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峥如阵风般,从东宫宫门掠过,几个闪转腾挪间就将连槿安然地送回了栖梧阁。
连槿刚站稳,感谢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出口,卫峥就闪身离去了,徒留下一阵打着旋儿的风。
时辰尚早,加之心绪仍未彻底平静下来,连槿从妆台下的柜中取出一物,走向屋后小院。
因她素来喜静,随身伺候的宫婢们都住于栖梧阁外的屋舍,故而,此时被淡淡月华笼罩着的小院中,唯有她一人。
随着春意益深,院中栽着的几株竹也愈发挺拔,枝叶也渐渐葱郁。
她抬起手中的一物,放置面前细细看着。这是当初她离开司籍司时,夏初送给她的短笛。时隔三月,她辗转于禁宫、东宫、冷宫,几经生死,眼下还是头一次寻着机会将它取出。
她将短笛放置唇边,对着明月,半阖着眼,略略试了试音,一曲《梅花落》就如一泓清泉,倾泻而出。
章岘六艺精通,他对夏初倾囊相授,却只让她吹笛,且只教了她这么一曲《梅花落》。
连槿犹记得,每每章岘吹奏完此曲后,总是仰天长啸一声:“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
看着他脸上所现出的那一片她所不懂的落寞与惆怅,幼时不明世事的她总是很好奇,师傅口中的那个“君”到底是何人。
如今再想来,那位也许就是师傅心中的执念吧。即便是清心寡欲遗世独立如谪仙的师傅,在这世间也有放不下的心上之人。
那么,她这般的凡夫俗子,执着于十年前的一个承诺,割不去也舍不得,偶尔片刻的痴心妄想,就也不是那么罪无可恕了吧。
连槿突然想起方才看见的芷兰那一舞,艳惊四座,美得不可方物。当时,夏初应该也在一旁的乐师中。
连槿停下吹奏,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短笛,笑了笑。
记得当初,芷兰执意要跟着夏初去司乐司,而不愿与自己一同留在司籍司。素来温驯无主见的她,第一次那么坚定地要做一件事。
在这方面向来迟钝的连槿,曾问过芷兰为何。
“因为他曾说过,舞动着的女子是最美的。”芷兰赧然一笑,声音细弱蚊蝇,但看向远处夏初的目光却坚定异常,“我想将最美的一面,让他看见。”
即便是迟钝如连槿,也能感觉出芷兰对夏初满满的心意,可为何夏初就是始终不开窍呢?或是,他根本不愿明白。
连槿喟然,将手中的短笛重新收回袖中。
芷兰从来只为夏初一人而舞,可到何日,夏初的曲才能只为芷兰一人而奏?
虽已是春夜,却也不乏凉凉雾气。连槿紧了紧单薄的双肩,返身回屋。
她方在榻上躺下,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大人,不好了!”
连槿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祥之感,忙起身披衣开门,问向几个面带慌张的宫婢:“何事?”
“刚刚从千秋殿传来消息,有刺客试图行刺陛下……”宫婢愈说愈是惊心,“太子殿下受伤了!”
天子寝宫,昭阳殿。
“朕要你们何用!”天子雷霆之声,拍案怒斥:“她若是醒不来,你们各个提头来见!”
一群太医早已被吓得惨无人色,惶惶然地跪伏了一地,却也只能诺诺应声:“臣……遵旨!”应完后,也是不敢耽误一时半刻,争先恐后地往侧殿赶去。
“皇伯父,您消消气,不过是个舞姬罢了……”祁珩堆起笑意上前,试着平息天子的怒火,却不料只是火上浇油。
“瞧你办的好事!”天子大手一挥,直接将毫无防备的祁珩扇倒在地,“好好的一场宫宴怎会混入刺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祁珩向来宠命优渥深受圣恩,从小到大连半句重话都不曾听过,此时竟被天子当众掌掴,顿时傻愣在地,心口憋屈却不敢再言语一句,一张俏生生的白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刚包扎好手臂上伤口的祁珣,从帷幔后徐徐步出,凉凉地扫了眼狼狈不已的祁珩,心中止不住一阵冷笑。
就在殿内死寂一片时,禁卫军统领陆岐通报面圣,天子的脸色才稍稍有所好转。
陆岐进门时,极为自然地将一直握紧的拳头打开,祁珣略略一扫,心下会意。
“禀陛下,那些活捉的刺客已招供,确是受西越新王夏闳所派,前来行刺陛下与殿下的。”陆岐的声音掷地有声,天子一听,目光缓缓移向仍倒在地上的祁珩,目光一片冰冷。
祁珩即便再笨,此时也知自己已有通敌嫌疑,连忙朝天子磕头辩解:“那些混入宫宴的西越刺客,臣是真不知情!臣也是祁氏子孙,这等灭祖亡国的行径,是断断不敢为的,望陛下明察啊!”
