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顾思林和揭摩打了两仗,年轻的将军把人往北赶了几百里,直烧了他们的营地,然后才凯旋回朝准备在家过个年。
接风宴上宁王坐在下头,瞧着被不断敬酒的小将军遥遥举着酒杯示意,顾思林只得第二天再去宁王府找人,结果第二天上午去时萧睿鉴还没回来,顾思卿眉开眼笑拉着兄长说话,“虽说这一年三郎在京城待的不多,但是只要他在京城陛下总会留他在宫里多待一会儿。”
“陛下也该心疼他一下,昨日见着他又瘦了……”
“已经养回来不少,刚回来时我都差点没认出,这里晒都晒红了。”顾思卿指着自己的脸颊,叫顾思林想起来萧睿鉴在北境给大风刮破的脸皮,又瞧着自家妹妹这欢快的模样,笑道,“你同他好好地,比什么都强。”
顾思林一手搭在桌上,斜着身子凑到顾思卿身前说到,“听说那个姓李的把她妹妹也招了进来,没怎么样吧?”
“毕竟是陛下送的人,三郎应付几天罢了。”李氏有孕的消息连顾思林都听说了,又有宁王贪于享乐险些耽误进宫的说辞,不过看顾思卿精神极好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你啊……”顾思林贴着妹妹说到,“也抓紧着点,三郎喜欢小孩儿。”
顾思卿抬了一下眼睛又笑了。
“我说真的,你看三郎对承恩,那小子都给宠的上天了。”
“说来,承恩也要做哥哥了?”
“这你也知道?我都想好了,男孩叫逢恩,女孩儿么……”
“是王妃娘娘有喜了!”在旁边吃枣的沈鸢听了半天哈哈笑了起来,惊得顾思林手一顿。
“真的?几个月了?男的女的?三郎知道么?”
“还早,才两月,三郎日日都要来看。”
“这次你可要小心,哪也不许去了。”
“三郎可说,要带我多出去走走,透透气。”顾思卿说着还在笑,笑得顾思林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我和父亲啊,就盼着你们俩好好地!”
顾思林一直等到午饭时分,萧睿鉴都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和妹妹把话说完的顾思林已经坐不住了,只留了话明日再来,让萧睿鉴明天准时在府里候着。
“好,我告诉他。”
第二天萧睿鉴果然是早早回来了,但是等到午饭时分也没等到顾思林,又怕顾思卿累着,让顾思卿先回去午休,自己却是摆上棋盘琢磨了起来。
顾思林带着猎物上门时,萧睿鉴一盘棋才走一半,压根没看那只鹿,只叫厨房拿去料理,招手要顾思林过去陪他下棋。
“专程回来喊你陪我去打猎,你却要我来下棋。”顾思林倒是不讨厌下棋,但是并不喜欢跟萧睿鉴下,萧睿鉴喜欢琢磨,落子极慢,有喜欢连着下,着实磨人。
“昏时我还要进宫,哪有功夫功夫陪你打猎。”
“听说皇帝现在经常留你在宫中,做什么啊?”
“做什么?吃饭啊!”萧睿鉴瞪了顾思林一眼。
“那么说,陛下是回心转意了?”
萧睿鉴皱着眉想了想,到,“我也想知道,但是天子似乎……有些恼怒我自作主张,也有些,刨根问底的意思……”萧睿鉴说到这里渐渐息了声,摇了摇头复又开始琢磨起棋盘。
顾思林见他不愿多说,也只能跟着把目光放在棋盘上,随意落了一子,萧睿鉴却是左看右想,石头做的棋子都在手里焐热了还没出。
耐不住寂寞的顾思林又挑起了话头,“你还记得李希春么?上回跟你一起去北疆的……”
“记得,回来之后连上三道折子终于如愿以偿去给你当副官了。”
“可不是给我当副官,他去云州了,老实说,也是他到了云州我才能安心回来,不然留着周邡在那边只手遮天,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
“你这话叫中书令听到了可不得了。”
“就是当着中书令的面我也这么说,去年的雪灾一大半都是因为周邡倒卖物资才使府库空虚,老百姓连件袄子都没他周邡还把东西往揭摩倒腾……”
“嘘……”萧睿鉴打住了顾思林,终于是将棋子放下,笑道,“小声点,传到陛下耳朵里,又该说我有野心了。”
“有野心怎么了?堂堂天子难道选个事事只会做缩头乌龟暗搓搓搞事的怂包王八蛋?”
“顾思林!”萧睿鉴拔高了声音,冷面道,“你知道你再说的谁?”
“我说的是实话!”顾思林仍是不怕,“三郎,他都死了多长时间了,你还忌讳什么?”
“再说了,你去江南治水,去北境送物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就是只把你当个普通臣子也该论功行赏!”
