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色光华、明亮,无不充斥着朝气蓬勃的鲜活。
第一副,像是某处宽敞别致的花园,一圆石桌,两方石椅,一副棋盘,两道身影,二人衣色,一浅一深,相对而坐,白衣人手执黑子在指尖摩挲着,目光落在快要满子的棋盘,眼底含着稳淡的笑意。
而坐在他对面的褐衣人又是另一番气质,手执一纸折扇,在明朗的日光下,缓缓摇动,细风牵动了耳畔的发丝,掠过那双亦是含笑的瞳眸,只是他的目光并未关注棋盘,而是不浅不淡地落在了对面那执子久未落的人的身上。
无不充斥着野鹤闲云,悠然自得的气息。
再看第二幅画——
不同于刚刚,画面上只剩下一道褐色修长的背影,立于拔高的山头,脚下那一望无际的壮丽河山皆是模糊,就仿佛,作画之人的眼中,重要的,唯有那一人。
在这幅画的一侧,有一行小小的题字:
君明臣睦,踏定江山,为乩而生,为君而活,谨以此誓,终吾一生,护君永恒。
——段长风。
想来,画中之人,应该就是竹简上所书的,乩地的新君和上将了。
看这落款,白衣的应该是上将,而褐衣的,应该就是已逝的新君了……
不知为何,对于第二幅画的题字,夜影本能地有些抵触。
思来想去,便很快发现,他抵触的,是最后的那两个字:永恒。
……只是可笑,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夜影所经所历,让他早早就认识到了一点,凡是能永恒的,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估算着时间,大约还剩一个时辰不到,天就要亮了。
探得差不多了,最后决定带走架上的竹简和最后那两副画,因为不赶时间,便秉着良心把弄乱的东西都收拾好,准备打道回府。
对于夜影善后的行为,墨情觉得并无不妥。
……毕竟又不是贼,拿走东西,也是经过允许的,那么相应的礼节也应该有。
……虽然就算主人不允,他也会照取不误就是了。
将一张张摊开的画卷慢慢卷了回去,夜影若有所思。
他在想,上将杀了新君,成了新王,那后来呢?
他听从了新君的遗愿,动了手,可活下来的上将,又将承受多大的痛苦?
亲手杀了他誓要以毕生来守护之人,于上将来说,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悲戚和绝望,才成为了这栾洲之上的新王?
但毕竟人跟人不一样,竹简上所书一切,前因后果,看过后,并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
夜影渐渐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阿青。”夜影轻声问,“若我是那个新君,中了毒箭,最后一愿,便是想死在你的手上……你会怎么做?”
墨情将卷好的画刚刚放进书画筒中,闻言微微一愣:“影哥哥,何出此言?”
夜影嗯了一声,倒也坦然,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墨情:“……”
片刻的沉默后,墨情背过身去,拾起脚边夜影卷好的画卷,一支支放进筒中。
“……我会照做。”
夜影垂着眸,手指修长,一点一点将画卷卷起,默不作声。
“但我不会独活。”
眸光忽然一亮,手上一滑,刚卷起的画又重新散开,夜影回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声音带着些许激动——
“就是这个!”
墨情回过头去。
见眼前人的脸色越发地阴沉,夜影忙解释道:“那个,你听我说……一开始看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哪里奇怪,但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便是从新君中箭的那一刻开始的。ωωω.χΙυΜЬ.Cǒm
按理说,君臣之间,和睦至此,本该是件好事。
但这两位说是君臣,不如说,倒更像是相扶相持的手足兄弟。
“虽然这个问题用我们来代入有些不严谨,毕竟……关系不大一样,但若是放在孟闲和花言的身上,却是可以说得通的。”夜影道,“竹简所书,以上将性情,君臣手足的情分应该远远大于其他的一切……”
夜影眼神认真,看着墨情:“你说,这样的人,是什么能够让他忍受在亲手弑了自己的君主,又在大战之后,还仍然选择孤身一人留在这片令他绝望的土地上?”
忖度着夜影的话,墨情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影哥哥,这竹简所述之事只到平乱为止,若是没有后话,或许,他在成为新王之后的几年中就跟着去了呢?”