祁珣也抱着伤口,上前进言,“父皇,儿臣也认为,此事定与长乐王无关。”他垂眸看向已是毫无王族风范的祁珩,万分真心道:“长乐王秉性纯良,深受圣恩,怎会干出此等不忠不孝之事,还望父皇明鉴。”
天子看向自幼宠爱有加,此时却涕泗横流的祁珩,心里却是无端的烦厌,移开目光瞥过祁珣仍带着血渍的衣襟,落于他包着重重绷带的手臂,脸色才微微和缓,“那么太子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父皇,儿臣以为,西越试图用此等阴毒手段,先后对儿臣与父皇下杀手,以亡我大晟社稷,其罪实难可恕!此次西征,定要一举踏平虞山,以雪此耻。”
虞山是地势低平的西越国境内唯一的一座高山,也是其王都北面最后的一道天险屏障。若是失了虞山,那三千里国土便只能任人践踏了。
天子点点头,朝一旁的福海吩咐道:“召太尉周绾入宫,朕要增兵西越,势必一月内屠尽夏氏阖族。”
天子皱眉看着祁珩,“你也下去。闭门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来!”ωωω.χΙυΜЬ.Cǒm
祁珩本想再辩驳几句,但看到天子那张怒意正盛的脸,只能将话咽了下去,委屈不已地谢恩应下。
待多余的人一一退下,天子才转过脸,带着几分关切地询问祁珣,“太子的伤势如何了?”
“太子的孝心,朕甚是欣慰。”天子头一次像寻常父亲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慈爱,“太子接连受伤,此回定要好好静养。这几日的朝会太子就不必去了,在东宫中好生歇着,可别落下病根了。”
祁珣受宠若惊,朝天子躬身谢恩,“父皇安泰,本就是儿子唯一所愿。此乃本分天职,儿臣不敢居功。”
天子笑着颔首,殿外一个惊喜万分的太医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陛下,那位姑娘醒了!”
“朕去看看!”天子霍然起身,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虽竭力保持着王者的风度,步伐的紊乱却早已暴露了他此刻急切。
祁珣看着一言未留就匆匆离去的天子,已经预料到那个舍身为天子挡下一刀如今却大难不死的舞姬,今后将翻覆的命运,心里暗暗有些隐忧。
那个舞姬的脸,和连槿有几分相似。
太子救驾受伤的消息,是裕德派人带回来的,在告诉连槿时也刻意补充说了,伤在手臂并不严重。
但连槿却睡意全无,在栖梧阁中足足坐了一宿。
太子的身手她在桥上的那次遇袭中是见过的,即便是身负重伤,也依旧能轻松置敌于死地,何况,卫峥当时应该也在。若不是他故意为之,寻常刺客怎能伤他?
他要在天子面前故意受伤,无非是为了用流血的行动来摆脱嫌疑。可若他心中无鬼,清者自清,何须多此一举?
难道,那些刺客难道是他所派的?
而裕德令人送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事让连槿放心不下。刺客行刺时,天子身边正有一舞姬受赏。那舞姬为了挡下刺客的刀刃,竟是舍身扑向了刺客,此时正重伤未醒,性命垂危。
那个舞姬,该不会是芷兰吧?
一个接一个的坏念头,如汹涌的浪头,不住地拍打着连槿的神经,她心中乱成一片,却因祁珣的吩咐不得出东宫。但此刻,只能待在栖梧阁的她,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直到午时,才传来太子辇舆回宫的消息。
连槿急忙率着一袭宫人伫立于殿门前,待看见从辇舆中被人搀出的祁珣,面色如常仅是右手臂被如珍宝般包裹得严实,心下不由得松了半口气。
但在众人面前,连槿无法直接向他询问那个受伤舞姬的消息,只好耐着性子,将祁珣迎入承恩殿。
一直等到周围的众人皆退尽,连裕德也甚是有眼色地寻借口告退,满眼深意地为他二人合上殿门。
连槿也顾不得裕德那耐人寻味的目光,亟亟上前,可还未开口,就见一直背对着她的祁珣慢慢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司乐司里的舞姬,可有你相熟的?”
连槿呼吸一滞,难道那个救驾的舞姬真的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东宫女官更新,第 44 章 救驾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