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的声音传遍宫门。
皇宫宫门外长阶步步攀登而上。宫中严禁驱驰,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将都只能在宫门前下马,解甲步行。
马车停在了宫门前,一只修长的手扶住了桅杆。
雍都宫门大气磅礴,汉白玉砖拾级而上,如同神话中的通天之门。
华贵奢靡。
萧永月身着朝服,显得有些宽大消瘦,刚刚还在门口攀谈的官员下意识的嘘声。
“这么把这尊煞神也喊过来了,这不晦气吗。”
不知道是谁在窃窃私语,萧永月在官场的风评一向不佳,但又没被抓到什么尾巴,其他人也不好明面上和这位“玉面阎王”闹什么。
毕竟镇国军在高祖时就已经常年驻扎在雍都,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偏偏持刀人不是自己人。
萧永月也没有结伴同行的人,目前看来也没有人会愿意和他结伴同行。
“萧将军。”
突然有人招呼了一声:“最近别来无恙?”
入目是一位玉冠公子,五官深邃,眉目如星,给人一种温柔相惜的感觉,身穿朝服,风度翩翩,在雍都盛有才子之名。
萧永月偏头看过来人,连句客套话都没讲:“我无不无恙,容大人不是很清楚吗?”
容玉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丝毫没有感到萧永月的疏离,又凑近几分。笑盈盈的道,“此次永月北上,留我一人在雍都呆了一月有余。永月难道没有想过我吗?”
“玉公子,看来你在温柔乡呆的也不怎么样嘛,我还以为皇宫的美人你看不腻呢。”萧永月顺势将话接了下去。
容玉,雍都容氏的嫡长子,世家一派的代表人物。三次高中,任命尚书。
当今圣上的已故的生母是容玉的姑母,容玉的姐姐容琴正是三宫六院之首,与昭帝琴瑟和谐。容氏手中的牙行典当在容怀远手下日进斗金,在江南有自己的水道船运生意,大多数人都愿意卖容氏一个面子,容氏可谓富可敌国。
一派世家中,容氏风头最盛。
容玉眸子暗转,丝毫没有在意萧永月话下的意思。“士人之交,一日不见,恍然如隔三秋。”
“是吗?今年不是早早就已经入秋了吗?”萧永月反问道,直接把来人晾在一边,独身往前走。
昨夜一夜未眠,打更时才微微歇息了一刻,犯困。
“起朝!”宦官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所有人都同时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身穿龙袍的昭帝,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整个人显得有许颓废和衰老。站在最上方的龙椅前,扫视了一下大殿,目光落到了萧永月身上,又移到了别处,才缓缓入座:“众爱卿平身。”
萧永月起身,突然对上了另一对视线。身形高大的男子,五官端正庄重,身穿蟒袍,正是靖王南瑞麟。
南瑞麟比自己的胞兄笑了整整十岁,先帝老来得子。靖王正当不惑之年,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但又收含其中,给人一种看不清的威严,隐隐有种深不可测的高深感。
萧永月只注意到了南瑞麟压着的嘴角,像绷紧的弦。
突然觉得上朝这么无聊的事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南岭湛江发了水患,大权旁落…….”
“西北无主,当收复失地……”
“巡猎在即,镇北军因……”
南岭封王淮王大限将至,子孙权利被瓜分,大大小小的诸侯林立。西北虽然统一,但强权又有野心,五年前早已自立门户,建立了名为大梁的王朝。北边北苍狼部虎视眈眈,镇国军调到北域六城……
“萧爱卿,你觉得意下如何。”
萧永月正在神游天外,突然被点名了,抬头对上了昭帝的视线。
“陛下,镇国军常驻雍都,是先帝为防备内轻外重所设下的。镇北军调往中原值守,我认为不妥。”南瑞麟瞥了一眼,继续开口道:“镇国将军战无不胜,南下迁都时立下大功,镇北军南下护卫,将士大多是北域人,水土不服,不及在北域六城。”
萧永月也意识到昭帝在询问什么了,顺着靖王的话往下说:“镇国军的虎符向来在陛下手中,此次虽然北上,军马劳累,耗材耗力,在北域不得民心,实在不妥。”
昭帝对此好似有了几分思索。
“殿下,行军北上,无疑只是抓了几个骚扰的小部落而已。”萧永月不紧不慢的说:“我独自南下回朝,临行前北苍狼部的大皇子已经准备南下,这一代可汗只有两子,大皇子更加受重用,这次参加寻猎,更是表明了与大魏交邦的决心。”
一旁的内阁辅臣站了出来,正是内阁首辅的林阁老,反驳道:“将军此次不仅仅只是歼灭了几个小盟,还在泗水河上游伏击了狼部的皇军,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是来试探我大魏的?”
