。要是真能出去,叔的火锅店就在x市医院对面,只要你们来,不管吃多少多贵,叔都给你们免单!”
季崖不改冰山脸,喻司廷则大方地和王岱川碰杯,还提前说了句谢谢。
很快,夜深了。
203号房内,季崖依旧是昨晚的站位,喻司廷不再躲在床尾,而是坐到了走道中央。黑暗中,两人能看清彼此的脸。
“你觉得我们能出去吗?”喻司廷问。
“不知道。”
“其实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回到现实世界,指不定我们能成为好朋友。闲来没事,一起开黑玩游戏。”话时,他先是笑意加深露出皓齿,旋即记起什么,笑容渐渐泯灭,瞳色黯淡,“只可惜我活不了太久了。其实在梦境里也挺好的,至少我还能自由呼吸。”
季崖不着痕迹地错开话题:“你喜欢玩游戏?”
“喜欢。”喻司廷的眼睛又亮起来,“各类解谜游戏速通榜上至今还挂着我的名字呢。”
季崖挑起唇角,浅笑辙止:“挺好的。”
之前季崖还奇怪为什么喻司廷明明是首次入梦,思维却如此活跃。找线索之快,行动计划之大胆,连他这位老手也不能匹及。
原来是因为游戏。
仔细想想,把梦境看作是游戏也未尝不可。
怀表指向十一点,脚步声与歌声如期出现。
两人按昨晚的步骤默契配合,很快便引来了薇奥拉。
喻司廷站起来,尝试唤了一声:“小薇。”
透明的鬼魂停在门口,茫然地抬头看向他的脸。良久,一行血泪从薇奥拉的眼睛里流出,挂在脸上犹显可怖。
喻司廷正想开口问问题,只见眼前的虚影一闪,歌声飘到楼梯口。
第六感告诉他:追!
歌声一路飘远,飘出了旅馆大门。
喻司廷顺手拎起长桌上的马灯,不忘拉住跟在身后的季崖的手,循着歌声没入浓雾之中。
“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声在前引导,两人在后头追寻。
夜色之下,浓雾之中,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喻司廷只能凭借记忆避开路上的小陷阱,免得一个脚滑掉进山谷里。
当他们追到教堂门前,顿时觉得柳暗花明。浓雾只环绕在教堂周围,没有涌入将其包裹起来。
门没锁,两人紧跟歌声追进教堂内。
黑暗中只有喻司廷手上的马灯散发暖光,和薇奥拉的虚影泛出的淡淡白光,周遭一片死寂。
她最终停在了祭台前。
一袭白色长裙的小女孩转过身,眼神悲戚地深深望向喻司廷,用唇语念了一个词:
路易。
喻司廷一愣,眼睁睁看着薇奥拉的残影消失。
“这里应该有线索。”季崖说。
“来都来了。”喻司廷莫名觉得胸口很沉,说不出的难受,“找一找吧。”
早前来时没有察觉,现下两人都觉得圣母像前的祭台愈看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季崖一语点破:“像个棺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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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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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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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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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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