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出一步,发现没有动静,两步三步渐渐逼近,传声器里给出安格斯的回应,“绑吗?”
“……”
整个人落在乔舒亚手里的时候,初亦身子僵成一块木板,他不情愿,身体每个部位都在表达反抗,却还是被人推搡着上了战机。
超高铁通向远方的轨迹线,离他们越来越远。
初亦一登上战机,被人客客气气地安置在狭小座舱。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座椅伸出的阻隔物锁住,三个人站着都费劲的小地方,硬是挤了五六个手拿武器的军人。
安格斯抱臂挡在他对面,腰背被迫弯曲。
“轻型战机,只能委屈您一下了。”
初亦闭上眼睛,不想搭理他。
安格斯凝视着这个人的侧脸,面带微笑,很受用——
这个人细胳膊细腿,脸也嫩得一掐就破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抵抗住自己都寸步难行的强风,又从顶层跳下去还完好无损的?
居然还能自己跑到超高铁的轨道上来?
果然不愧是上将相中的人,不参与恒塔建设可惜了……
安格斯想得很兴奋,他几乎很少钦佩过谁。
或许这种注视让初亦很不舒服,又或许他在脑海里盘住了某个问题,他突然睁开眼睛,主动问安格斯,“你认识杉郎吗?”
“认识。”
“能和我讲讲他吗?他是怎么在短短时间,从一个连考试费用都靠……陪人家睡觉得来的底层居民,爬到顶层指挥台的?”
安格斯饶有趣味,并不对问题生疑,好好回答,“这确实很奇怪,不过一切都是人事管理层的安排,或许他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吧,突然冒出来,高我们一头,好在性子不错,待人很舒服,闲暇时间和大家插科打诨,没有隔阂。”
说完,安格斯察觉到,长官望向窗外的眼睛愈加深邃,那样子像是在为杉郎惋惜。
他本能说了一些自己的真实感受,忽略了杉郎其实是一个卧底的关键点,他注视着初亦的神态,补充道,“听说他是您从顶层下来遇见的第一个人,真不幸,他和您说了什么吗?”
初亦不说话……
他在生气——
他几乎越来越确定,自己来到晴星不是造物主的随机事件,杉郎的晋升和他的到来完全吻合——
住进以修房间都像是在刻意培养他的牵绊,他去银塔完成那些吸引眼球的画作,每一步都像是在给那个上将铺路。
见鬼……
本以为送给奴隶武器,是恒塔想和奴隶里应外合搞乱良晋,彻底搅混中心岛屿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是那些束缚在规矩里的人,得以破茧的绝佳机会,但那个上将过河拆桥了,让那些奴隶全部死于自己的轰炸下,最后还完完全全拿他当了挡箭牌。
是怂吗……他到底想干什么?
关键拿他当挡箭牌,好像还很管用的样子,最后问题貌似和平解决了,岛屿没有任何变化……
初亦顿了顿,冲安格斯摇摇头,忽然又问,“他……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安格斯猛地被这温柔的声音掐了一下,火爆的口气稍有缓和,“好像有一个母亲,还有一个弟弟。”
“他父亲呢?”
“听他说,在他很小的时候,那狗东西就因战火把他们抛弃了,那时他母亲肚里还怀有一个孩子,为了养育他们,母亲吃了很多苦,不过还是没能从泰浦城的坍塌中走出来。”
安格斯回想起某个片段,那时,大家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休息,第一次聊起各自的身世,俨然一场比惨大会,不过大家语气都很平静,他记得很清楚,杉郎甚至是笑着讲出来的。
安格斯注意初亦的眼睛,那种含蓄的悲悯无边无际,任谁看过,都会有种沐浴在暖海的感觉。
他真得非常与众不同,像是从苦难中萃取过的,但他们经受过的苦难又好像并不重合,“您在可怜他吗长官?”
初亦沉默。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大洲……”安格斯注视着初亦脸上不自觉的怜悯,闭了嘴,他想了想,这或许不是上将想看到的——
上将目前把这人呵护得很好,杉郎经历如果都能让他感伤,那千千万万的晴星人,怕是能让长官抑郁一辈子了。
虽然话题终结,但安格斯仍然紧盯着初亦的脸看,乐此不疲,丝毫没有一个身为属下的自觉。
“你这么看着我,不怕你们上将知道了吃醋?”初亦抿了抿嘴角,安格斯才惊觉自己确实有点不对劲,他回头听见了笑声,几个军人缩在一起,不敢看他,表情倒值得反复琢磨。
他们因为初亦无害的外表,而总是想象他无害的一面,实际上,初亦闭上眼睛的时候,眉弓鼓出一个稍显凌厉的高度,像极了沉睡的幼兽。
“走了。”初亦喃喃自语。
“什么?”
“他要去找他的妻儿了。”
安格斯笑容骤僵,顺着初亦的目光从窗前向下看。
海面掀起巨大的波澜,战机绕着联合公会,旋回三塔形成的半圆形包裹区域,打算低空绕过最强监测密度,通过最短路径,尽快飞回恒塔的秘密空港。
但很不巧的是,一艘巨大重型渡轮,正从银塔航道驶出来。
根据他们掌握的信息,今天并不是银塔渡轮出海采集物资的日子。
安格斯当下绷紧神经,立刻通知驾驶舱内的乔舒亚,“全体戒备,保护长官安全。”
“别慌,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什么?”
机翼刮擦过海面,战机翻转后,初亦近距离听到了交战的声音。
只见在渡轮莽劲儿行驶不久后,银塔巷道内,又追出十几架巨舌攻击机。
渡轮爆发一声急促的枪响,有人从上面跌落进海里。
甲板上,被围堵的银塔军不断向银塔基地发出通知——
“发生什么事了?”
