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从第一厅离席的观众,目睹了上将走进第一监狱,初亦长官站在走廊前目送的过程。
直到最后一位观众离场,初亦仍在。
光看那倔强站立的娇弱身子骨,就能让人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一下,夫妻情深……
乔舒亚像影子一样粘在初亦后面,其余学者大气不出,他们不会处理上将家属事件,没有经验。
除了听话默默等待,也干不出别的。
长廊的落地窗有了一些光影变化,乔舒亚和安格斯在数次交换眼神后,才派了个代表催促道,“长官,上将不会有事的,我们该走了……”
安格斯还想补充,只见初亦两腿一软,突然整个人往后倒,乔舒亚立马神经绷紧,搀扶住他,“长官!”
“我想现在就休息一下,可以吗?”初亦掩面,表情很痛苦。
联合公会顶层休息室,三排十米长的队伍整齐排列,安格斯习惯揪着斜肩带,在座椅前徘徊。
那群开完厅审会的老古董们,褪去厅审官的身份,现在很和蔼地坐在休息室,和学者侃未来规划。
窗外,海面的波浪渐渐有了颜色,第一缕晨光洒向海面,能远远看到,许多艘小型船只像一群小型昆虫,缓缓爬向银塔方向。
乔舒亚站在窗前,皱起眉头,“最近有这么多人都去银塔找事做吗?”
“银塔被炸,需要加紧建设,他们去碰碰运气,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其余学者在旁边商讨起这个问题,安格斯只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不耐烦地朝内部房间张望,最后终于忍不住,把步子迈向内层。
乔舒亚阻止他,“安格斯!”
“长官进去这么久了?会不会出事了?”安格斯脸色严肃,刚刚初亦长官说自己肚子不舒服,颤颤巍巍地去了盥洗室,他们想跟着,被言辞拒绝,直到现在。
“放心,我就进去看看。”安格斯脾气暴,根本等不及谁的阻止,踩着军靴便朝前走。
与此同时,盥洗室靠近窗户的公共区域,一道呼吸急促的身影斜倚在旁边的装饰柱上,他捂着口鼻,微微抬头,深色瞳孔注视窗外的天空。
快了,阳光就要打下来了,他像上瘾的病人一样,拖延着时间,从离开第一厅开始。
终于——
眼前点缀了亮光后,整个人受到阳光的照耀,不可思议的,他那因呼吸不畅而剧烈起伏的肩背突然平静下来,衣衫下,白软的皮肤被棕色的枝状物钻破。
“慕吖,我正在抑制种子本身受光生长的过程,有点疼,你忍耐一下。”
初亦没感受到多疼,或许和病重时所受的折磨相比,这根本不值一提。
细小的叶芽从枝子上出现,初亦也有点错愕,这是植物本身的反应,他好像真得要变成一棵大树了。叶子生长在他的机体,薄薄的绿,和坚硬又柔软的深棕色,一起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异化——
不会思考,但能茂盛而活,也挺好的,他突然想。
盥洗室的门在此刻开启。
安格斯在外喊了许多声,没人应,走进来后刚想道歉,结果被剧烈的风暴卷了个措手不及。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那连子弹都打不碎的冰石玻璃裂了,碎裂声和狂风灌进来的强度太高了,他第一反应是冲上去,搂住那个裂口前孱弱的的身影,可他整个人遭受强烈冲击才勉强能睁开眼睛,根本挪不动脚,之后,眼睁睁看着初亦从巨大的烈口处跳了下去。
“不!长官!!”
联合公会顶层休息室当场乱了!
一群厅审官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立刻被软禁在了这个辽阔的空间,所有消息一律封死,学者们带着几路军人分开去找。
急促的军靴踩踏在冷硬的地面,跺的每个角落都透着无法遏制的凶戾。
联合公会上层本就没什么军事储备,工作人员大都受三塔庇佑,做些文职工作,八百年不见这么大的阵仗,纷纷缩着脑袋,收起自己调查的有关风居犯罪文件。
他们一路战战兢兢,互相询问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上将被逮捕的事情,要有军事行动了!
刚从第一监狱的人表示不太像,良王正和白在交谈,不可能这么冒失行动。
许多人看着那个盥洗室的裂口,根本想不通为了抵制顶层强风而设置的冰石玻璃是怎么碎的,那个身体弱到需要上将用臂膀来撑的人,又是怎么经受住飓风跳下去的?
阴谋,这很可能是其他二塔别有用心的阴谋,是他们私自劫走了初亦长官——
身后学者们的质疑声次次拔高,随时准备吐出这口憋屈的气,找他们大干一场。
乔舒亚端着闪盾,从裂口处向下张望,竟然看到下部几十米的冰石玻璃也碎开一个口。
一声惊呼从他嘴里叫了出来!
镜架扫描后清楚看到,下部裂口横着一道斜长的枝子,像侧枝的东西指向阳光,一层层生长,在狂风下宁折不弯,和背景中的海沫形成诡异的画面。
他总觉得那东西不简单,但超出知识范围外,本能根据经验,认为是银塔研究出的变异植物。
乔舒亚刚想通知下去,让他们留神是不是银塔把人劫走了——
这时,消息传到耳边,对面的安格斯给出回应,“上将指示,去超高铁站口,找到了就说以修。”
“你通知上将了?”
