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部联军军营。
林跃然带着斗笠,垂下来的白纱遮住了脸和脸上蜿蜒的伤疤。微微低垂的眉眼看不透心思,冰冷的手握着冰冷修长的白玉笛,安静的坐在主帐里。
脸上带着笑容,嘴角微微勾起,如同一尊精雕细琢打造的人像。
围帘被拉开,一位身穿皮甲的男子走入。
看见来人,林跃然没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突然间,眼睛一阵刺痛。林跃然下意识的捂住了左眼,眯着右眼,瞪向来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你敢……”
他的左眼眼白被尽数染成鲜血般不详的红,收缩的瞳孔剧烈抖动着、聚焦、慢慢分裂开——形成了金底和红底交杂的、不详的重瞳。
标志着觉醒的狼部皇族狼神血脉的重瞳。林跃然的眼眶边缘淌出了一滴血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啧。”
男子轻笑了一声,他的右眼瞳孔也分裂开来——那是一只和林跃然左眼一模一样、仿佛复刻下来的重瞳。
左眼依旧是暗黑的眸子,显性的重瞳在皇族里已经有三代不曾有过了。而觉醒后完整的狼神血脉,才是破开狼神魂大封的关键所在。狼首长子木塔尔曾经是最有望完成觉醒的狼种皇子。
“好好准备一下,马上要开始总攻了。”男子开口说道:“大祭司,你可是要再阵前总指,为了这个,我们耗费了多少?好好准备。”
“玄铁要塞的援军已经过河谷了,这招怎么说……声东击西倒也不错,还有两日马上就要月圆夜了,要抓紧。”
男子另外一只没有变为重瞳的眼睛眼底泛着流金光,原本还极为抵触的林跃然突然一个激灵,捂着眼睛的手无力的垂下,静默不语。
“好。”
“慕南城要死守,如果要用狼神魂洗干净这是肮脏的血,必须要速战速决——所以,林、哥哥。告诉我,如何打开慕南城的城门?”男子的声音略微低沉,在此时仿佛带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
血泪从林跃然的眼睛里淌了出来。
林跃然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异样,呆板的盯着男子,准确的说是在盯着男子泛着流金光的左眼,嘴唇一开一合,声音响起。
“慕南城以南有地道的入口,已荒废……”
割裂的重瞳印出了林跃然的脸,他的身影在眼底碎成了无法分清两半。
。
萧永月和他的亲兵——前锋正在赶往慕南城。
夜已深,落脚点找了个沿河的小村落,村庄里破败不堪,衰草连天,原本稀疏的树木尽是枯枝败叶,残垣断壁,房屋破旧。原本空旷的田野明显有被烈火烧灼过的痕迹,焦黑的土地掩盖了沙化的草野。
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茅草屋明显已经有许多时日无人居住了。
一道人影在灰暗的阴影中一闪而过。
“这里有人!”负责警戒的亲兵眼尖,同一时间就看到了人,喊到:“这里!”
一个人从废墟中被扒拉出来,拖了过来。
衣衫褴褛的男子被拖了出来,佝偻着背,任由亲兵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搜查验明身份,“扑通”一声跪在了篝火前。
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了一张满脸污秽、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
亲兵想把他脸洗干净,男子瘦弱的身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地上又滚又闹,死死的护着脸。
“将军,没有武器,应该是流民。”
按照惯例的验收身份。
亲兵把衣服给人套上,汗巾抹了几把,突然愣在原地,汗巾掉在了地上,嘴唇哆嗦。双手下意识的、迅速用力按住了男子的头,往下——
“蓝色的眼睛,是个蛮人!”
瞬间,话音未落,男子就被压在地上,双手往后钳住,动弹不得。
男子脸上的污秽被汗巾抹去了一层,看得出来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仅仅是他露出来的、那双天湖蓝的双眼,就可以暗示他身上与众不同的血脉了。
高鼻梁、蓝眼睛、薄嘴唇,因为长期暴晒而黝黑发红的肤色,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是个北苍人。
只有狼族三部、拥有蛮族血脉的人才会自称北苍人,北苍是大魏建国前北域的故称。大魏开疆扩土后,改北苍旧名为北域,户籍上写的都是北域某某城人。
只有视狼神为主的人——蛮人,才会自称北苍人士。
萧永月本来有些倦了,靠着茅草堆闭目养神,刚刚才睁开眼来。听到这句话,站起身走了过来。
战场行军,最怕的不是伏击毫无胜算,而是敌知我不知。
任何一点点情报的差池,都可以导致战局满盘皆输。
很可疑、很刻意。
流民大多流离失所、四处流浪奔波,若是遇上兵将,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会可以尾随其后,然后被简简单单的抓住?
还被擒住按在地上。
“将军。”
亲兵见萧永月,恭恭敬敬的喊道。扭过脸时又马上换了另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片刻的变脸绝技不叫人惊叹。
“说!拿部队探子!不想死就说!有何目的!”
战线在前,为什么会有狼部的人出现在后方?失守了?出事了?
男子被按在地上,挤出了一句话:“大人……冤枉……”
“狡辩!”亲兵一喝,转头看向萧永月,问道:“将军,如何?”
