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地府卑微日常>壹佰伍:争耐朱颜不耐秋。
  她的手边还搁着一只清透釉红薄胎的琉瓷碗,漂浮着腥狞又恶呕的一层薄薄药膜。好像谁的失色鲜血此刻乍然被亮透了,于是那混混沌沌地一片里又漾开奇异的幽黑。

  我不眨眼的从她眉尖、鬓角、直鼻与玲珑苍白的唇扫下,空中仍然是火红骄傲的太阳耀的她双眸稍稍失神,沙哑又凌厉的难听嗓音恍若含冰片般脆弱:“太阳……”

  那碗药还是一饼在富贵屁股下挣扎许久,才倔强抿唇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来的。

  他说他叫一饼。我挑挑眉,想起当年阎罗大人为我取名时,恍惚就是在与萧宜搓麻将。

  到底一饼还是没说萧宜与辜沧澜讲了什么,挺着张清俊的脸蛋严肃告知我若是何霁醒了,务必将药煎了喂她饮下。临了嘴漏道,这是辜沧澜与萧宜换的。

  我笑的极其温柔慈祥,目送他拍拍背后的灰尘继续回檐角上当吉祥物,悠悠的煎了药送去给何霁。

  未时三刻,也便是此时。

  何霁面色仍旧惨白了无生气,绷紧下颌近乎决绝地抿起嘴唇,一双小兽的眼睛从方才的失神飒然变为最初的警惕,我不免觉得好笑。

  问她什么,除却最开始的问我是不是神仙,她就再没回过我一个字音。wWW.ΧìǔΜЬ.CǒΜ

  但我如今有许多困惑,所以只能耐着性子温笑哄她,试图叫她卸下一点防备。

  “我没恶意,只是对你身上缠绕的那个繁锁好奇罢了。”

  何霁眼里仿佛有两道耀眼的雪光,直烈且毫不犹豫地扎了过来,但在那之后,一点疼痛在眸底婉然消失。

  许久,她才开声。许是因为前头的那几句话已然耗去她仅存的气力了,圆润但泛病色的下唇止不住的颤抖,浓浓的疲意:“……我想回家。”

  一时风也不动,侧映在吃人药汤里的半张美丽剪影渐渐沉入碗底。

  我好像是笑了一下,“你所谓的家在哪?大苦大难的前世?还是这辈子支离破碎的家国?”

  心犹然一痛,但我只是长久的沉默太息。

  何霁眸里某种冰硬的东西褪去,显露出骇人的苍白痛意,一点清波盈虚在她眼角。

  她忽而极其狼狈地弯腰干吐,嗓中一纳一吐的是生冷空气与清液,眼底燃起恨意与不甘,倔强抬首直视我。病气烧的她病态的躯壳颤颤发瑟,抑制不住体内躁动的怒火与悲哀。

  “若不是你们这帮神仙……我怎会落得如此!带着那索命的枷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惨状,眼睁睁看着我阿父与阿姊在我眼前死了一辈子又一辈子!若是天命该当绝我,为何予我毒药一般短暂的欢境喜乐?……”

  她眼眶通红,说到最后已经完全干哑,大口大口的喘着不甘的气流。

  我望着她,不知听到何处时心陡然倦了,坠了,麻木的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前世的江迟何尝不是如此。

  短短十七载,阿母瑶姬痛恨,阿姊江宴踩着我的脊梁骨登高入仙籍,甚至如今转生也不得安生。

  我听见自己心底某种枷锁霍然开裂,那里流露出一个粗蛮又狂狷的声音渺渺对我说:复仇罢。

  这话似乎很早之前我就对谁说过。

  我唇角仍然是轻衔一抹如常微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由此脱离绝薄坚硬的冰壳飞了出去,徊落到我眼前这个命不久矣的少女身上。

  我得向她借一样东西。

  “你那双世纠缠锁,带着痛吗?”

  她圆润的眸怔着,像是没料到我听完她那番话后还能如此平静温柔,许久才道:“……痛。很痛。入眼都是各种最害怕的场景,我每时每刻都在恐惧。”

  我望着她,“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帮你复仇,只需要你身上的那个东西,你会同意么?”

  那碗药汤凉的彻底。

  何霁抿唇,视线宛若刀锋投入我眼底。

  “我不信。”

  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么,喝药罢。我去等人。”

  我缓缓起身,不再看向她,出了屋子。

  院里如故,我却头一次感觉身躯如此沉重。

  苏念烟梦见了那个事情。恍惚间我好像也在她身上看见一层淡黑病气,这认知使我惶恐的不得了,心突突的下坠,只想着等萧宜或是谢临歧回来再做打算。

  但等的时候是漫长无聊的,我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一手撸着富贵的狗毛感慨春季过了竟是连幽冥的狗都爱掉毛,一边试图与一饼搭话。

  但是他好高冷,一个眼神也不给我。

  天边的太阳仍然屹立不动,我盯得眼睛快要迷蒙了才阖眼坐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望见一角雪白飘然掠过,心底大喜,舍了富贵就向前奔去。

  谢临歧见我奔来轻笑一声,捋捋我额角前飞出的呆毛后才问道:“怎么了?”

  我看着他,“谢临歧,能不能教我如何变强?”

  他颇为诧异,唇角的笑都僵了一下,摸我头顶的手也迟缓了起来。“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我悻悻地垂首,“就是今日……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也想到了什么。我想变得厉害些,去给肥烟找找法子。”

  “那样的日子会很累,很绝望。”

  我仰首,看到他眼底一点说不明的深意怔了怔。

  “可我如果不变强,他们都会被杀。天庭不会放过肥烟他们的,也不会放过我。与其一直受你们的保护浑浑噩噩的过,都告诉我罢……”

  谢临歧的眸深邃起来。

  良久,他才无奈一笑,淡的近乎看不见痕迹,轻轻将我推开却又将头埋入我肩窝,声音低沉郁闷。

  “应了你就是。但,你不许像以前那样了。”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那句“以前”是什么意思,但他脑袋埋在我肩窝着实很像富贵,惹得我很想习惯性的用慈祥的爱之凝视拍拍富贵的狗头,但这是谢临歧的头。

  真的很像富贵撒娇啊……

  不远处瞪着黑豆眼委屈呜咽的富贵向我投递幽怨眼神,我只能装作没看见的叹息挪开视线,却忽而看到窗子开了一条缝,何霁正在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奇怪,飘渺又带着一点回忆的意味,像是看到了与自己有关的什么,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旋即消逝,眼神也渐渐淡了下来,复杂的望着我。

  “若是再看,我便将你那双招子剜掉喂狗。”

  谢临歧平淡的嗓音带些低沉阴鸷的味道,何霁恍若触雷般苍白了脸急忙低头急促关窗。

  ……我收回那句夸他像富贵的话,我真的害怕他也挖我眼睛。

  我不免苍凉的替自己的前世心酸起来。谢临歧不会这么丧心病狂的对那个时候的我也说过这么凶残的话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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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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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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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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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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