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黑影闪入城主府内，行踪鬼鬼祟祟，猫着腰。
原先城主早就举家搬迁到了靖州府，留下这座府院这硕大的一座空壳，留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守着。
铃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溜了进去。
高门、红墙、青砖、白瓦，千篇一律的奢侈布局，铃铛找不到路了。
红色的灯笼高悬于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砂纸，透出暖色的橘黄色光。被风一吹，摇曳起来的不仅仅只有倒印在墙上树影。
入秋的北域慕南城，天还是凉的。
铃铛打了个喷嚏。
“谁!”
远远的地方传来喝声，铃铛下意识的往开了门的厅堂里面一躲，缩在了台案的红布下面。
“嘎吱——”
厅堂的门被风吹开了，月光洒了进来，正对着的是一块隔风的帘子，近一点便是一大块空旷的庭院。
“咚!”
突然一声闷响。
“咚!咚!”
铃铛下意识的缩了缩，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因为刚刚的那声“咚”，是从空旷的庭院……地下传来的。
“咚!”
闷响的声音不轻不重，隔着有点距离，铃铛听得很清楚，很细微的闷响。
突然有一块石板动了。
巨大的原型石板被从下往上掀开，一双手从下往上推开石板，抓住边缘，将自己撑了起来——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蛮族男人，蓝色的瞳孔、卷发、血狼啸月的纹身、高挺深邃的五官，嘴里咬着弯刀，从中爬出来。
像是用钥匙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无数异族士兵蜂拥而出。
那就是……阿婆口中……林大人的密道。
刀刃的弧度在雪白的月光下泛着光辉，折射出雪一般的寒光。
领头的那个蛮人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弯腰拉住了下一个人的手。
林跃然依旧是一身白色长袍，头发用头绳随意的扎了起来，剩下的随风，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带上任何遮挡的东西，脸上火烫的疤痕狰狞恐怖。
林跃然微微仰头，清冷的月光勾勒出轮廓。
“轰——”
由远及近，震耳欲聋的爆破声突然炸响，随即整个大地仿佛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院墙的边缘上，城墙的方向，猝然升起了滚滚黒烟，直冲云霄。
杂吵的声音骤然随着爆破声炸响，哭声、尖叫隐隐约约的涌入耳中。
铃铛捂住嘴，想掩盖住自己不小心发出任何的一点声音，几个轻微的呜咽声还是从指缝中漏了出来。
“唔……”
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狼部联军的攻城，在屡次试探下，猝不及防的突袭了。
。
靖州府，镇国军驻地。
杨归行正在喝柳暨在下棋，督军南康坐在一旁，看着两人黑白子不急不慢的落下。
与其说是在下棋，不如说是杨归行拉着柳暨要练手。自从萧将军那一句“盯着”之后，杨归行除开忙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要稍微有点空闲，都自己亲自盯着柳暨。
但萧永月和君琉璃两人都不在，军督南康做事毛手毛脚的添倒忙，他又放不下军中的事务。
今天他借着练兵观兵的名义，把柳先生拉到架台上下棋了。
“落子了。”
柳暨开口提醒道。
杨归行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低头一看，白子图穷匕见，斩断黑子生机，胜负已分，已经不用下了。
声音中略微带上了一点点鼻音，杨归行开口道：“先生好棋艺，这局认输了。”
“无心下棋，无关输赢。”
杨归行觉得柳暨似乎话里有话。
柳暨一枚一枚的收敛棋子，开口道：“其实棋子落子之处，是无法窥知持棋人所在的。”
“先生像是有话想说，不妨直接说出来，何必这样。”
杨归行像是冷哼了一声，微微的鼻音夹杂其中。
柳暨摇了摇头，嫡仙般的姿态仿佛无风无雨、没有任何改变。他说：“将军不信我，但不能不信天监司的所有人。永月只是得过且过，过于谨慎。”
狗屁。杨归行心里暗想，永月也是你叫的？
“怎么说，先生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的确不是待客之道，是有不妥。”
泾渭分明，明里暗里的划分开来，你是“客”，非“友”。即便是阁逸将军拖你帮扶，但也不可交付信任。
柳暨看了一眼在一旁摸鱼喝茶的军督南康。
南康：？？？
南康刚开始时还属于“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状态，但对军务不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只会纸上谈兵、一窍不通，便没有插手过事物了。
他也有心想要和兵将一起操练操练，没有披露身份，跟着一周多，他反而被领头的好好“操练”了一番。
反倒是被君琉璃夸赞是“天生剑心”的南玉宁，在对鸳鸯剑法熟了有了手感之后，实战的训练比他这个从小到大的半吊子强上了不少。
