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见没人把贞阳当回事,日渐敷衍。
陪嫁随员名录下来,邀着贞阳去一看,全是些老弱病残。
平头正脸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春蕊夏芳就要占两个。
贞阳早知她俩在宫里有人,从未想过她们会“上榜”。
看见名字时还以为自己眼花。
等在人群中望着两张熟脸,她合起册子,没有心情再看。
回去路上,夏芳拉长脸一言不发。
春蕊倒不平:“这些大人太会敷衍了,陪嫁可代表着咱们大齐的脸面,让那些歪瓜裂枣随行,怎能不叫黑磨看扁!”
夏芳嘲笑:“你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大齐朝的脸面,与你一个端茶倒水的何干?”
她是意有所指,但贞阳垂眼看地,神色淡淡的,没有反应。
当着贞阳的面,春蕊不想跟夏芳吵嘴,只暗中在她腰际拧一把,让她少说两句。
回了暖阁,贞阳打发夏芳出去,招来春蕊一问,方知她俩在宫里的靠山有了新欢,就把她们这俩旧爱抛却脑后。
旧爱如同昨日黄花,不再招人喜爱。
自然也犯不上耗费钱财和精力为她们奔走打点。
春蕊说到伤心处,眼泪哗哗落下。
贞阳将手帕递给她,温声道:“不要哭了,我去拜托他们,把你俩名字划掉。”
黑磨不是好去处,她俩颜色不差,不想去很正常。
捏着馨香温暖的软帕,春蕊红了脸。
早前自己只当十七殿下是个倒霉蛋、晦气鬼,跟着夏芳说了她许多坏话、还对她的吩咐阳奉阴违。
一桩桩一件件,若搁别的主子,早将她们打杀了。
但十七殿下从不生气,也从不罚她们。
温善的像尊小菩萨。
可说起来,小菩萨比自己和夏芳还要小几岁。
春蕊无地自容,扑通跪下:“殿下,经此一遭,奴婢算是看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稳妥。从今往后,奴婢会一心一意侍奉您,若生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贞阳:“……”
是觉得她在卖嘴,所以才拼命表忠心吗?
她避开春蕊这一跪,当即站起:“我现在就去找王大监划掉你俩名字,你不要这样。”
脚还没迈出去,裙角就被拽住。
“殿下,奴婢是真心想侍奉您的!”春蕊一个前扑,抱住她的小腿。
贞阳挣不开,还险些大头朝下栽倒。
她来了脾气:“我说过,你们不想去,我绝不勉强,你这是做什么?”
春蕊指天对地发咒,说自己只想跟着侍奉她。
贞阳看她那个赌咒发誓的劲头不像临时起意,不由奇怪:“你不怕茹毛饮血的蛮子了?”
听到蛮子二字,春蕊眼神闪烁,但仍点头:“殿下都不怕,奴婢也不怕。”
贞阳抿唇不语。
往后靠在软枕上,疲惫合眼。
没力气了。
她最近倒是不再咳,可常觉胸闷。
多走两步,就气短。
原青来看过,不肯痛快说病症,只吞吞吐吐说是忧惧过度,多休息自会好。
照旧是开安神汤药,一天三副喝下去,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春蕊见她昏沉沉的要睡,静悄悄退出去掩上门。
汤镜来时,屋外两个宫女睡得正香。
他从正门进去,屋内没点灯,漆黑一片。
只有靠窗的榻上有微弱荧光在闪烁。
汤镜认出夜明珠的光芒,信步过去。
榻上有团瘦影歪躺着,短发铺在榻上,毛茸茸的。
夜明珠被块帕子虚虚罩住。
汤镜抬手揭了,举起珠子去看榻上人的脸。
原青说她几番受伤,连惊带吓,气血亏得厉害。
幸亏年轻底子好,才没酿成大祸。
可若保养不当,也难说。
明光升起,她的侧脸映入眼帘。
气色果然很差。
千思万绪堆在心头,汤镜又烦又燥。
他放下夜明珠,依原样盖好,转了身准备走。
“你就这么走了?”
身后响起一道清凌凌的声音。
汤镜回头,见榻上人眼底清明,分明没睡。
贞阳靠在枕上,看着他的脸,莫名感到一阵委屈。
这些日子,看不见他倒罢了。
她总可以安慰自己,他在养伤。
现在他来了。
却忽然扭捏起来,招呼不打就要走。
她简直有点气愤:“既无话说,又何必顶风冒险跑这一趟。”
她一直有些小孩脾气,生气也是孩子式的。
汤镜听着看着,一颗心柔软下来,“你病着,火气还这样大。”
他不走了,踱步过去在榻边坐下。
贞阳不让他坐,抬脚推他背:“不许不许。”
汤镜捂着胸口,嘶一声弯下腰。
贞阳果然上当,收腿爬起来,扒着他胳膊问:“踢到伤处了?很疼么?”
