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杂货店开在小镇的街尾处,因是临着中秋,有钱没钱的人或多或少为了沾点喜气都会象征性的买点糖果,尤其是带着小孩子的人家,在儿女缠磨撒娇下更是两手提的满满的,肉联厂和供销社往来络绎不绝,唯独这家杂货店在节日里显得格外冷清。
等谢蛮两人打听着找到这家店时,卖货的女人已经快要打算关门了,见是两个水灵灵的姑娘上门,锁门的动作一顿,“哟,是两个女娃娃呀?”
谢蛮笑着点点头,“大嫂,我想问问您这有没有硬纸卖?”
“硬纸?”女人将门锁重新打开,扫了眼躲在谢蛮身后的福宝,“硬纸倒是有,你们要什么样式的?”
说话间,女人已经利索的将东西拿了出来,分抽了几张摊在柜台上给谢蛮看。趁着谢蛮摸索着查看纸张厚度的功夫,女人倚在柜台上已经将怯生生的福宝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妹子,我看你们有些眼生啊……不是这附近的人吧?”她笑道。
谢蛮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她拿了一张长宣纸对着门外的光线打量,素白纤长的手指在上面抚动,等身侧拉扯的动静传来时,才发现卖货的女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福宝。
小丫头已经被吓的整个抱住了她,脸埋在腰间只敢探出一双有些害怕的眼睛。
她欢喜的神色慢慢淡下来,反手拍拍小丫头的脑袋,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回视过去,一眨也不眨的往进对方灰褐色的瞳仁。
这种对视持续了两分钟,女人有些撑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有挂上了一副笑脸,“怎么样啊小丫头,这几张纸有你看上的吗?”
“铜版纸,宣纸,还有这些硬纸各给我拿一刀,另外每种颜料也麻烦您各给我拿上一种,还有笔,您墙上挂的那些给我拿支7号、9号、14号、21号……这些东西我都要,您给我算算一共多少钱?”
“都要啊?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呢?”女人似笑非笑,脸上还有几分怀疑,不过动作却利索,踩着板凳把墙上谢蛮要的笔都取了下来。
“嗯,您给我算钱吧?”谢蛮淡淡道。
这个时候的纸确实不便宜,尤其是刊印的铜版纸,能出现在这么一间小杂货店里已经算是有些稀奇了,谢蛮开口就是每样一刀,相对于她的年纪来说,这笔钱财已经不是个小数目。
女人要不是看在她的不俗衣着打扮上早在谢蛮喊住她的时候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哪还能特意再打开店门让她挑纸。
她包东西算钱的这会,谢蛮把猫在她身后的福宝拉了出来,按着她的小肩膀不让躲,戳着小鼻子问,“刚刚为什么要躲起来?”
她问的时候没有一点掩饰,声音不大不小,至少女人听的很清楚,噼里啪啦拨珠子的声响一滞。
就听见说,“她一直看着我。”m.χIùmЬ.CǒM
声音软糯糯的还带着点委屈,听的女人心头一颤,眼皮一撩就见小小丫头指着她一脸控诉,见她看过来还往谢蛮身边蹭了蹭。
看看有什么好害怕的?
谢蛮摸着下巴寻思,她警惕的看了眼女人的视线,没从里面看出些别的意思,于是简单粗暴的教福宝应对,“她看你你就看回去呀,看到她也害怕。”
“我看了!”福宝摇摇头,小嘴一瘪,“我瞪了她一眼,她不害怕,她还看。”
女人讪讪一笑,没等谢蛮说话赶忙解释道,“诶哟,我看这小丫头模样长的好,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你可别介意啊。”
“你都快把她看哭了这还叫看几眼?”谢蛮一眼斜过去。
“害,我也没想到这丫头胆子这么小啊……得了,是姐姐的错,我给小丫头陪个罪……对不起啊小妹妹……”她含笑道,表情自然一番话进退有度,倒是让人生不起来气。
看福宝就知道了,小丫头马上就接了一句没关系。
到这时候,女人对福宝的状况约莫猜着了七八分,脸上的笑意却不减,手指在算盘珠上拨的飞快,继续打听。
“建国街这附近许久没见着生人了,你身后的这个小丫头生的可爱,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是刚从南方过来的吧?”
