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望着天际烧的通红云霞之下仍然停伫的太阳,那里的背处有曾经被我遗落的东西。
谢临歧在假池旁的石椅上捡坐,我也跟着乖巧而坐。
他从袖中摩挲片刻,两根细长如玉的指尖轻巧夹着一张泛黄的小小舆图,搁定桌面后方又淡漠挥手,设了一层薄薄的结界。
“我与萧宜的本意皆是不愿你再接触这些东西。但命理该注定的,好像就是叫你遇见了。”
谢临歧的一根手指极其无奈地轻弹我额角,我悻悻老实的垂首,小声辩道:“我运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可忒悲伤了。
那图左上是用朱砂大笔挥圈的一个刺眼标点,见我好奇的看着,谢临歧道:“那是大京。我当年是第三十五代皇室子嗣,在大京京都洛阳生活了十九载,正值天庭内乱。”
我了然的点头。我那倒霉的十七年嘛。
他指尖在那个京都的位置迷离轻触,仿佛是隔着这一张发皱舆图窥到许多年前的什么,轻轻垂睫。
“它的正东,遥遥正对昆仑。天庭内乱之时昆仑亦有战戈,那年你十六岁。昆仑的群巫对西王母扬言,天之所弃者,双生毕方也。一女罪深似无量渊,一女罪可折仙奉,时机已熟,应诛。此后远在洛阳的瑶姬收到旨意必须要在你与江宴之间杀掉一个。”
我听得懵懵懂懂,“群巫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临歧抬睫,含笑问我:“你猜?”
我哽了下,“看我不顺眼?”
在我极其迷茫又震撼的眼神之下,谢临歧缓缓点了头。
针对我不就是玩不起么!
“群巫是上古神医,亦是跟随昆仑从大荒搬离的那一批神仙。毕方当年还生活在大荒时,就曾经与部分群巫起过冲突,后来被天帝降罪,本来那群群巫是没有动静的。但瑶姬当时不知为何怀上了你与江宴,巫彭、巫凡、巫相在昆仑山脚救下被贰负谋杀的窫窳,求瑶姬赐予毕方幼脐救活,但瑶姬非但不允,反而还将三巫状告西王母。至此,有扶之能卜巫彭、巫抵、巫凡、巫相便对西王母说神仙香火即灭,众神法力自然也会随香火消灭而流回天地之间,唯有双生毕方其中一人的心头血与骨肉作基石镇压昆仑,方能有法。”
我哆嗦地扶额,只觉得这个锅是真特娘的又黑又亮啊。
谢临歧的目色放淡,隐有鸷阴气息流散,但旋即收敛又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当年在你身上下了三道佛印,可保你魂魄稳当渡世,又在俶朝与地府安插了些许人,也算是护着你平安。”
我愣了愣,“可我当时入地府,丢了一魂的。”
谢临歧面色一震,“绝不可能。那三道佛印保魂护魄,怎会让你丢魂?”
我忽而沉默了下来,不安的看着他,发问道。
“程晏觉是你的人吗?”
谢临歧眉宇郁青之色已然升起,抿紧薄唇极其严肃的望着我。
“不是……我在人间安插的探子,名唤虞赤骨。”
我突然觉得四肢寒凉。我肉身已因为橘杳期的那个琉璃心存了半仙之态,但仍然止不住的一点一滴寒冰蔓延,侵蚀心肺。
许久,我才哑声道。“我当年锁魂……锁到了程晏觉。她临死之前对我说,有个恶鬼,也就是她的大人在找我。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在俶朝皇宫遇见周恕己时我就疑心宫内另有恶鬼,但回了地府找人再去看时,那鬼气已经不见了。”
谢临歧曾在地府诞生,我便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身上带的鬼气是对的。可此时我才惊恐的发现,他身上是三股甚至更多芜杂的气息流转,仅凭我的实力只能勉强认出地冥鬼气,昆仑仙气,还有一等魔气。
谢临歧的眸底静的无波无澜,但好像有一道阴狠电光掠过,刹那无影。
我还在捋着思路,“地府……地府就更离谱了,江宴假扮的薛忧枝也说是你的人,还有明焉。”
他淡淡道:“明焉是我的人。但她对你下手了,我便叫牛十九杀了她。”
果然。
“那根香。我放在了你的身上。我原以为你找我是恢复了记忆的。”
我哽涩,一时只能听见春风悠悠,风尾堪堪点过池畔宝襄瓣子的细微声响。
都被骗了,但是被谁?
谢临歧的声音温柔,琅琅像银泉。他颇为疲惫地阖眼:“……是江宴。我早该料到的……当年发狠叫她捧着你的灵位与我成婚,她必然怀恨在心,我又忙于与天庭昆仑对峙,事后再去找,她总是对我说,你转生了。”
可如果那么算,那那个时候我是在无间地狱下一层的恶鬼池受罚的。
谢临歧仍旧宁静望我,“但我不后悔。她不顾情谊设计推你入地狱,那我又何须忍耐?”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概是那帮人口里的“你死后三日谢临歧便与江宴成婚”的事情。ωωω.χΙυΜЬ.Cǒm
我不解,“可按理江宴应该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揪着我不放呢?而且,她之前还请了枭。”
话甫一出口,我便触然想到萧宜说谢临歧用了那种手段废掉江宴,可我看见江宴的身上又有九黎的气息。那么,大概是谢临歧动了手段,让枭对江宴下手了罢?
“她对你出手何止这两次?早先我还念着情谊警告她不要对你下手,但她每次都是面上答应的多好。太多次了……”
我听到这话时有些淡淡的异样。
谢临歧与江宴的关系,这么好?
我原本还想杀江宴。
但如今,我只是面色晦暗地凝视谢临歧,隐约察觉到心底某根脆弱的钢弦忽而挣断,直直向地狱坠去。
恍若我在春来度的渡雪之前,也曾这般惶惶的颤痛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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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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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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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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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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