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台连着卫生间,位置面积很狭长,只能容一个成年人通过的宽度。
四方镜贴在墙上,还留有斑驳的水痕,洗手盆里头积了一小摊水迹。陈晚拧开水龙头往洗脸盆里装了半盆凉水,又拿起保温壶往里添了点热水,试了试水温才把钩子上的毛巾丢了进去。
他咬着牙刷,嘴里是凉快的薄荷味牙膏,走到小阳台后侧的洗衣机里拿出已经洗净了的衣服,放到了双喜盆里头,打算拿到大天台去晒。
晒衣服很方便,一开大门走过楼梯口就到,天台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了,拿一块红砖顶着角防止被风吹动。
四四方方的水泥天台面积不大,只见此时此刻某个人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架下的竹椅上毫无动静,旁边的铁丝网上的衣服还水淋淋地滴着水,没有拧干,无不在透露衣服主人的惰性。
陈晚一愣,才又反应过来家里多了一个人的事实。
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走到铁丝网附近开始晾衣服。
阳光斑驳的光束透过藤架上的绿叶照到司马的脸上,紧闭的眼皮也透着橙黄的光晕,耳边听着远处海浪拍打滩涂的声音,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香,似乎是青柠。
所以当司马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阳光下的年轻人头发柔软地贴在头皮上,微微湿润,却闪着金色的光晕。肤色白皙而健康,侧脸轮廓分明,嘴里咬着牙刷,嘴角还粘着泡沫,白色的汗衫衣尾微微卷起。
晾晒的衣服上的水滴滑落在了水泥地上,很快就被太阳蒸发,没了痕迹。
虽然司马很不想这么去形容一个男生。
但就是腰细腿长。
“大眼仔。”司马不由得呢喃出了声。
陈晚顿了顿动作,转过头对上司马的视线,“你是在叫我?”
“对,就是在叫你,难道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么?”司马撑起半个身体,好整以暇地望着陈晚,“我觉得这个称呼挺适合你的。”
陈晚皱了皱眉,就差把我对你很无语这六个字写脑门上了,但他还是很好脾气地开口。
“陈晚,我叫陈晚。”陈晚转过身继续找着衣夹晾衣服。
“陈晚……陈晚。”司马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摸着下巴,似乎要从中品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意味来。
“我叫司马,你可以叫我大司马,又或者,叫我司马哥哥,毕竟我比你大好几岁呢。”
陈晚又停下了动作,眼睛微微眯起,眼角更显狭长,露出了像楼下那只狸花猫一般的神态。
“你的名字挺有意思的,司马,古代专门管理马匹的官也叫司马。”陈晚的嗓音透着笑意。www.xiumb.com
“哦……”司马故意拖长声音,露出一副原来如此增长见识了表情,“那么,我管的大概都是小野马吧。”
陈晚没有接下去。
“哎,这里哪里有云吞店?”司马站起了身,伸了伸懒腰,勾了勾嘴角,“你昨晚不是说不熟悉的地方问你么?怎么一副我不想告诉你的表情。”
陈晚收起了铁盆转过身往楼下走,“没有的事,你想多了,云吞店就在……”
司马跟了上去,盯着前面的后脑勺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带我去。”
陈晚定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似乎在想着怎么拒绝,但是又想起了温叔留下的那张便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好,我带你去。”
两人很快收拾了一通,陈晚就从楼下后院里推出一台旧式单车。
司马看着那脆弱生锈的车架,怀疑这单车能不能承受住两个大男人的体重坚持骑到五十米开外不爆胎。
“你确定我们要这么浪漫地出门吗?我载你还是你载我?”
“你想多了,我还要去接另一个人,你自己开车去,让让。”陈晚拨了拨响铃,把单车推出了院子。
陈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对眼前这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谈不上讨厌,虽然多少抵触旁人的到来,但就是莫名的不想过多地去接触这个人。
结果是司马开了他那台骚包的机车出去。
机车一呼油门就冲了老远,陈晚还在后头慢悠悠地骑着老掉牙还吱嘎吱嘎的单车。所以司马开一段路就停下等着陈晚,等陈晚骑到附近的时候再往前开出一段路。
单车骑到了一座矮小的平房外头,平房外头的墙壁刷的白色石灰已经掉了一大片,裸露出一大块水泥壁。陈晚隔着蓝色的铁栅栏敲了敲门,“冬叔!我是晚仔!”
司马也跟着把车停在了外头,长腿一扫落了脚撑架,随后疑惑地打量四周。
门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透出了一条缝隙。
冬叔摸索着开了门,瞳孔一片□□混沌,裂开干瘪的嘴角,“晚仔来了,你温叔电话告诉我啦,冬叔口馋了,走不远路,麻烦你跑一趟了!”
“这不麻烦,主要是我也馋了,好久没去回味吃云吞了,这不回来了就想去尝尝吗。”陈晚搀扶着冬叔坐到了单车后座,“待会儿抓着我衣服。”
司马看着这一切不作声。
陈晚看了看司马,转过头补充了一句,“我还带着朋友一起去吃。”
机车和单车一前一后地骑行着,拐过不少巷道,终于停下来了。
回味云吞店坐落在菜市场门口,周围吵吵嚷嚷,进海货的外来车辆进进出出,买菜的吆喝,还有海鲜的咸腥味充斥鼻腔。这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门口只高挂着一块用毛笔字写着回味的牌子,牌子上也有了经年累月斑驳发霉的痕迹。
进到店里,头顶开着大档的叶扇转得呼呼的,地上铺着九十年代前的地砖,就连桌椅都是木的。
陈晚带着冬叔熟门轻路地坐到了角落里,冲着门口那处手速灵利地包着云吞的老板娘喊了一声,“两个八块云吞面,加牛腩……”
随即陈晚把头转向正在用纸巾擦着看起来很油腻的桌面的司马。
司马头也不抬,“一样。”
“三碗!”
