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顿时心情复杂。
但是看着对方也一脸见鬼的模样,两人都莫名想笑,脸部肌肉禁不住动了动,笑意快要憋不住从眼睛鼻子嘴巴泄出来。
还好这场无声地对峙被打断了。
陆艳有点吃惊地问:“杨老师……这是你儿子吗,都这么大了?”
杨斐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便笑了起来,戏谑道:“阿姨晚上好。我是他儿子,我俩像不像?”
陆艳难得愣了,左看看杨斐右看看少年。
哪看都不像啊……
净瞎扯淡。
江从想。
江从替他妈接了话:“原来你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杨楚执啊。”
他还故意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咬重音了些。
楚执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哪敢跟杨老师姓,杨老师可是奥数天才,横扫半个中国。”
杨斐拍了楚执胳膊一巴掌,笑说:“你们别听他瞎扯,他是我学生。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我这个前浪快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楚执作势勾住杨斐的肩膀道:“谁敢拍您?跟我讲,我替您揍他……您老姜不要怕新姜辣嘛。”
杨斐拍开他的手说:“得了你,正经点。”
楚执从善如流,立刻收起笑嘻嘻的表情,装摸做样地站直了。
杨斐指了指江从,问他:“你们认识?”
楚执说:“今天刚认识的。”
杨斐看了看江从,又看了看楚执,问:“你们俩之前不认识吗?”
楚执说:“不认识。”
江从说:“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然后面面相觑。
杨斐又给了楚执一巴掌:“你这小兔崽子,什么记性。你高一上学期不是在火箭班吗,江从也在火箭班,你们肯定见过。”
“你知道还问我,你这不是坑队……学生吗?”楚执说。
“行了行了,你赶紧去把你的题做完,做完好回去。”杨斐一边赶楚执进房间,一边让江从母子坐下。
楚执回房间还不忘顺手从杨斐柜子上拿了瓶饮料,随意得就像在自己家里。
陆艳问:“老杨啊,你看起来跟这学生还挺熟的,他是学奥数的吗?”
江从右眼皮跳了跳。
杨斐:“嗯,他从小学奥数,上高中后我带他。这孩子还挺优秀的,性子还比较傲。”
陆艳进入主题:“是这样的,江从上了高中之后成绩一直在退。我听他们老师说,他的成绩不算差,但不够突出。他的数学总是在一百二三十左右,希望他到了五班你能够照顾照顾他。”
杨斐点头,安慰道:“高中跟初中相比,学习难度肯定增大了不少。但你也不用太担心,江从都高二了,自己心里一定有把握。”
江从对自己保持稳定加速度下降这件事还是挺有把握的……
陆艳说:“我听说奥数有助于拓宽思维,增强发散性思考能力,要是杨老师你有什么奥数课程,可以叫他去锻炼一下。”
我就知道。
江从表面上维持着风平浪静,内心却一连串省略号奔腾而过。
杨斐说:“这个呢……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现在学生的学习任务挺重的,如果分心到奥数上面来的话,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压力。如果小从真的对奥数很有兴趣的话,可以来了解一下,学习奥数确实对高考会有一些帮助。”
说着,杨斐看了江从一眼。
江从仍然保持礼貌微笑。
杨斐估计看出了江从的想法。
陆艳还想说话,杨斐就说:“要不这样吧,楚执在里面做奥数题,你进去看看,如果有兴趣的话,就跟他交流一下。”
杨斐的话正合江从心意,他站了起来,抬脚就走,感觉脸都笑僵了。
陆艳女士曾经说过,微笑是一种表示礼貌的基本礼仪,在交谈中,微笑表示倾听。
在与长辈或是同辈对话时,不能板着一张脸。
诸如此类社交礼仪,陆艳从小对他灌输甚多。
比如,不能说粗话,不要与同学发生不必要的争吵,接受被人帮助要说“谢谢”等等。
正因如此,江从的同学一直对他的评价是:温文尔雅、乐于助人、平易近人。
田畅都曾在别人面前打趣他:“从哥就是那种你给他一拳他都会笑着不回手的人。”
江从那时挑了挑眉,说:“你可以试试。”
