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就认识两个姓楚的,一个是他小学的语文老师,一个就是楚执。
但他一时间没有想到。
高一上学期江从和楚执是同班同学。那时楚执忙于各种奥数竞赛,在学校上课的时间很少,政史地的课几乎没有上过,物化生的课才会偶尔出现。当时江从坐前排,他坐后排,所以两人没有什么交集,一学期下来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楚执是学校的名人,所以江从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他的传闻。比如从小学习奥数,奥数上天赋异禀,多次竞赛中夺得桂冠,数理化生长踞年级第一……
“怎么?你也是一中的?”楚执问。
我还是你同学呢。
江从想。
但他没说出来,因为他一开始也没想起他是谁,说了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一中的。”江从说。
电梯门开了,江从推着购物车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楚小熙的小胖手一直拽着他的大衣衣角。
楚小熙看看他,又看看他的购物车。
江从心领神会,微微俯下身,低头看着楚小熙,嘴角勾着笑:“想要饼干啊?你叫声哥哥听听。”
楚小熙立刻奶里奶气地叫了声“哥哥”。
“我没听见,不够大声。”江从一本正经。
楚小熙又叫了一声:“哥哥。”
江从憋着笑:“再叫一声。”
一旁的楚执也看着楚小熙乐。
楚小熙很有骨气地接连叫了好几声。
江从摸摸他的脑袋,说:“乖。”说完,他便去翻购物车,给他拿包饼干。
楚执两只手搭在购物车边,笑着说:“哎哥哥,你给他一个小包的就行,他感冒呢,所以我不肯给他买。”
江从便从购物车里拿了一包小包的威化饼,递给楚小熙,开玩笑道:“我今天出趟门竟然捡了两个弟弟,挺值。”
楚执被占了便宜,不怒反笑说:“还不是这个小屁孩,一包饼干就卖了自己和这么帅亲哥。”
楚小熙把饼干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江从的眼神都友善不少。
“你这一车东西,要帮忙吗?”楚执问。
江从跟他们挥挥手,说:“不用,我家的车就在附近,我推着过去。”
随后江从往东走,楚执两人往西走,就此别过。
田畅就住在江从家对面,江从一回来他就可以注意到。他正一边挠头一边看着寒假作业发呆,隐约听见汽车声,他拉开窗帘一看,果然是江从回来了。
他顿时来了精神,往江从家跑,还不忘拿上寒假作业。
他妈果然提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半路拦截,喝住他:“去哪呢!”
他一晃手中的作业,说:“去找江从,问问题。”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他敲了江从家门,开门的是系着围裙的李姨。李姨江从家的保姆,在江从家干了很多年。她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还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田畅连连摆手,直接奔三楼江从的房间去。他一开门,就被吓了一跳,赶紧抬脚后退了一步。
只见地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很多东西——大小不一的盒盒箱箱、毛巾、泡面、饼干……
田畅说:“哥,你这是把商场买回来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飞过来的黑影,他赶紧接住,一看,是一盒维他奶。他听见他从哥说:“送你。”
田畅也不跟他客气,扯出吸管,撕开就喝。
“你还没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呢。”田畅说。
江从一边心里默念静心咒,一边表面平淡地把江碌华的事跟田畅说了。
田畅不愧是他认识十多年的兄弟,听完比他还气:“我去!”田畅气得手捏拳头,直接把牛奶盒捏瘪了,牛奶溅得四处都是。
“……”江从看着他。
田畅默默往后挪,反手开了门,冲了出去拿纸巾和抹布。
他哥有洁癖,等不得。
江从收拾完东西,本来打算写寒假作业,但又想起江碌华,气不打一处来,就接受了田畅的建议,打几局游戏消消气。
据说看一个人打游戏的方式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江从打游戏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杀了一个又是一个,全程大多是田畅在叽叽喳喳。
