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苍凉,仿若裂渊深处永不见底的黢黑巨兽沉息,稍稍溃散了一瞬,旋即又重新聚拢火光,粗喘痛快地扯着笑。
我听见周围不少低阶神仙震愕的嗓音低低曲回,连带着前方一直平稳如水的银穹也掀起不小颤动,大多都是在彼此相问:“他怎么可能……那是宝悟洲洲主的爱徒啊!”
我的视线猛然射向那衣衫爆火的男子,那人现如今被灼烧的只有一个艳红身影,纷纷烈烈的宛若火红女床花娇艳而绽,周围被隔开的神仙竟没有一人上前。
辜沧澜的半面脸被血糊的彻彻底底,唯独一双眸子还算干净,却是一直在平静望着低处中围的如银小穹顶,仿若那里有他要找的什么人。
我却是在轻想,他原先怀中的那个何霁呢?
萧宜派出去的那人,昨夜到底与他说了什么,他又是用什么身份混入四海会之中的?
日华不挪动一分一毫,却莫名晒得我心惊口涩,放下手垂下睫,轻挡住晦暗不明的眼睛。
似乎是连原本作判的神仙也未必料到这一出,愣了愣才挥手示意人前去将那焦黑男子抬去。
辜沧澜手中只有半截断剑,撞到坚硬石板上时迸出一串微弱火花剑鸣,耀色遮去了污血之中反亮的刀。
没有周芙姿。
我扫视了一圈,又犹豫的看向了那片神秘的银色。琉璃心顶多能让我瞧清旁人的来历,片刻记忆与品阶,却不能让我找到想找到的人。
外围的低阶神仙大多是不入流的那种,有的瞧见方才那幕悻悻的道:“我还以为……加奉的会是哪位新神仙呢,现如今连一个卑贱的凡人都能险杀新仙,怎么堕落至如此?”
“人间不一样了……记得瀛洲佛道吗?”
我动了动耳朵,若有所思的仰首。
“我听说原本被天帝罚去人间赎罪的那个瀛洲佛,在人间掀了一场不小的风雨。”
那人倒是很震惊,“不是说瀛洲佛道被降格,不许入佛门名册剥夺佛法吗?怎会如此?”
“那位瀛佛杀了受天帝护国脉的几位皇子,地府又不收无名流魂,灰飞烟灭了……”
说的那人声音还带着些许惋惜,“人间也就由此乱了。方才那个人,身上带着的微瓶可看见了?那是人间帝王特有的护命瓶,其中的应该是某位受过他家供奉的神仙留下的东西,你以为他是怎么打的那人?只要那瓶子中的东西一日不消,他便一日死不了。”
一朵白簪的瓣子轻缓缓地坠落我裙裾之上。我微微颤动眼睫,那几人的话题却又变为无味的杂谈了。
“不过那瀛佛倒真有些本事,剥了权法竟还能搅起风雨,我琢磨着,应该是那位回来了。”
哪位?
我哂之,恍惚又想起当年橘杳期对我说的那句话。
“若是他逃出来了……我便带着这瀛洲,与他一同……”
“造反。”我在心底补了一句,缓缓注视台边辜沧澜被幽影般的三人飞速搀起,几人下了台去往一旁耀着金光珠色的通道,也随之起身。
那太阳巨大,眩的我眼前一片嫣红火光迷离,走路也是踉跄着的,唯独手里捏着那雪白的瓣子。
门外的城兵暗甲微微反光,按例索收玉牌反复检查后才能放行。
我将要跨出铁质台槛时,却忽而被身后的一名城兵唤住。
他面皮黧黑,看不出情绪:“近段时间四海会启,天庭与昆仑使者也会前来。还请不要随意走动,若是不观台事,就请在万斛处歇息。”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侧过台槛出了这里,望着攒动泛着各色华光的神仙,一时不知道该去干什么。
四海台在最里,深凹鼓型的台子之外是向上递进高度的中围,围成一个略微大一点的观台,上面就是银色穹顶。听说那便是给各种使者,品阶高的神仙观赏所用,外围看着是小,但其间有分开好的玲珑内室,奢华的很。Χiυmъ.cοΜ
那位据传带来西王母旨意的使者,还有江宴身边那个神秘的使者,是不是此时也在这般的玲珑牢笼间看着我们?
我无声捏紧手中娇弱的瓣子,一点清透花液沿手边褶皱拳眼处巍巍流下。
我近乎贪婪地仰首直视那一轮被困囿遥遥云雾间的太阳,似乎也随之闻见清咸的水腥气息,窈冥锈绿地恍若斑驳铜镜的巨大海面折射刺眼光亮,而我的什么东西,就被藏在了之中。
不是讹火,会是什么?
在这之前,我要先解决掉一个人。
她一把病骨似冰般脆弱,恍若腥绿恶鬼般急不可耐又狼狈吞融我另一部分的记忆。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我永远厌恶你。”
江宴决绝恶毒的眸光此刻我还能记起,不知为何却是觉得心底一片巨大的寂寞虚空。
镶满金玉碎片的轻缓纱帐无风自动,那条白玉通道也显出部分轮廓来。
-
我回了万斛处,苏念烟含了根细长的棒糖,回首望我。
我诧异的看着她手指之间还未搓去结块的暗红色,“肥烟,你去干嘛了?”
她嘴里含着糖,含含糊糊的清澈望我,扬起下颌虚虚指了指屋内。
我顺着她视线望去,独属于凡人的浊黄色与病态青白色交映,手腕细到像是轻易就能折断般无力随风颤摆,隐隐约约还有几声痛苦的梦呓。
“萧宜好像出了城,把我喊回来照顾她。”
飞扬檐角倒挂着一个萧宜的下属,树丛之中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影子。
我纳闷的看着那人,但旋即收了视线起身进屋。
何霁面色不好,两颊亮亮浮起病态仓皇的红,像是生了高烧。
我有些惊愕,但很快就探手覆上她额角,感受到一阵阵温热后又收了手。
苏念烟也进屋来,伸出手对着我道:“她吐了血,一直不停说要回家。”
我替她洗净指间血垢又拉苏念烟出了屋去等萧宜。
我微微叹息,何霁是真的活不长了。
萧宜说过,她的命数其实是捆绑了往后的转世命数才换的,这种东西阴毒又损命,往往出现骇病之状,那她的时日是真的不多了。
但是何霁,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个锁换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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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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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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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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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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