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睿鉴回到京城已经是两个多月后,在江南晒黑还没养回来又给北边的狂风吹得发紫,比之年初像是老了十岁,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又黑又糙分明像个贩夫走卒。
连带着皇帝看到了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和顾玉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说到,“我的宁王这是准备做什么?叫外人见着还以为我朝皇族也同他们揭摩一样东奔西走……”
“臣知错。”萧睿鉴照例是拱手认错,气得皇帝直甩袖子。
“放你出去就脱了缰,顾将军都往宫里跑三回就问你的事,慕之说你完成任务的折子都回来一个多月了也不见你人!”皇帝生气的时候顾玉山冷哼了一声,他是往宫里跑了三趟不假,可是追着他问顾思林有没有三郎下落的都是你老皇帝!吏部户部几位大臣都因为不知宁王下落挨了骂,这会儿到皇帝嘴里全成了别人的不是。
“谢陛下关怀。”
“行了,少拿这些套话糊弄我!”天子扬起袖子,然后大手一揽,把宁王拉到了自己跟前,“说说,都去了做什么了?”
这一年萧睿鉴在京城待的都不多,春日里给派到了江南,回来也没住满两个月又拉去了北边,就这么点时间天子还喜欢把人往宫里叫,留人吃饭,宁王府的人倒是不怎么能见到自己的主子。
晚上萧睿鉴从宫里用了饭回去,不愿坐车带着夏道长往回走,伸手摁着太阳穴说到,“道长觉得,李希春怎样?”
“是个做事的人。”
“你看他能跟那些贩夫走卒打交道么?”
“他既然能从揭摩人那里探听消息,自然会同他们相处。”
“希望我没有看错人。”萧睿鉴说完这句话也不再作声,背着手往回走。
晚上与天子吃饭时,他开口像天子求了情,希望能让李希春留守边疆,就在云州,与顾思林形成犄角之势防范揭摩。
天子抬眼,犀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射了一遍,收起筷子也不吃饭了,而是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宁王,你的野心也太明显了吧?”
萧睿鉴应声跪下。
“陛下,臣知道您让周邡去云州自有深意,但是周邡并不得民心,云州是边塞要地,一旦脱离朝廷的掌控会危及整个边疆,到时候,我们只能更加依靠顾家……”
“哼,”皇帝冷笑一声,“那李希春不过是顾思林手下一名小将,你让他去镇守云州,岂不是将整个北境都交到他手上?你对顾思林是真信得过!”Χiυmъ.cοΜ
“李家,是胶东望族,李尚书在朝,从不结党,李希春的志向也远不是顾思林手下的副官。”
“宁王啊宁王,你不过是个亲王,就敢往北边再塞一个李家,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臣……失言了。”萧睿鉴听出天子言辞里的怒意,不敢再说,瑟缩着将自己的打算咽了回去。
“起来,”天子发话道,“你准备让李希春去做什么?”
萧睿鉴从宴安宫出来,整个脑袋都在疼,眼前都在开着花,更是不想闷在车里,这才带着夏道长慢慢走在回府路上,夏道长是个只进不出的葫芦,萧睿鉴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双方偶尔能搭上,大多数时候,夏道长不清楚萧睿鉴的打算,萧睿鉴也没想过告诉他。
奇怪的是夏道长不问,也不怀疑,只是亦步亦趋的护着他。
天色转黑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萧睿鉴领着瘦道人,路上只有两人的影子伴着他们,萧睿鉴也不说话,看着街边人家的灯火,看着天上的冷月寒星,看着青石白霜,不知想些什么,又或者度过了精疲力竭的一天,此刻什么也没想。
回到府中的时候只有后院传出几声丝弦,萧睿鉴顺着声音走过去,原来是李芙蓉在月下跳舞,长袖善舞,身姿摇曳,青色的衣袖后面露出半张脸,见到宁王的一刹那露出花一样的笑容,立刻扑了过来。
“殿下回来了!”
“是啊,怎么不跳了,继续继续。”萧睿鉴端起了茶盏,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殿下,只是臣妾一个人跳也没什么意思,臣妾想让妹妹芙蕖一起跳舞给殿下解闷。”
“嗯,来来来。”
随着宁王殿下挥手,又一名黄衣舞姬翩然而出,与李芙蓉像是一对蝴蝶,扇着翅膀带起香风,等那女子的裙撩到萧睿鉴膝上,萧睿鉴这才注意这女子生的极为艳丽,眉眼间皆是风情。
李芙蓉这个妹妹生得和她有几分像,都有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说话,水光莹莹惹人怜爱。
两人跳舞时每每回眸都要将满目柔情水一般泼洒到萧睿鉴身上,端起一小杯淡酒的宁王殿下一小口一小口抿了半天,看着婀娜女子心情正好,就着秋日凉风,口中回味着甘甜。
年轻的女人踩着衣裙跌在了萧睿鉴怀中,像是撞碎了的水珠挂在了他的身上,滚了满怀,沾上了点点滴滴。
第二天萧睿鉴险些错过了晨醒,站在殿外用手挡着嘴打哈欠,进殿前还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
天子一看宁王这副眼中含泪尚未清醒的模样,隐约猜到了几分,听他问候完毕挥挥手并无他话直接让人走了,萧睿鉴走出宫门给冷风一吹才回过味来。
晚上萧睿鉴在书房整理书稿,李氏姐妹又来送吃食,纤纤素手按着宁王殿下的太阳穴,问道,“殿下若是累了,就让妾和妹妹为殿下跳舞解闷吧。”
萧睿鉴握住了李芙蓉柔软的手掌,轻轻一捏那双纤纤素手恍若无骨地在她手里团起。
“你这是要做赵飞燕啊?”
“谢殿下夸赞!”
“点心都收了吧,免得污了书画。”萧睿鉴说完这句直接起身,留着李氏姐妹面面相觑。
月落白霜,周遭是虫鸣唧唧,晚风宜人,吹得萧睿鉴也精神了几分,对面前提着灯的陈谨道,“走吧,去看卿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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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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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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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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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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