萧睿鉴几乎绝望地摇着头,“慕之,功劳这东西,从来是陛下说有才有,就凭我在江南私自调动府库,许商贩许可的事情,追查起来陛下削了我这亲王的头衔都是轻的。”
“可你是为了江南百姓……”
“我有什么资格,替那些百姓说话。”萧睿鉴握紧了棋子,又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顾思林,满面都是担忧与惊恐,“慕之,其实,我心里始终没底,是对是错,陛下至今还没下定论。皇后一走,陛下后宫三千子嗣众多,他说五郎仁德、六郎聪慧……我那十几个兄弟哪一个不想做皇帝,又有哪一个做不了皇帝?”
顾思林去握萧睿鉴的手,缺发现那紧攥着棋子的掌心竟然都是冷汗,甚至有止不住的颤抖。
“没事的三郎,有……我在,有父亲在,不会让你有事的。”顾思林抓紧了萧睿鉴的手,惊恐的宁王终于抬起头,眼中仍有泪光,终于是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慕之,别再和我论朝政了……”
“好,来,我们不说那些,我陪你下棋。”
顾思林将棋盘重新理好,一边盯着萧睿鉴的脸色,一边研究棋局,见他终于面色放缓,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萧睿鉴心思还全都扑在棋盘上,顾思林倒是先闻出了香味,还没到晚上开饭时间,但是鹿肉已经做好,贪吃的小女孩端来了一大盘,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油脂。琇書蛧
“殿下,将军!”沈鸢一直放在顾思卿身边教养,府中也没什么人敢管,时常跑到前厅来,萧睿鉴不光不说还宠着喂点心,自然是更没人敢管。这会儿端着一碟刚烧好的鹿肉,一路冒着香气就端进来了,“这个好吃,殿下快尝尝。”
“照临,这可是我带来的,先尝个味道?”
萧睿鉴从棋盘上抬头,挥了挥手,“都说多少次了,不要放书案棋盘,鸢鸢你先吃着,等我下完这盘。”
“嘻嘻……”萧睿鉴是说过几次,略有洁癖的宁王殿下见不得书本棋盘上沾着油污,但是对沈鸢一直格外宽容,光是嘴上说说小孩儿自然不会当回事,所以沈鸢仍旧是笑嘻嘻把肉端去了偏厅吃。
这厢顾思林直想叹气,本来他送来的东西出了锅,一定是宁王先尝其他人才能吃,沈鸢这小丫头心思多,嘴馋,干脆端过来了,得了萧睿鉴的许可名正言顺地吃,就算是顾思林也不好干涉。
“你就宠吧,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
“你跟小孩子家家计较什么?”萧睿鉴又落了一子,倒是开始说起了顾思林,“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小姑娘多吃些长身体。”
“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儿啊?”
顾思林这么一问,萧睿鉴止不住的笑了起来,“是啊,其实我多希望卿卿给我添个姑娘……不过还是下一回吧,我都想好了,这回卿卿要是生了男孩,我可以请陛下为嫡子赐名,这样以后这孩子再没人能欺负了。”
“再往后,还是该有个女儿,样貌像卿卿,性子像鸢鸢。”
“真怕这几个孩子都给你宠坏了,瞧瞧承恩,都敢跟六皇子叫板了。”
“承恩的事,得问顾将军。”萧睿鉴乐呵呵的想起来什么,又说道,“等你家逢恩出来,说不定我们还能再结个亲家。”
“卿卿和你说了?”
“卿卿还告诉我,你……”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一声闷响,接着就有丫鬟失声尖叫,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扔了棋子过去看,只见沈鸢脸色发青趴在地上呕吐。
“快,传太医!”
半日后查出来是鹿肉有毒,控鹤直接将整座宁王府都给围了起来,厨子、帮佣全都下了控鹤卫。
沈鸢还没醒,太医在里头施针,顾思林在外头拉着萧睿鉴着急解释,萧睿鉴却是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冲他一笑,“我知道不是你。”
“就算再多人恨我,想我死,慕之也一定会护着我。”萧睿鉴侧着脸,看向顾思林的神情依旧温和,浅色的瞳仍似鎏金,里头是顾思林的影子。
“三郎……”顾思林抓紧了他的手,一时间无话。
“顾将军,请随我们走一趟。”不多时控鹤前来,竟然要带顾思林走。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顾思林还在惊讶中,萧睿鉴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殿下,是陛下旨意,将所有嫌犯一律带回控鹤卫严加审问……”
“你们!”
“照临,”最后还是顾思林将萧睿鉴扯了回来,“放心,我不会有事,只要你愿意信我,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顾思林和萧睿鉴说完话,不仅是主动上前交出了佩剑,甚至伸出了手,束手就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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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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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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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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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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