“既如此,那为何不写出来?”夜影低声不解。
墨情起身,倚上身后的书桌,亦是认同:“从叙事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当时的史官,又或是上将身边的亲信记录下来的……”
夜影不置可否,点点头:“又或者,是上将本人,亲自手书。”
但不论是哪一种,这个故事,都应该还有后话。
而这些不为人知的前史,被如此隐蔽地藏在绫萝的小酒馆里,若是偶然发现,夜影尚不会有这么多的怀疑,可好死不死,这个秘密,是当夜影问到绫萝手上的戗穹是谁交给她的时候,在作出答复的同时,也把这个密阁一并托了出来。
这说明,即便绫萝不清楚真相,至少她认为,这里和她手上的那把戗穹有关,和那个黑袍的女人有关!!!
夜影几乎可以确定,绫萝所说的黑袍女人,就是巫神……!
气氛一时寂了下来,就在这时,远处拐角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几乎是同时,夜影墨情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将手中尚未卷好的画卷悄然放到了一边,夜影起身,抬手向后,五指缓缓收拢,握住了剑柄。
一阵从容的脚步声随着门被打开,踏了过来,但奇怪的是,像是并未发现有外客到访,脚步声来来回回,就只停留在一进门的那个通道,隐约听到瓶罐的轻磕声,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翻动的声音便停了。
静待在拐角最后的二人并不打算轻举妄动,这里是存安城,若是出了岔子,闹出动静,叫好战派的有心之人拿去做了文章,一旦民心动荡,事情就麻烦了。
……毕竟,五百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百姓对于魔物的仇视,可大可小,或轻或重,按墨情的话来说,一旦打起来,结果必定两败俱伤,若是两边都讨不到好,打来何用?
活着不好吗?
就在他们以为门口的不速之客已经离开,却不料一声轻和的招呼猝不及防在他们面前的拐角处响了起来。
“二位稀客,屈驾光临寒舍,此处狭小,二位若是不赶时间,可愿下来,品我一盏清茶?”
神情顿时变了,夜影心惊:对方是何时靠到这么近的?他竟丝毫未觉!?
墨情倒是淡然,站在身旁,一只手放在夜影的肩上,轻捏了捏,面不改色:“请。”
此言一出,拐角处便没了声音。
这是……下去了?
墨情摆头,看向夜影,笑了一笑:“主人回来了,请我们喝茶呢,走吧?”
夜影:“……”
出了戏本间,顿时宽敞了许多,整个戏台的后方,四面无窗,也不知是觉得不需要,还是在建造之初就刻意而为之的。
但不得不说,正是因为无窗,这“灯”才能点得如此大方。
整个扮妆间一片亮堂。
只是,亮的不是火烛,而是放在排桌上的一株株银尾草!
——当真奢侈!
出来时,夜影便发现密阁一进门的茶桌不见了,连带着上面的茶具茶壶也一起消失了。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没必要担心了。
顺着银尾草的银光,他们在更衣间找到了那张茶桌。
掀开半长的布帘,整个更衣间整洁空荡,除了角落一排摆放整齐的衣挂和横架之外,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只是他不免好奇,好奇方才那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怎样在短时间内,将茶桌无声无息地挪到这里来的?
难道……
“放心,不是迷阵。”茶桌旁,雪白修长的身影在银尾草的银光下显得耀目却柔和,目光专注地落在拉高沏出的茶水中,仿若世外桃源里的散仙,温文尔雅,与世无争。
沏好茶,对方手心微抬,冲他们比了个“请”的手势。
受了邀,墨情夜影,双双入座。
并不强迫,恰到好处的客气下,那人捧起手中淡绿色的瓷杯,在唇边淡淡抿了一口。
“真是好茶……”那人道,“只可惜,老板娘不在,这所剩不多的茶就只能喝到今晚为止了。”
夜影:“……”所以,刚刚他在密阁里翻找的声音,其实就是在找茶?
见二人都不说话,那人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笑容:“我又不是怪物,你们可以放松一点,不用绷得这么紧……”
墨情勾唇一笑:“不是怪物?”
尾指点了点自己唇角,下巴一抬,墨情冷笑:“不是怪物,那这是什么?”
那人微怔,视线放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片晌,哑然一笑。
“我还以为不会被发现呢。”
夜影皱了皱眉。
墨情脸上,神情更是冰冷。
……原先不说,是觉得没必要,但现在不同了。
脑海里,墨情同夜影简单解释了一番。
原来,最后的那两幅画中,在二人博弈的那幅画上,有一处不大一样的痕迹,若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在其中一人的唇角上,那一丝丝细微的磨痕。
原以为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磨到了,可当面前这人出现的那一刻起,墨情便知,这不是什么巧合。
——因为画上被磨去的地方,对应的正是面前这人唇角上,那颗淡棕色的小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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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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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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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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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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