“好咧!”老板娘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系着围裙的老板娘亲自端着盘子上了三碗热气腾腾的云吞。
“云吞来咯!”老板娘有点龅牙,说话的时候嗓门收不住,声音忽地一下起来吓得司马心肝都颤了颤。
“小伙子好久没来咯!”老板娘熟络地冲着陈晚开口。
“是啊,这不一回来了就上你这吃云吞了吗,外面的都没这里的云吞好吃。”陈晚拿了筒子里三双铁筷,把它们用热茶水烫了两回,一双递给了司马,一双放到了冬叔的手里。
“那是,外面的哪有我这儿的云吞好吃!”老板娘笑得开心,“慢慢吃!料都放足了喽!”
陈晚礼貌地道了声谢谢,把埋在云吞面底下的牛腩都一一挑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全堆到了冬叔的碗里头。
司马眼神示意,“你不喜欢吃干嘛点了?”
陈晚轻轻摇头。
“哎,这牛腩放得也太足了点!不过够味,好吃!”冬叔看不见陈晚的动作,筷子拨了拨碗里面,大快朵颐起来。
“是啊。”然后陈晚也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云吞就见底了,最后还喝了几口汤。
“吃完了?”司马觉得烫舌,慢慢细嚼慢咽着,惊异于陈晚的进食速度,不由得凑近他压低声音开口询问。
陈晚微微躲开司马说话时喷到耳边的热气。
“我小时候很挑食,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就不爱吃带那些肥肥白白的脂肪的猪肉午餐粥,常常趁老师不注意倒到垃圾桶里去,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结果老师盯了我一中午,硬是逼我吃下了一大碗带着肥白脂肪的肉粥。长大了后还好些,但是还是对猪肉有了点阴影……”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吃云吞真的是一口一个吞,不用咀嚼的吗?”司马抓到了话里的重点,不由得打断了他的话,觉得有点莫名地好笑。
“……是”陈晚面无表情。
“哈哈哈,有意思,这里还有幼儿园的吗?”他在这啊巴岛逛的这几日发现,留在岛上的大多数是老人,年轻些的都去岸上找工作了,而且最近餐饮旅游行业发展比较好,来岛上的都是游客,所以除了外来因素之外,留在岛上的孩子都是很少的。
“这里没有幼儿园。”陈晚不欲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
“哎,晚仔,你这朋友怎么净是不出声?害羞了还是怎么滴?是个丫头么?”冬叔不仅看不见,年纪大了还有点耳背。
“嗯,是个一米九几的小丫头。”陈晚连忙开口。
司马啧了一声,看了看陈晚,加大嗓门,“叔,我是温叔楼下新来的租客。”
“哎呦,这样啊,我还想着哪家姑娘长到了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冬叔反应过来了一直乐呵着。
吃完了云吞后,陈晚把冬叔送回了家。
等到冬叔锁上了门,回过头来的时候陈晚对上司马的视线,他推着单车走到机车附近,“你先回去吧,我暂时还不回去。”
“回去的路总会吧?”陈晚又顿了顿。
“还记得。”
陈晚隔着司马不过两三步,可司马还是能闻到陈晚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司马吸了吸鼻子,错开视线,套上了头盔,长腿一扫起了脚架,呼着油门机车顿时如离弦的箭骑行远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午后的日头正烈,似乎要把人体内的血液都蒸发殆尽了。
陈晚骑着单车往阴凉的地方走,躲过正头的烈阳。
到了温叔工作的酒家居时,陈晚把单车锁在了后门的铁皮车棚里,进到里头厨房时温叔正忙的热火朝天,熟练地颠着锅翻炒特色菜式,油烟机开得呼呼的。
酒家居的老板是温叔的亲戚开的,他们俩堂兄弟合伙经营,那位亲戚也是在岸上赚了钱,这才回到了啊巴岛上投资做起了旅游餐饮业,他们现在住的白房子也是另外空出来的员工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司马也能靠租房住了进来。
后来才了解到,温叔的堂兄弟和司马的顶头上司有朋友关系。
这会儿温叔看到陈晚来了,扯着脖子上的汗巾抹了抹额角的汗,“来得正好!阿奇刚说两点钟有批游客要坐小游艇出海钓鱼,你去带一带。”
“行。”陈晚转到了员工休息室,换上了储衣柜里的蓝色员工服就出去了。
海上的风浪很小,陈晚坐在游艇的尾端随着波浪上下小幅度地起伏着,忽视着聚集在一起钓着鱼叽叽喳喳的游客们,他的视线投到很远的海平线之外。
临近八月份,啊巴岛的渔民迎来了打渔期,由于水温的上升海洋浮游生物大量繁殖,鱼类数量也跟着大量增幅。
八约跟着他父亲出海会有大收获吧。
这时,手机叮的一声消息来了,是李响。
还没放假的时候这家伙老是在他耳边念叨什么时候放假,现在放假了他又三天两头地在微信上对陈晚说他现如今渴望充实的大学生活。
——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聊天的了吗?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还配上了一个可怜兮兮哭唧唧的表情包。
陈晚笑了笑,对着游艇附近的景色拍了一张发了过去。
消息很快就回复了。
——说好的比基尼美女呢?你给我看这个?我不管,到时候成绩出来了我要去啊巴岛上找你。
——那到时候你就得自己找酒店住了。
——??外加两个疑问表情。
——二楼租出去了。
——!!谁!
陈晚盯着手机屏幕,想起了今早儿在天台上躺在竹椅里的人。
认真地想了想就回复了三个字。
——大司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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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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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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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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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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