南康也怀疑有人会欺负自己妹妹，然后他撞见了几次南玉宁耳垂红透、下手狠辣，欺负别人的样子。
有是一阵风，连带着微微的寒意。
“非也，”柳暨否认道，“是我有愧，但这件事情，将军还是不要在这个风口上撞上去为好。”
“这件事。”杨归行敏锐到一种可怕的程度，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秋猎祭、北苍蛮族的入侵、镇国军和镇北军的换防……还是四年前的那场大梁起义？”
“或者说，琉璃心火和南疆，先生有话没交代清楚？”
柳暨听到最后四个字，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不是这个意思……小友误会我了。”
南康没有插话，他突然间听不见两人的说话声了，抬头看来，嘴唇依旧开合，却没有半分声音。
这就是……仙术吗？
“确实不能再走下去了……将军还没有跟你说过的吧。”
柳暨的声音好像和遥远的记忆某处重合起来，有一个人，他在说，声音低沉——他说，“我跟你说过的吧。”
杨归行抬手捡走了最后一颗棋盘上的棋子，置腹道：“将军如何，我管不着。”
指腹摩擦着棋子石子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他摸到了一条微小的裂缝。
“我知道，琉璃心火一日不清，将军无法信我十分，但是……”柳暨顿了顿，开口接到：“在下所做的一切又是因果，不违天意。”
“相反，晚秋倒是有些太过于任性妄为了，添麻烦了。”
“琉璃心火所在一日，就像在将军心里扎了根刺，但永月身体损耗巨大，实属下策。”
“你到底想说什么——”突然提到萧永月的身体状况，杨归行心口莫名的冒出一股火气，“妄咒还在，就必须要受制于你吗——”
“静心。”
柳暨别过头，“不。晚秋趁我不备，劫走了木塔尔。去向不知。”
杨归行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这件至关重要的事。
或者可以说，他太过于自信了，相信把木塔尔按照吩咐的要求解押关起来，没有风声消息，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晚秋的身份，恕在下不能告知。但安排援军支援各城守军，重建防线并不是上策。”
“秋猎祭一事虎头蛇尾，草草收场。若是强行说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挑起战事，那他成功了。但木塔尔没死，慕容桑尸骨无存，死士也尽数被醉千秋吞噬干净，目的和结局勉强说的清楚。”
“但慕容桑是死在不明的箭翎之下的，言灵无法探明已经被吞噬的魂魄。雷声大雨点小的一趟下来，难道只为把当今圣上吓出一身病卧床不起？”
“老狼首暴毙，三部的制衡被打散，无力与朝廷抗衡。但是什么利益让他们聚在一起，袭击玄铁要塞？”
玄铁要塞虽然是北域最大的玄铁矿脉的矿场，但北苍的蛮人手中也有不少无人知晓的小矿，只是比不上玄铁那般声势浩大。
“蛮人来势汹汹，断有预谋。将军的布置保守的互助六城，关键在于守城余力、封城。封城时村镇百姓都无法入城，只有南下逃亡一条出路。”
“但望杨副将眼下为北域百姓考虑一二。”
杨归行沉默了，一言不发。像是被柳暨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喘都不喘的本领吓了一跳，或者被他话中有话的内容吓了一跳。
他也清楚了一些，眼前的迷津仿佛散开一点。
未知不代表可怕，但危险和恐怖往往都隐藏在未知之下，在被揭露的一角中对他露出狰狞的獠牙，泛着寒光。
他承认，他不喜欢柳暨。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感他。
在他知情却瞒下“琉璃心火”的事实上，他反感，但无话可说。因为柳暨只是受故人之托照顾一二，没有像那些站队的大臣一般，没有义务，还是将军的救命恩人。
但认出伤病的由来之后，不断窜拖这将军用喝血止咒这样饮鸩止渴的方法，可以根治的烧伤也绝口不提。xiumb.com
在将军再三询问下才道出实情，毫无波澜。
“琉璃心火”的烧伤就这样让将军硬生生的忍了四年。
秋风吹开营帐高台的帷幕，带着秋日的凉意，打乱了两人之间模棱两可的氛围。
风扶起来柳暨长长的白袍，柳暨没有波澜的脸仿佛仿徨了一下。
“现下，起风了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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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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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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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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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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