谢蛮没接话茬,一边捂上福宝的嘴巴,这个老板话多的让人奇怪,她把福宝从身后拉出来练胆,自己的视线也在她身上来回逡巡,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不对劲。
女人身姿柔软,光看那张略带细纹的脸只觉得她的年纪在30左右,不过她说话的用词,举手投足间悠然的气度,和一种成熟女人说不出来的韵味,说30……并不太像。
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拨算盘珠子的那双手,细腻嫩白,比之谢蛮也不遑多让,不像是一个经营惨淡杂货店的老板。
女人也不介意谢蛮两人的沉默,算珠清脆的声音停歇,将价格报给谢蛮以后,东西找了个袋子装好递给了谢蛮。
对于谢蛮放在柜台上的钱,她不过是扫了一眼,顺手扔进了抽屉。
临着谢蛮出门,她忽然又道,“刚才吓到这个小妹妹的,说好了给你们赔罪,东西这么多,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帮你们提一些。”
福宝回过头,怀里的宣纸确实有点沉,因此没等谢蛮开口就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还很期待的把怀里的纸往外递了递。
单纯如她自然是没有发现女人听到后略显僵硬的脸色,和自始至终未曾从柜台后挪动过的双脚。
小丫头不知道那只是客套话。
谢蛮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手感极好,怪不得陆裕总喜欢揉她的。又从她手里接过来一沓纸,吓她,“我才做了刚好5个月饼,你要是带她回家,你的月饼就要分她一半哦……”
“啊?那……”吃货的世界里,好吃的第一位,福宝几步走出杂货店,费劲地冲女人扬手,忙不迭道,“我不用你送了,不用送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谢蛮轻笑,她最后睨了女人一眼,唇角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上扬。
渐行渐远之间,身后传来了喊声。
“小丫头,以后要是想买东西再过来啊,赵姐这里什么东西都有,包你满意!”
谢蛮微微侧头,女人站在门口招了招手,气定神闲,脸上依旧带着那副笑意。
等两人消失在了巷子拐角,女人再次将门锁上,钻进了街口的那辆小汽车。
……
江晓东和陆裕买菜的速度很快,谢蛮两人还没到家,江晓东就已经出门来找人了,巷子口刚好碰上,见她们怀抱都抱着厚厚一摞纸都惊住了,一边接手一边道,“我说怎么回来看不见人呢,你们俩出去收破烂了?抱这么堆东西。”
“喂喂,什么叫破烂?这东西比你的身价都高。”
江晓东白眼一翻,“我说大小姐,你清醒点行吗?就这么一点破纸,改明儿我捡破烂都能给你捡回来百八十张……还比我身价都高……”
“晓东哥哥,你吹牛了……”还没等谢蛮说话,福宝又开口了,她这几天的状态都非常活跃,已经不像往常那么嗜睡,连带着性子也活泛不少。
谢蛮点头应和,凉凉道,“在我这里单身狗是没有身价可言的。”
“晓东哥哥,你知道单身狗是什么意思吗?”福宝歪头。
江晓东额角一抽,“我不仅知道单身狗是什么意思,我还知道单身狗就是指我和你。”
他抬头看了一眼,谢蛮已经没工夫管他们了,脚一迈进大门就直奔厨房而去,趁此时机,江晓东心思一动,脚下一转,将福宝堵在大门口。
“嘉嘉,在你哥和你蛮蛮姐姐这里,单身狗是没有人权的。”
“什么……是人权?”小丫头萌萌的问。
“就是…………她们能吃两个月饼,单身狗只能吃一个。”
“不要!我也要吃两个,我不要做单身狗!”
“那……你亲我一下,就不是单身狗了。”
他唇角带着蛊惑的笑意,一步步诱惑小丫头掉进他精密编织的蛛网里,“你本来就是我媳妇……奶奶也说过你可以亲我,你忘记了?”