“多名伯爵在各大楼层的神物栽培室里被杀害,这些船夫窃取了伯爵的出海令,准备逃出岛屿!”
“现在渡轮什么情况?”
“回话——喂——回话——”
“跳下去!快!都给我跳下去,否则我开枪了!!”
渡轮驾驶舱被这些船夫劫持,他们有计划地通过新任“神物作人”身份,勒令部分原本在渡轮检查的军人下船。
他们按照初亦所说,抱着几株有特殊效用的曼陀罗花芽,致使几名银塔军短暂昏迷后,缴获小批军用物资,控制了驾驶舱。
少批人端着高技枪支,指着驾驶员的脑袋,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出海。
而大部分人,则将留守在渡轮的银塔军逼到了甲板上,他们夺过军官手中的接收器,暴躁地扔进海里,并逼迫这些有潜在危险的人跳下去,一刻不能停留!
“告诉我!这把枪支的使用方法!!”
“别折腾了,就凭你们这些枪都不会端的家伙,根本不可能离开岛屿!”
“我问你武器使用方法!!信不信我用刀片仍然能把你们削成粉末,来告祭你们见鬼的神明!”
“别和他们废话!跳下去!别再耍花招!否则我就杀了你们!”
“老仟!后面有人追出来了!!”
“把那些芽摆在后甲板上,别让他们轰炸渡轮!!”
老仟的嘶吼声随着翻涌的浪花无限扩散,“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他们不敢炸掉这些神物!让驾驶舱准备潜水器!”
一时间,被船夫侵占的渡□□动起来,上上下下全是疲于奔命的家伙,他们第一次为自己的生命做主,每一步都交织着希望和绝望。
而银塔同船上人员断了联系后,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军队的素质,比这些船夫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短暂交流过后,十几架攻击机迅速追上了渡轮,并在上空悬停了一架攻击性最强的,随时准备彻底毁灭这些作奸犯科的船夫。
就在发射武器的刹那,上空攻击机接到紧急指令——【保护神物】
紧接着,数架攻击机运作到渡轮后方,反坦克导弹以相当的高度,朝渡轮动力舱以外的设备点轰击,整个渡轮顿时强烈震动。
船夫像极了惊弓之鸟,不管三七二十一,端着复杂的武器一通操作,只听接二连三的“滋啦”声响,闪耀数里之外的光线迸发出来,顿时引起甲板灼灼火势——xiumb.com
面前还在纠结跳不跳的银塔孤儿军,一瞬间,发肤随着高温泯灭进了空气里。
乔舒亚为了避免二次伤害,从低空略微调高了姿势。
他不关心那些人的争斗,但从小屏幕上近距离观测,绿油油的色块立刻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那是……良晋培育出来的植物?”
“你在等什么?”安格斯见战机没有动作,“他们内部事情不要掺和,僚机右行分散,快走!这些船夫可分不清哪是银塔的战机。”
高度临界点决定了他们的行踪,为了躲避船夫鲁莽的攻击,乔舒亚被迫再次调整高度。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数千米外的高空,在正规航线准备拦截的奥克林军队,几乎是立马检测到了他们的位置,并在内部给出回应——【定位风居战机疏雨,洛奇生就在上面】
“来啊!来啊!你们来啊!怕了吧!”第一次发动重武器的船夫疯了一般,尝到了科技的甜头,似乎认为自己掌握了绝对的力量优势,不顾一切,看到一架战机就轰。
他们成群朝空中叫嚣,试图和这无边际的大海一起沉沦!
但仅仅是漫无目的轰击,只能强迫那些战机无法靠近渡轮,却无法阻止渡轮被攻击后严重破损,大量海水灌入,扑不灭上方汹汹火焰。
很快,整个渡轮将彻底沦陷。
恰恰这样,这些船夫没什么可怕的了——
“后神洛奇生!我将永远是您忠诚的信徒!感谢您给我们片刻的自由!!来吧!没有人后悔这种选择!!!”
“来吧!”
战机上的初亦翕动眼睫,面目笼罩着一层刺目的灰冷。
不知道这种攻击持续了多久,渡轮驾驶舱内,突然跳出一位年轻男子。
老仟脸色有瞬间的变化,“你上来干什么!快调动潜水器回去!你是他们的希望了,你不能死!”
“我不会死!”年轻男子头上束着白色额带,米黄色发丝扰乱了整张脸,他毫不犹豫把目光转向那些盲目进攻的船夫,“我可看不下去了!狗杂种!”
“喂!你要定位!”他控制住一名浪费弹药的船夫。
“你懂什么毛头小子!来不及了!滚开!”
“给他!”老仟呵斥一声,开炮船夫还没来得及反应,年轻男子立刻把武器抢入手中,只听“咔吧”一声,什么东西脱节了,黑色的机器面积扩展后,被他扛上了肩背,他用瞄准器,将发射轨道指向天上那架异样的红色轻型战机。
只听他默默念道,“去死吧。”
立刻,又把方向指向渐渐驶离的灰色轻型战机。
乔舒亚检测到后方极速飞驰的力量,心中呐喊,但已经来不及了,笔直的光束飞上去,红色战机立刻从天上焚成转瞬即逝的火花,而他驾驶的灰色疏雨,几乎是在咫尺间偏离,保全了,但机翼遭到破坏,整架战机在空中微微抖动。
等乔舒亚调节后方向后,放眼望去,发觉自己已经被奥克林标志的战机包围了。
“通知基地,请求支援!”
“底层发生热武器暴动,彭瑞上校正在镇压。”
“那就让指挥台派遣空军过来,”乔舒亚发出低吼,“保护——”
“砰!”“砰!”“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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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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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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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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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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