汤镜勾唇,探手过去将人从正面抱个满怀。
“不生气了,”他把嘴唇凑到她耳畔,语气很耐烦,“你装睡装得太好了,我实在分不出。”
贞阳怕碰到他伤口,僵着身子伏在他肩头不敢动。
他身上依然又冷又香,她轻嗅一口,喃喃道:“奇怪,我不是爱生气的人,可对着你,我总忍不住发脾气。”
“好哇,变相说我讨人厌。”汤镜摸着她的头发,轻笑,“长长不少。”
他不提西山,贞阳也不提。
她嗯一声:“春蕊和夏芳找了许多生发的方子,见天拉着我试。兴许哪一个奏效了。”
“别乱试,用之前找太医署的人看看。”汤镜估摸着时间,拍拍她的背,“不早了,我得走了。”
贞阳一震,从他怀里离开。
她看着他无声走到门边,忽然跳下地冲过去,从背后拦腰抱住他:“汤镜,不管你在做什么,你能不能就此收手?”琇書網
他还能旁若无人出入皇后宫中,说明那位意图谋反的郡王仍有兵混在禁军里。
他们不会想发动第二次行刺吧?
汤镜身形顿住。
“不然呢,”半晌,他才艰涩开口,“你还会像在西山那日一样,带着陈安跑来坏我的事么?”
贞阳心神震荡,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
她松开手臂:“原青没骗我,你果真……和他们……”
勾结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他分明不该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所以,那天即使在西山看到满地尸体,她也说服自己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是被迫卷进来的,他有苦衷。
眼下他这态度,哪像是有苦衷。
“原青当然没骗你。”汤镜眼底猝冰,连声音也冷下来,“你怕还不知,他父亲是谁吧?”
“原相,你应该不陌生才是,你跟他的爱孙,不还曾相约游湖么?”
说到后面,他话里带了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妒恨。
原森和原青居然是叔侄?
原相那个严肃老头,怎会生出原青那般不着调的儿子?
贞阳茫然站着,眼见汤镜抬步欲走,忙勾住他腰带:“太子很仰慕你,他双腿残废,已经够惨了……”
她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汤镜都不作答,分明是有意冷淡。
贞阳灰了心,收回手放他走:“你走吧,是我犯傻。”
他果然走了,贞阳心里又一空。
她坐在黑暗中,想起下午春蕊说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嘴巴发苦,干干笑了一声。
第二天,贞阳照旧去看太子,遇着长乐和百通两脸愁苦对坐。
连皇后都顾不得管儿子,也在旁撑着额头唉声叹气。
没人搭理太子,太子正恨得咬牙,见了贞阳,他眼睛发亮:“十七姐。”
贞阳看他今儿精神不错,嘴角还挂着点心沫,笑道:“昨儿睡得好吗?”
太子猛点头,猛拍床沿,神神秘秘示意贞阳过去。
贞阳好奇:“什么事?”
太子嘻嘻笑个不住,压低声音说:“昨儿夜里掌印偷偷来看我,给了我一粒药丸子,我吃后浑身暖洋洋的,如坠云端,果然不再痛,一夜好睡呢。”
看贞阳满眼讶色,他忙道:“掌印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旁人,十七姐你可要帮我保密。”
贞阳凑近了看,发现他精神何止不错,根本是红光满面。
跟昨日面色灰败萎靡的小童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什么药能有此神效?
他既有良药,为何不光明正大献出来,太子吃着好了,他还能在皇后那里承份人情。
何必偷偷摸摸藏头露尾?
而且看太子这生龙活虎的样子,想来并不是毒药。
贞阳:“那药,你还有多的么?我近来闹头疼,也睡不好,敢向你讨两粒吃吃吗?”
太子摇头:“掌印说是药三分毒,怕我管不住自己,吃多了闹肚子,不肯多给。”
贞阳不由失望。
她望眼皇后长乐,悄声问太子:“她们怎么啦?”
太子也悄声回:“说什么玉玺丢了,跟这儿愁了一早上了。我看着都烦。”
玉玺?
这么紧张,难道是国玺的那个玉玺?
贞阳挑眉,和太子凑得更近:“如此贵重的东西,怎么会丢呢?”
太子不感兴趣,随口道:“肯定是哪个宫人偷出去卖钱了呗。”
贞阳哑然,小太子可真是什么心都不操。
国玺又不是普通玉玺,宫人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见得敢偷出去卖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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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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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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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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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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