整个内阁都是保皇派的人,林阁老扶持了两任皇帝,三朝元老。很大程度上表明了昭帝的意思。
要抓镇国军的把柄。
南瑞麟对上了萧永月的视线,萧永月在看他的选择。雍都中,目前镇守此地的镇北军将领,堂堂亲王,在这滩浑水中分量极重。
八营和御林军人数虽多,但大部分都是为世家子弟准备的闲职,论实力肯定是不及常年征战沙场的镇北军。
南瑞麟没说什么,他本来就不善表达,只是僵硬的勾起了嘴角。
萧永月见此,心中明了。
“臣自然是有把握的,狼部有不小的损失,还有一些派别的人借题发挥,狼首一脉自然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力的选择,他还是个聪明人。”
大皇子和格桑乃亲生兄弟,木塔尔非常疼自己的这个兄弟,为了他这唯一的弟弟,肯定会选择入京。
“臣认为,老狼首大限将至,撩鹰部虽然安分,但部下自有不服。大皇子若想要想登上王位,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昭帝脸色有些不太好,萧永月几句话打马虎就想把这件事情盖过去。昭帝环视下方,对上了林阁老的视线。
林阁老微微摇了摇头。
站在大魏的立场上,萧永月并没有做错什么,还因此在北域六城狠狠的收买了一波人心。
虽然文人大夫笔伐口诛,但这种威胁不到镇国军的兵权。
不能逼太紧。
“萧爱卿,朝后再议吧,还有什么都报上来,有事起凑,无事退朝。”昭帝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揉了揉眉心。
内阁刚刚林大人站了出来,一下子波及到了这个触霉头的祸事。而且昭帝也露出了就此而过的意思,明眼人都知道不宜参合,一下子安安静静。
“退朝吧。”
。
悬云高挂,天已微凉,落叶被秋风吹动。
皇宫在秋日里为了追求艳丽,开始落叶的树上绑上了明艳的绢花,随风摆动。
日悬中天。
雍都皇宫红墙琉璃瓦,格外惹眼。
秋日中,万物惨败,花朵凋零,宫中一墙之隔的外面格外不同,一边如同春,一边同冬,再往远看,北域荒凉凄惨,大梁连年旱灾不断,淮王手下南岭穷寇尽出。
“一朵绢花半尺绢,一树绢花又有多少呢......”萧永月打量了几分这满树的绢花,一旁的小宦官只能停下脚步。
正因为处在入秋时节,百花凋残,宫中大大小小的树上,绑上了无数色彩亮丽、绢丝秀成的绢花,放眼望去,尽如春景。
容玉看了看绢花,“永月府上太过冷清,绢花系丝格外受闺房小姐们的喜欢,要不要我为永月添上几朵?”
“我?”萧永月有点不屑,暗道了一声氏族奢华浪费。
“大概会把这绢花拆了换钱吧,此次北上,北域六城虽然太平多年,但已有干旱,泗水枯竭,再加上两日内蛮人席卷多处,这个冬天,北域百姓活得更苦。”
容玉笑眯眯的:“世上尽无人知道镇国将军心系天下,反而名声狼藉,真让人心寒。”
“行军饮酒,我这多了几坛好酒,不知道永月改天能否赏光一叙?”
一旁的小童走了过来,”容大人,陛下在南书房等你,萧大人在等等吧。“
萧永月也转悠了一会,盘算着什么时候昭帝会放他进去,别人要借用昭帝为枪,他至少也要提醒一二。
容玉是昭帝的人,容氏世世代代都是外戚,容玉怎么可能会放任蛮人南下。
对他,对自己,都没好处。
一人独自坐在廊亭里,小宦官抱着茶站在一边。
萧永月也愿意等一等,尝了一口宫里的茶,茶水是新茶,有几分苦涩的感觉,茶香倒是颇为浓郁。
他并不喜欢苦涩的东西,每日每夜杨归行煎的药都要混上红糖之类的甜物才堪堪入口,这种茶的味道自然也不喜欢。
浅尝了一点,便放下了。
“箫寂。”
萧永月回头,正好看到褪去蟒袍、身穿常服的南瑞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南瑞麟脸上早已没了早朝时那道浅浅的笑容,反而有种凌冽的压迫感,眉眼比一般人还要深邃上几分,五官棱角分明,和五官深刻的苗疆人有几分相似。
“多年不见,看来将军过的不错,”南瑞麟眉头一皱:“你还是这般......不知轻重。”
萧永月挤出一个笑容:“老友重逢,怎么能把客套当成虚伪呢,靖王连这般道理都不明白吗?”
“亏我还把靖王当成心心相印的知己,几年未见,靖王变如此绝情?”
萧永月从小就深明南妄的性子,南妄不善言语,不擅长与人交流沟通,妥妥的一闷嘴葫芦,总是忍不住去撩拨。
南瑞麟脸色暗:“你不是立誓这辈子都不会进靖王府,在那住的几日舒服吗?”
萧永月身形一僵,脸色未变半分。
南瑞麟盯着萧永月的双目,依旧熟悉。
他们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旧时光在岁月的冲刷下失真,孩提时相伴在处心积虑的大浪里一文不值。质问、质疑。顾虑,牵挂,留下的只有伤痕累累的残躯,独自前行。
没有永远夹杂着利益的信任,也没有真真正正纯洁无瑕的感情。
四年的时间没能在他这张讨笑的脸上留下痕迹,一派步步为营大局在握却非要放浪有不透露一句的性格还是欠抽、讨打。
当他第一次爆发出自己的情绪,不显山露水的情绪第一次爆发出来。原本晦暗的心思被消磨殆尽,汹涌的怒火烧尽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原来危危可及的关系,上面细小的裂缝不断扩大,碎化,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质问。
“师傅他……”
“为什么……”他也这样问自己。
“可能……叛徒活的更长久吧……”长剑无声的割开衣袍,。
寂然、独身、一幅赴死般毅然决然的神色,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在漫漫长夜中被屡次惊醒。冷静下来后,却是隐隐难以压抑的怒火。xiumb.com
他不断告诉自己,每条路每个人自己终将会失去。分道扬镳后就不应该惦记。没有一剑穿腹凌迟杀死,已经对的起师傅和自幼的情谊。
可还是在梦中不断回想。
眼前这个人全然没有四年前颓废的样子,反而轻佻的再次开起了他的玩笑——娴熟的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一般。
“看来我在你心中没什么分量啊。”
萧永月到叹了口气,一脸遗憾。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习惯发挥了个十成十。
南瑞麟依旧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我还没有到……”萧永月顿了一下,“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把镇北军调到雍都的事和北域兵权的事……”
“如果我说不是我。靖王,你会信我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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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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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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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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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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