“……”
田畅当然不敢试。
江从展示温文尔雅的对象并不包括他。
在熟悉的人的面前,江从并不想维持那可怜的人设。
但每天接受江从毒舌的洗礼,田畅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江从轻声开了门,又轻轻地关上。
屋里的人戴着耳机,仍然背着他,低着头,对他的到来没什么反应。昏黄的灯光打在楚执黑亮的发丝上,平添一丝柔和。
楚执总是给人随意散漫的感觉,江从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认真专注,旁若无人。
虽然江从以前也没注意过他。
江从打量了几眼房间,猜测这应该是杨老师的房间。墙上贴着密密麻麻数学公式,大部分纸条都泛黄了,看起来很有历史。
打量了一圈房间后,江从向楚执走去。
江从对奥数没什么感兴趣,对观摩楚执写奥数题这件事更没有兴趣。
他只是想拉开楚执旁边的椅子坐下。
然而他往前走了一步,就看见了楚执手机上闪着五彩缤纷的游戏屏幕。
“……”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竟然玷污了认真这个词。
楚执正打算开一局新游戏,一个电话就插了进来。
他扯开耳机,开了免提。
“执哥——在干嘛?”
听声音是个男生。
江从下意识瞥过去,看见手机屏幕上“曾霖”二字。
“打游戏。干嘛。”楚执一脸山雨欲来。
对方敏感地察觉到楚执的情绪,咳了一声,说:“你看班群了吗?柔姐发了通知。”
“柔姐说开学立刻检查寒假作业,你写了没?”对方那边有点吵,应该是还有几个人在他旁边。
江从听到这里,神色也一顿。
柔姐,全名莫湘柔,是江从的英语老师,目前教火箭班和五班,以严格著称。
被她教过的人都说柔姐美丽的外表下藏着群灭学生的心。
楚执还没说话,手机那头就插入了另一个男生的声音:“我赌十块,他肯定连名字都还没写。”
又一个男生来了兴致:“我也赌我也赌,我赌一百块,楚神肯定不会写。”
楚执看样子是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了,没什么表情地磨了磨牙。
曾霖赶紧救场:“执哥,我跟大翔、富贵、敬哥他们在班长家赶寒假作业呢,你要是还没写完的话,等我们写完发一份过去。”
楚执冷漠地说:“哦,不用了。开学的时候,你记得叫富贵准备一百块奉上来。”
手机那边应该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一时间没人说话,随后他们便听到了“滴滴”的电话挂掉声。
“……”
楚执挂断电话,才发现江从的存在,挑了挑眉:“你怎么进来了?”琇書網
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跟同学的对话被外人听见了。
“我进来欣赏一下奥数题。”江从说。
“没有空白的奥数卷子了,欢迎下次光临。”楚执插上耳机,又想起什么,问:“哎对了,我们以前真同过班?”
“有点印象。”江从说,“一开始我也不记得了。”
“你也不记得我就放心了,听老杨那语气好像我多薄情一样。”楚执说着打算戴上耳机打游戏。
但忽然间他手指一顿。
楚执又转过头,说:“英语作业写了没?”
江从说:“没。”
这回答要是被田畅听到了,他肯定会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说,天才的陨落学霸的堕落,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毁灭……
其实坦白言,江从最近这几天也在赶作业。英语算是他的擅长科目,他打算放到最后再做。
“要不要打个配合?”楚执说。
“行。”江从了然。
田畅估计又要痛心疾首地捶胸顿足了……
楚执巡视了一遍桌面,又翻了翻一堆奥数卷子和书册,都没找到英语作业。接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了,俯下身,从桌脚扯出了一套卷子,封面上印着的寒假作业的“作”字都在压扯中破了……
江从:“……”
江从想象了一下柔姐脱下高跟鞋扔过来的场景……
画面太美,他要回避一下。
楚执却没有丝毫思想觉悟,嘴里念叨着:“老杨也真是的,这桌脚被蟑螂啃了还不修好,幸好我带了英语卷子垫着。”
江从:“……”
英语卷子一共有三十份,楚执撕开两半,给一半江从,问:“你一个小时能写多少张?”