但江从这种队友一般很可靠。田畅还没感慨完他和他从哥的默契配合,他从哥就直接把对方最后一个人的血条杀空了。
“噢耶——”
屏幕上弹出“victory”后,江从和田畅同时习惯性腿往前一蹬,椅子脚擦着地板发出一声长长的摩擦声,两人很有默契地击了个掌。
江从和田畅两人小时候也没一起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就一起打游戏的次数特别多。因此他俩很有默契,赢是常态。
歇了会,田畅想起什么,指了指桌子,说:“刚刚你手机闪了好几下。”
江从把旁边的手机拿起来,解锁一看,确实有几条微信的信息。一个自称是五班班长的人申请加他为好友。
田畅正好瞥到,说:“我都忘了你要到五班去,我还以为你在火箭班呢。”
江从说:“我倒是记得你一直在普通班。”
田畅:“……”
田畅说:“要不是江碌华,哪个老师舍得把你从火箭班踢到普通班呀。”
田畅还想说“你可是一中初升高的第三名”,但是江从没什么温度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了声。
江从一直不太喜欢别人提他过往的风云事迹。
或许是听过太多假模假样的吹捧了吧。
在江从眼中,这一切已经标注为过去时,实在没什么好夸耀。
毕竟他一直也没有达到他妈的标准。
田畅只是忍不住想炫耀一下他发小。
毕竟他是个能考进前三百就已经满足了可以上天了的人。
江从说:“普通班挺好的,我体察体察民情。”
田畅:“……”
这可怕的报复性发言。
默认信息之后,对方很快就发了一个信息——欢迎欢迎!我是班长赵闳其,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江从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被赵闳其拉进了一个群。
田畅的头抑制不住凑过去看热闹,念出了群名:“上天下地五班猛如虎。”
一看就知道是高二五班的班群。
田畅评价:“好像有点中二。”
江从一点脸面都没给:“你可以把好像去掉。”
田畅笑了起来。
江从加入群聊的信息下面,有人很快地发了一条“欢迎新同学”,外加三个很夸张的叹号。
这个群名不正经,成员群昵称也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发信息的那个人叫森林之王,如果不是因为从他的头像认出他是班长,江从正想发一个“你谁”过去。
下面沉寂了一会,很快就刷起信息来,大都是一连串的欢迎。可能是因为是江从是从火箭班来的,同学们都比较拘谨。毕竟对于普通班的学生而言,火箭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一中的分班制比较传统,分为一个火箭班,剩余都是普通班。火箭班配备最好的师资力量和学习资源,许多普通班学子的目标都是考进火箭班。一中一个学期分一次班,综合一个学期测试的成绩,进入前五十的同学可以进入火箭班,反之,就会被对换到普通班。
江从就是被对换到普通班。
田畅说:“从哥,在五班你就是一尊大神啊,要不要在群里说两句?”
江从想了想,发了两个字过去:“多谢。”
田畅一看,立刻很夸张地竖起拇指,吹捧道:“哇!从哥,你这二字浓缩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两字落落大方,余韵悠长,使人回味无穷……”
江从一脸冷漠:“我也可以送你两个字。”
“滚蛋。”
田畅说滚就滚。
他站了起来,拿起杯子,打算出去盛杯水,他问:“你不是要住宿吗?什么时候搬去宿舍?”
江从说:“明天下午吧。”
“你妈知道吗?”
“你觉得我妈会不知道?”
田畅想了想,也是,江从他妈虽然忙,但一直关注江从的学习,住宿关乎学习,他妈不可能不知道。
“那她没问你为什么?”田畅看着江从,倒退着出去。
“她每天忙着飞来飞去,没时间问。要是她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就搪塞几句。”江从说。
田畅眨着左眼向江从发射惊天地泣鬼神爱的的电波:“你住宿要是想家了,记得给兄弟我打电话。”
“你老人家是不是该去看看眼睛。”江从说:“滚吧你。江碌华还住我家,我想个屁。”
田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倒退着出去,差点被地上毯子绊倒。
“把门关紧,不然你就自己在外面享受冷风。”江从低下头看手机说。
田畅闻言把门关上,但不到十秒,田畅就“砰”地一声开了门,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江碌华回来了?”江从头也没抬。
“不是,”田畅咽了咽口水,说:“你妈。”
江从抬起头,思考田畅是不是在骂他。
“你妈回来了。”田畅赶紧说。
江从立刻将电脑摁黑了,动作熟练,神色淡定,一看就是江湖老手。
田畅说:“你觉得我要不要考虑跳个窗?”