“我来。”
萧永月蹲下身,平视着眼前此人,微微眯起了眼。眼神让男子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牙行里被买主打量三分、称出到底几斤几两的奴隶。
太过瘦弱……吃穿日常吃穿不好。手上手心、虎口、腹部无茧,不用刀、枪、剑。右手手腕处明显断过,接骨粗糙,基本使不上力,不会武。
样貌……倒是和北苍人有□□成都相像,但莫名其妙让萧永月想起了格桑这个人,确切来说是慕容氏的慕容桑。
“俺说、俺说!”北苍男子跪在地上,下吓出了一身冷汗,“俺不是探子!俺真的不是狼部走狗!俺是逃难的!对!从慕南城逃难来的!俺爸是北苍狗!俺只是长得像!俺真的是从慕南城……”
“到处都封城了!俺没吃的了!俺只是饿了!才偷摸着跟过来……”
为了活下去而杀人放火的人在战争逃亡中并不少见,最为凶残的军队大多是由流民和土匪组成的流寇。
萧永月抓住了重点“慕南城逃难”。
站前封城,是历来的惯例。目的是为了杜绝探子走漏风声,预防大批的流民在城内,守城余力不足。
慕南城是第一道防线,守城封城万安年间起就有数十次,此次战事风声一起,辽远望北早早的封城锁路,互通情报,慕南城的城主太守即使是个窝囊饭桶叶不会犯这种简单错误。
这个北苍人却称自己是从慕南城中逃出来的?
永安七年,昭帝废除“行军令”,改立“禁军令”,就将军队将领和地方官员彻底划分开来。xiumb.com
“行军令”意为“行军为先,州政为辅”,只要“行军令”出,州、城、县的官员都要听从军队将领的命令,支援备战。
而“禁军令”则勒令握兵者无权插手干预战区的州政事务,所有的支援和补给都要依靠与在中央的尚书台。
即便是中央,军议院、尚书台和内阁也互不干涉、互不相交,分权而制。
靖王统帅镇北军,北域六城皆是他的封地。但“禁军令”存在一天,他就无权干涉六城任何事务,有兵无权,六城的太守大多直接任命于内阁和六部。
架空权利,分而制之。
虽说六城是靖王的封地,但靖王无权管理六城,只能安排巡防和驻军,把驻军战线拉前,防范北苍狼部。但这也养出了一群不会用兵打仗、天天混日子的城防军。
“说说,怎么从慕南城逃出来的?”
北苍人像是突然抓住了重心,原本语无伦次的话变得哆哆嗦嗦的,却找到了关键点。
“城主府……城主府!是城主府!城主府有一条密道!在府中干事的老人都知道!修了好多年了!一直在!”
“要打仗了!来的都是伤员!俺、俺、俺真的、真的……”
城主府、密道、众所周知还是刻意为之……
“将军,他身上有奴印,估计是个混血。”
“带上,别让他死了。”
“是!”
萧永月眯起眼睛,刚刚的倦意还在不断骚扰着他,开口道:“让他去认,密道口在哪。”
。
慕南城内。
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端着碗,坐在床头,一只手拉着床上老人的手。
女孩把碗放在了柜子上,碗中是寡淡如水的米汤,白白一层,全都是水,无油无盐,是慕南城里面衙门定时发放的灾粮。
灾粮限量,女孩身上还有小半个馒头,白面膜的。对她而言非常珍贵,因为她还没有吃过这种白面膜的细粮,这个是她在挤着领粮水的时候,一位大小姐掉到地上的。
大小姐心善,女孩心里默念道,给了我吃的,是恩。
“阿婆,喝点水吧。”
行将就木的老人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露出了一双混浊昏黄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孙女。
铃铛端来水。
突然,马蹄践踏的声音由远及近,铃铛一个激灵,手中的陶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水全洒了。
“哐当!”
铃铛缩进了老人的被窝里,躲着。整个人贴在旁边,嘴巴靠近老人的耳朵,老人耳目不好,要很近才能听清楚铃铛的话。
“阿婆……他们说要打仗了……我好怕……爹娘都不在了……”
“来的人中流了好多血……死了人……真的,现在什么地方都不让去,都在戒严……”
“我们会死吗……”
老人转过脸来,混浊的双眼对上了儿童清澈的眉眼,如同跨越时光和百年前的自己在对视。
“啊……”
微弱的声音响起,铃铛突然一喜,贴着又喊了一声“阿婆”。
“阿婆,你醒了吗?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离开……去城主府……”
老人混浊的眼睛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神志清醒的光,口中呢喃道:“活下去……记得吗……林大人的密道……”
有是一阵脚步声,还有水坑中水花被踩踏溅起的声音。
铃铛的身子缩了缩,靠的更近了……近到她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阿婆身上不明显的温度。
还在。
林大人的密道在城主府的堂厅下,是阿婆病好一些时给她讲的故事。阿婆最近几个月越发迷糊了……已经快到认不出来她的境地了。
“老骨头一把了,不能再拖累你了……”
铃铛有些迷茫,阿婆的体温越发冰凉,她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就要离开自己了。
泪水滴到手背上,她哭了。
“我的铃铛,要是一个快快乐乐长大大姑娘……”
阿婆想要抓住她的手,铃铛的手被握在手心中,手心还是暖和的。
“可惜阿婆不能看着你嫁个好人家了……”
等到手上的温度完全褪去,铃铛才如梦初醒一般,眼泪绝提而出,泣不成声。
又是一阵脚步声,清晰的透过房门。
铃铛没有在往老人怀里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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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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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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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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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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