“是,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以修是谁?”
“不知道,我带人过去,你去第二站口接应战机疏雨,我找到了直接去站口,避免和别塔冲突!”
工作人员锁了内舱的门,拿着一台小型机器从走廊里经过,突然感觉不对劲,不等扭头,被工作服严密包裹的脖颈瞬间勒紧,他后背贴上了一道纤瘦的身体。
初亦为了不引人注目,绑上工作者的眼睛,以不伤害对方为前提下换了衣服,粗着嗓子问他,“超高铁在哪?”
行卡一直被放在口袋里,多次换衣服也没有离手,那个上将没给他要回去,大概是做的唯一一件让初亦有好感的事了。
他穿着工作服,抢了人家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机器,一路低着头。
途中遇到了不少恒塔军官,但他模仿能力还不错,经过一路浏览那些拿机器的人所做的手势,自己也做出了样子融入进去,并学人家朝机器里喊话,证明哪里的犯罪材料证据不足,需要重新调查。
没被发现,演技可以。
他按工作人员所说路径,来到了超高铁站口,杉郎说过,运输物资的超高铁需要行卡才能离开,但他好像没说只需要行卡,初亦有些无语——
他在站口出示行卡后,被准许进入,因为工种不同,他的衣服有些扎眼了,便把衣服剥掉。
运输工种正排着队朝最后一道关卡里走,审查严格,气氛严肃,像他这种游手好闲的,就只能混进人堆里在大广场乱窜,根本没机会出去。
据观察,初亦发觉自己应该来到了整个岛屿的背面,几乎所有不被外形所限制的机械运作全都在这出现了。
几十层罗网结构的柱子嵌在山峰里,每一层发动机所发动的物质好像都不一样,但都被运输工种统统卡在了巨大的集装箱里,通过传送带运向屏障外面的世界。
集装箱头部有指挥舱,相比在关卡前检查集装箱的人,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要真正出岛的工作者。www.xiumb.com
他以一个三棱锥为遮蔽物,观察他们运行的方式,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
当一个集装箱塞满后,关卡重新开启,上面红色的屏幕一点点核实,绿色的波动曲线显示内部一切正常。
当集装箱只剩尾部一点没有检查时,脚下的铁丝网突然钻出细密的根状物,整个关卡前的人纷纷低头张望,井然有序的排列被打乱,波动曲线也因为这怪东西的出现发出红色的警告。
“什么东西!”
“保护发源机原材料!”
“全体戒备!”
“操,银塔这帮人又在搞什么东西!站口都能波及!”
红色警告声随着根系的扩/张达到峰值,没人观察到那峰值的出现究竟是不是眼前的怪物带来的,随着关卡工作者一声令下,除了最后尾部没有被检测到的集装箱通过,其余全部贮存在了关闭的传送带上。
初亦从通过的集装箱顶部探出头,眼睁睁看着屏障离自己越来越远。
将要驶离建筑物了,强风剧烈拍打着他的身体。
马上,他就可以离开中心岛屿了,初亦整个人匍匐在箱子上面想,深色的瞳孔暗含微妙情绪,像是所有的不真实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了解了晴星的运行规则,逃脱这些人的利用,希望真得可以为大洲居民做点儿什么吧。
细密的根像脐带一样紧紧缠绕他的下半身,以连接他和集装箱,初亦弓着身子向前张望,曦光里,一条无尽的淡蓝色轨道铺在海面的空中——尽头应该就是大洲的某个地方了。
初亦打算等彻底出了站口,就钻到前面的指挥舱避避风,让这一路舒服些。
脑海中正跟种子商量事情可行性的时候,突然,整个集装箱紧急刹停,初亦差点儿被这顶尖速度诓断腰,他睁眼望去,整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他们明明已经离开了庞大的建筑物,而空中那架绕着他们飞行的战机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只头部一架,集装箱面前的航道也停了一架灰色的,乔舒亚从上面下来后,绷直了脊背朝他们走来。
那一瞬间,那些根系就像被吓坏的崽子,纷纷从初亦身上缩了回去。
初亦看到乔舒亚朝指挥舱里的人说了什么,工作者纷纷下来,扭头看到集装箱站着一个人,个个脸色铁青。
“天哪!这怎么回事?”
乔舒亚属实温和,他只从指挥舱的凸起物撑了一下,整个人便蹿上了集装箱上部,面对初亦,伸出右手,“长官,别玩了,该回家了。”
初亦并不打算跟他们回去,也不想当上将的傀儡后神,他不再掩饰自己一丝一毫的厌恶,“告诉他,我已经按照他说的做了,第一厅的结果就是他想要的……”
“长官,您最好不要多说,否则这里的人……”
乔舒亚没有说明,但初亦从工作者惊恐的眼睛中已经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初亦攥紧手指,他是真得不打算回去,怎么用目前的优势抗衡,已经在脑子里有了框架。
“以修!”乔舒亚借他沉默的空档突然说。
“你什么意思?”听到这个名字,初亦惊觉,微微弓背,本能抵抗的姿态。
“这个人指望你活命呢,初亦长官。”乔舒亚语气平静,因为太平静,才显得很冰冷。
初亦眉弓下压,苍白面目让那温和感染了一层霜,“……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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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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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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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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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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