江从想了想说:“快的话就三四张。”
楚执往左边挪了挪,留下右边一半桌子给江从。
江从拖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摊开试卷,随便从老杨的笔筒中抽了一支黑色签字笔,开始写起来。
要是陆女士知道自己把儿子送进来抄作业……估计会气绝身亡吧……
想到这里,江从笔尖顿了一下,又继续写起来。
楚执也拿了一张英语试卷,右手转着笔,发呆似的看了五分钟之后,一个选项都没填,转笔倒是越转越起劲。
随后他不耐烦地停住了手中转着的笔。
他看了一眼江从,江从看起来正全神贯注做题,于是他又转回了头。过了几秒钟,他拿起了手机,点开微信列表。大概是被他的话震惊到了,曾霖那几人十分安静,都没有发消息过来。
楚执按了按太阳穴,又低头看了眼英语试卷……
这什么玩意!
他心生一顿烦躁。
很好,他与英语的斗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终究还是一如既往地输给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英文字母。
楚执伸直手臂,屈指敲了敲江从那边的桌子:“……问你个问题,你是要一份完成的英语试卷,还是一份完美的英语试卷?”
江从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专注,楚执细微的小动作他都有所感觉。或许是长时间的精神放松,导致现在他写作业的专注力不断下降。
江从说:“你觉得你的选项成立吗?”
楚执:“……”
江从虽然和楚执不熟,但是对他的事情略有耳闻。传闻都说他严重偏科,语文英语惨不忍睹。
江从把试卷翻了一面,问:“你英语多少分啊?”
楚执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一脸散漫,说:“初中的时候二三十分,上了高中就有五六十分了。”
初中英语满分120分,高中英语满分150分。
他还挺自豪。
江从无言,随口接了句:“像你这么稳的人不常见。”
楚执愉快地接下话:“我这人一向求稳。”
江从:“……祝你如愿以偿?”
楚执:“……谢谢?”
最终江从没有勉强楚执祸害苍生,楚执从善如流,翻开了化学的寒假练习。
化学是最令江从头疼的科目。
江从初中的化学老师是个自以为自己教得很好的老头,上课催眠,下课吹水,连当时那么听话乖巧的江从都听不进去。初中的基础没打好,高中江从学化学就有点吃力。
也可能是一个人总要跟某些科目过不去吧。
这也是为什么江从觉得江碌华天生跟他过不去的原因之一。
江从本来化学就不好。
偏偏遇上个化学特长生。
一有比较,他就更不可能成为他妈希冀中那么优秀的人。
杨斐和陆艳开门进来的那瞬间,楚执手疾眼快地塞了一张奥数卷子到江从手里。
陆艳问了几句关于奥数的事,江从敷衍了两句。
陆艳是来叫江从回家的,江从点头后,她和杨斐便先离开了房间。
“试卷怎么办?”江从把做完的和没做完的试卷重新放在一起。
“反正我的还没写名字,那我俩的换一下就好了。”楚执说,“明天我就可以写完化学。”
江从卷起试卷说:“明天我提前回学校。”
“我也是。”楚执右手又转着笔,速度很快,带过一片虚影。
陆艳在外面叫了声江从。
江从站了起来,说:“明天见。”
楚执也站了起来:“明天见。”
江从走到门口,楚执又突然叫住了他:“哎。”
江从回头,看见楚执郑重其事地看着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请继续努力。”
言外之意就是,赶紧回去写完英语给老子抄。
“……”
江从转身就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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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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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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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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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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