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真离开审讯室时,洪卫一直在审视着她,她志在必得地微笑着走出来。
众人盯着监视器,这才略微明白过来,低声为她喝彩。乔真谦虚地摆摆手,索性站着观察,她来不及记录,一低头就会错过对方无数个小动作和微表情,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她提醒父亲抓住女儿这个重心,现在的话题,至少是引起他的共鸣了。谈话的趋势应该不错,只等前方消息传来。
乔饶刚示意大胡专心做笔记,不要再开口了。他不动神色地递了支烟给洪卫,对方犹豫了下,接了过来,老乔又把烟灰缸往中间移了移,随后开口说:“老洪啊,我也是个有独生女的人。你我都知道,女儿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很多人会说,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最无私的,只有我们自己明白,谁要对女儿不好,我们是随时可以为她拼命的。”
洪卫一直歪坐靠在椅背上的身体扶正了,还往前挪了挪,正襟危坐起来。他缓缓点头,贪婪地猛抽了口烟,余光却一直瞟向那堆案卷。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孩子这一生,会面对很多关口,很多事情的反应会反射到她身上,让她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你女儿最在乎的是谁呢?”
洪卫听得有点出神,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现在非常同情你女儿的遭遇。她最在乎的人,自己的母亲生死未卜,突然间蒸发了,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很大的打击,何况是一个未成年人。”
“那我又能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谁知道一个做妈的会这么不负责任。”
老乔不接他的话,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今天找你来吗?”
“因为你们没有证据,又想假定我是凶手。”
“你知道章琴是怎么死的吗?”
“我没有这么说,也只是猜测,我无所谓。再说我怎么知道她是死是活。”
“但是你知道,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情况说出来,一般都会引导别人往最坏的角度去猜想吗?”
“猜想是猜想,证据是证据,你们没有证据。”
“如果这个谜底没有解开,她的后半辈子很可能都在用尽力气去寻找答案,你希望她的人生就此荒废吗?如果是她自己找到了答案,发现是自己不敢相信的真相,这种打击更是毁灭性的。你真的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就能让你带着手铐在这里接受审查吗?”琇書蛧
洪卫的眼眶又红了,看得出他对女儿的爱和依赖的确是他的心理支点。他的眼神开始毫不避讳地盯着案卷,像是想能从封面透视出其中的内容出来。自我谴责、供述甚至认罪都不是人的正常行为特征,没有一定的压力,没有人会主动、自发地供认自己的罪行。
乔饶刚继续施加压力:“机会一旦错过了,就没有了,我们现在耗在这里为了什么,为了你的女儿。我从心里同情她,不希望她失去了母亲,再失去父亲。证据,我们来说,还是你来说,性质完全不一样,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机会在于自己把握,失去了你可不要后悔。”大胡这次不失时机地大声呵斥了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里都能闻到焦灼的气息。
没有人告诉他章琴已经死了。但是从他此刻的眼神里,这一次,每个人都能确信无疑,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研究生专业课上,老师曾罗列了一组统计结果:在美国就约有42%到55%的嫌犯都是在审讯时认罪的。如果审讯者能根据嫌犯的个性和经历,将环境和技巧有效地结合起来加以利用,那么即使是最狡猾固执的罪犯也会坦白招供。
刚才,乔真就是在默默助父亲一臂之力。既然洪卫的心理防线是“警方没有证据”,何不打破他的侥幸心理。乔真把几大卷材料堆放在他面前的审讯桌上,是个正常人都会自然地产生联想:桌子上的卷宗与自己的犯罪会不会有关联?难道是警方大量的调查收集到了材料?简简单单地通过造势,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平衡就会被打破。
张挚诚的手机响了,他脚步沉稳地走出去接通。张挚诚和颜悦色地挂掉电话,让他们赶紧都回来休息。他抬头看到外面已经华灯初上,车流在高架上下川流不息。
他突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每次大案破案之前,在众人都还没有线索和方向的时候,案子看似陷入僵局、动弹不得的关口,他总会突然有种隐隐的感觉,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却又笃定存在,而且几乎每次灵验。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开始有了这种“不靠谱”也没有实质性帮助的技能,但是这样的自信常常给他的手下天助神力般的动力。
唯一能解释通的是,多年的刑侦工作塑造了他的敏感和直觉,这种技能最稀缺也最难刻意得培养。这一次,胸口这股暗涛汹涌的激情卷土重来,看来一直暗无天日的日子,离天亮行也不远了。
乔真隔着玻璃幕墙望向走廊,寒凉初夏,张挚诚只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背影若隐若现地看得出倒三角形肌肉,厚实紧绷。回国后,这样的好身材,除了专业健身房,很难在日常生活中看到了。窗外的路灯正好映衬在他脸的一侧,刚毅的线条和高大的身材相得益彰,仅凭外形而言,难怪连高冷的石妍都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乔真看得有点出神。
这时,张挚诚正好转过身来,脸上淡淡的微笑写满了胸有成竹。他对上了乔真若有所思的眼神,微笑着点头,乔真赶紧报以一个爽朗大笑的表情,心里的那个女孩却已经涨红了脸。她指指自己手里的记录本,朝他点了点头,他心领神会地同样点头。他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在短短的工作时间里,培养成了可能很多搭档要好几年功夫才能培养出的默契。
这种默契让人笃定,又让人怦然心动。张挚诚不容自己多想,脚步坚定地转身走进了询问室,随即关掉了探头。
如果有足够的审讯技巧,加上目前已知未知的线索,证据链足够串联完整,做出的案卷即使到了一向挑剔的检察院这里,虽说不至于完美无缺,但也足以立案,指证凶手了。
现在,审讯室里是两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乔真不知道刚才的电话里得到的是什么线索,但她明白,他是准备背水一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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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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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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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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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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