江从说:“没那么严重。”
“别啊大佬,你现在成绩这样,要是你妈发现我还带你打游戏,她不得一个眼神让我就地火化?”m.xiumb.com
“那你跳。”
“……”
江从他妈毕业于高等学府,是个高素质的女强人。
可能是田畅从小和江从混在一起的缘故,田畅视角偏向于江从,以至于在他印象里,江从爸妈一直是不苟言笑,典型的严父严母形象。
上高中之前,江从每天从起床到睡觉时间都被排满,各种学习计划,各种兴趣班,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田畅记得小时候每次他来找江从玩,还要提前预约时间。
虽然江从的父母并不死板,没有要求江从将所有时间花在学习上,但对于田畅来说,那些可怕的课外兴趣班足以要他半条命。
田畅没时间考虑跳不跳窗这件事,江从他妈陆艳就直接上楼,敲了江从的房间门。
田畅正好站在门口,在江从眼神示意下,给陆艳开了门。
“阿姨好。”陆艳还没说话,田畅就乖乖打了个招呼。
陆艳点点头,说:“来找江从玩?”
田畅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还好江从救了场:“你妈不是叫你回家吗,你先回去吧。”
田畅赶紧接话:“噢对对对对,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陆艳一点头,田畅拔腿就跑。
江从看着田畅那没出息样,很是无语,又不好在他妈面前表现出来。
陆艳走近江从,伸手摸了摸电脑,动作好像不经意似的:“在打游戏?”
江从故意审错题:“赢了。”
陆艳看着他,皱眉道:“怎么说话的?”
江从不说话了。
陆艳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考到五班去了?”
“发挥不好。”
“你没考英语?”
您知道还问呢。
但江从说:“这件事你可以问江……堂、哥。”
“堂哥”这两个字对于江从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在他眼里,江碌华就是了脑子塞了饲料的不可一世的傻逼自恋狂。
“去吃饭吧,吃完饭我带你去见见杨老师。”陆艳说。
“哪位杨老师?”江从问。
“五班的数学老师。”陆艳说,“是我小学同学,很有经验,一直负责一中奥数这方面。”
大冬天的,江从一点也不想出门。
他委婉说:“等江……堂哥回来,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会打扰杨老师吧?”
杨艳问:“碌华去哪了?”
鬼混吧。
江从说:“不知道,他说八点才回来。”
江从编的。
不带偏见地说句实话,江碌华是个很聪明的人,特指学习方面。他和楚执一样,从小是学校竞赛生,不同的是,他参加的是化学竞赛。但他狐朋狗友一大堆,每天来无影去无踪的,江从压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想知道。
“你先吃饭,我吩咐李姨,等碌华回来了把饭热一下。”陆艳总有办法。
江从还没来及说话,陆艳又说:“我趁这几天有空,重点关注一下你的学习,过段时间我还要出差。”
江从挣扎失败,最终还是去了。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顺从,顺从他爸妈的主意,尽管有的时候他会觉得不耐烦。
杨老师叫杨斐,住的地方离江从家还是挺远的。
江从缩在羽绒服里,拎着一盒进口糖果和饼干,跟着他妈进了杨老师的家。
陆艳脸上带着笑意,跟杨斐打了个招呼。
杨斐个头不高,偏瘦,戴着方框眼镜,支楞着的子弹头发型拔高了他的身高。
陆艳和杨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两人寒暄了几句,陆艳交代了来意。
她说:“这是我儿子,江从。”
江从礼貌地说了声:“老师好。”
杨斐笑说:“认识认识,中考的全市前十,在一中赫赫有名呢……”
杨斐正说话,房间走道一侧的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声音挺大:“老杨!你家马桶是不是坏了!”
三人同时循声望去,江从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走道的灯光有点暗,黑暗稀稀疏疏落在少年身上,却盖不住他脸上散漫的神色和说话时微微提起的嘴角。
嗯,楚执一定是别人雇来跟踪他的杀手。
江从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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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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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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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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