本来陆奶奶的原话是——结婚了就是别人媳妇了,就可以亲亲了。
但江晓东鸡贼啊,他故意混淆了结婚和媳妇的两者间的互联,这些日子,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福宝她曾经答应过放他媳妇的事,托厚脸皮的福,福宝被灌输了大半个月的思想后早已默认了她是江晓东媳妇的事。
她不明白当人媳妇儿和当人妹妹的区别。
不过从奶奶的话里,她知道是可以亲亲的。
至于先决条件——结婚才是媳妇儿……她也不知道结婚是什么呀。
于是她点点头,“我记得呀。”
“晓东哥哥,我可以亲你吗?”她仰着小脸问,不知道为什么,双颊突然有些微红,甚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而心底深处,有股力量在纠葛着心脏。不疼,酥酥麻麻。
“当然可以,荣幸之至。”
男人忍不住咧开嘴角,轻抚上女孩细嫩的侧脸,温和的眼底带着喜意和化不开的柔情,眼帘微垂,灿烂的眸底是那双有着鹿眼般清澈澄明的女孩。
厨房菜刀与砧板碰撞不绝,空荡的院落中,成沓成沓的宣纸骤然去雪花般散落铺陈了一地,院子两边大门敞开,面容还有些青涩的女孩踮起脚尖,微微倚靠在门板上。
一双手环在了她腰间托承了一部分重力,同时另一只手引导着她环上了男人的脖颈,气息在这时忽然深重,屏紧的呼吸在这时突然再也支撑不住,距离太近了……甚至,那张俊秀的脸在眼中无限放大,甚至慢慢的,高挺的鼻尖相蹭……
少女红着双颊想要退缩,然而腰间骤然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稍稍推开的距离反而被拉的更近……甚至直接贴了上去。,无处安放的手搭上了胸膛。
手心出传来轻微的震动,伴随而来的温和的嗓音,“小傻瓜,闭上眼睛呀。”
下一刻,温软的双唇相碰。有玉微凉,是为樱琅,吾愿持之,三生不放。
……
厨房门口,陆裕冷眼瞅着,手中一把带血的菜刀在空中上下翻飞,刀光冷影,映照一张冷峻的侧脸。
要不是谢蛮攥紧了他的衣摆,怕是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棒打鸳鸯。
谢蛮偶尔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都会被刺激的满脸通红,忙不迭的挡眼,稍稍陆裕不解风情,那双眼也依旧一刻不停的盯着,谢蛮拉了好几次,他挪都不挪。
逼急了谢蛮气急败坏地骂他,“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干过!再看下去不怕长针眼啊!”
“走啦走啦,快去做饭。”
她强行的推搡下陆裕怕伤到她,接了空中还在托马斯旋转的,脚是朝厨房走了,头却还扭了180度朝门口看,一脸狰狞。
江晓东余光扫见这边的动静,心底偷笑,张开的食指挡住福宝的视线,加深的亲吻带着稍有些清醒的少女再度沉入深海。
厨房里已经做好的菜色很丰富,清蒸鲈鱼、糖醋排骨、芹菜牛肉、酱烧茄子……炉子上还熬着一锅南瓜粥,麻油拌好的小菜和西瓜让陆裕放在空间的瀑布底下冰着,陆裕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延续到做菜上也是如此,不过一个两个多小时,中秋节的菜色就只剩下灶上炖的那锅乌鸡汤。
这速度,腻害!
不过陆裕要的可不是这个,伸出的大拇指被他按下,侧倾着身体凑到她耳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狰狞已经不见了,反而换了个调调悠悠道,“刚刚你说……又不是没干过?”
“不仅不是没干过,你还没少干”,谢蛮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句,动作飞快的将红豆馅包进延展性刚好的冰皮,双手再一捏一团揉成一个小团子,放进模具里一按一推。
“怎么样?”她得意洋洋的将印着花好月圆字样的月饼托在手心。
“好看。”陆裕实实在在夸了一句,视线从月饼重新挪到了谢蛮脸上,按住了她想要做下一个的双手。
“别急,我们来讨论一下……你说的,‘我没少干’是什么意思?”
“恩?”闻言,谢蛮眨了眨眼,神情不善的看过去,“怎么?干了不认账?”
一边说着,擀面杖都上手了,在空中舞了舞。
亮爪子的波斯猫除了能留下一道白痕外没有任何的杀伤力,陆裕不痛不痒挨了一棒子反手夺下擀面杖搁在灶台。
“不是……”他喉结轻轻滚动,腆着脸逼上天,男性熟悉又独特的味道铺天盖地,眼底的欲念不加掩饰表露无疑,“我的意思是至少,把‘没少干’先落实一下……”
“???”
“喂,不行……”
“亲一下,抱十分钟?”
“……你脸皮真厚!”
“那抱二十分钟。”
“……”
陆裕忍笑,反正左右也是他捡便宜,大方道,“一个小时?”
“行……叭。”
嘿嘿,笑出声……同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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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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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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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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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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