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情蹙了蹙眉,站起身,走到夜影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竹简。
“属地……”
……
古有传说,天悬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皆为民害。
帝夋赐羿弓矢,以扶下国,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
大羿张弓,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
帝夋之后,归于混沌,又自混沌而生。凡有英灵,逝渡成仙,以佑天下山海之灵,河海之安,诸事顺遂,富贵安宁,故黎民苍生,心有感念,无不奉以为尊,供其香火,万世延传。
在三国前,栾洲陆上并无国称,是以“属”分,依次衍生出各自不同的属地,冠以命名,以“地”为末缀。
竹简上记载的,便是昔日栾洲最为强大且最为繁盛的属地——乩地。
乩地好战,吞并了栾洲大数属地,却仍不满足。
很长一段时间里,乩王为眼前势在必得的版图所惑,丝毫不顾及其他属地百姓,破属必屠,以至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乩地中,有一上将,神貌不凡,德才兼备,具备以文人之聪慧,武者之骁勇,其勇其谋,可谓人中龙凤,鬼中枭雄。
上将受乩王命,叱咤沙场,战无不胜。
然每破一属,属地之民,却必遭屠戮。
上将于心不忍,故进谏于王,赦免败属属民,请求特别善待主动归降之人。
乩王思之,欣然应下。
有王作保,上将之风,更是势不可挡,万夫莫敌。
他本以为,只要将栾洲所有属地纳入囊中,这天下所有,终会慢慢改变,变得愈加安生且富饶。
然世事难料,就在上将攻破最后一属,在大业将成,整个栾洲大地百废待兴之时,乩王逝了。
一代君王,挥斥方遒,却亦逃不过终成枯骨的结局,世袭之制下,继位的,是乩王独子,年方二十。
这是个重才且有担当的君王,因为年轻,处事虽不够圆滑,但胜在心地正直,为人正派,勤勉好学。
乩地并无文武之分,只要有才,皆可胜任,然新君上任,必有动荡,饶是上将身披赫赫战功,也难逃他人陷害,就在他污名缠身之际,正是那新任乩王亲自出面,助了其一力。
虽逃过一死,但也从此脱下战袍,退下沙场,弃戎从文,成了新君身侧的伴师。
连磨合都没有,新君和上将,撇开朝堂,教书博弈间,就仿若前世的兄弟一般,相见恨晚。
上将指导新君治国驭将之道,新君心怀天下,听取了上将的建议,力排众议,接纳并善待他地属民,为乩地建设想方出力,有能者,不论原从何属,皆可用之。
然而事情远没上将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本以为人心皆善,没有人喜欢战争,他属的属民凭着自己的能力谋官生存,理应安定。可全然未料,因为自己的一力之谏,竟直接给那些属民的预谋造反提供了再便利不过的机会!
雨夜,乌云密布,骤雨狂风,一队死士主动请缨,在雨帘的掩护下,潜入内属,前去刺杀。
天色已晚,雷雨交加,气候的恶劣并未阻挡新君的勤勉,王位之上,仍在殿中伏案,批复奏折。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随之炸响的惊雷掩盖了雨夜中接连倒地的闷响,处理好周围的尸体,一小队不速之客就这么踩着脚下的血水,推开了殿门……
属中的动乱终是惊动了上将。
可当他赶到新君所在的大殿时,却为时已晚。
新君中了毒箭,将死之时,恳求上将取走他的性命,为了他,继续活下去。
上将怔愕,犹如刀子剜过心窝,让他痛不欲生。
他终是亲手杀了他视若手足的新君。
抱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哀嚎绝望之际,叛军一众收到了刺杀成功的信号,手执火把,一举冲入乩地的君合大殿,将殿中二人团团包围。
上将骁勇,而眼前的,便是他久违了的沙场,也是他早已认定的归宿。m.xiumb.com
悲痛交加之下,他决定推翻所有,全部重来……!
这里是他惺惺相惜之人的归所,既然珍重之人已逝,那这归所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三夜战火,燃遍了整个栾洲。
一身素袍,被鲜血染得红透,本已从文之人,浴血之中,杀的叛军却比任何一个平乱之将要来得更多、更疯、也更狠。
杀到最后,叛军尽灭,上将便开始调转枪头,将先前把他从军中以莫须有之罪逐下将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一众祸首赶尽杀绝。
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想要整个栾洲,给他的新君陪葬!!
至此,属地尽灭,唯留下昔日一众忠心耿耿信他敬他的将士和原从乩属的子民,活了下来。
顺理成章地,上将成了整个栾洲的新王。
至此,历经数百年的属地历史,宣告终结。
随着岁月迁徙,对于成了新王的上将来说,昔日新君的面貌也依然在他心中,历经世代,风华不减。
……新君的命,便是他的命!
……
密阁之中,一片寂静。
将手上的竹简放回架上,墨情若有所思。
夜影心绪则有些混乱。
“……五百年了,看这竹简,属地应该有许多的文字记载才是,可为何至今都无人发现……?”
“影哥哥。”墨情沉吟着,轻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跟竹简上所书的三夜战火有关。”
夜影迟疑:“你是说……都烧光了?”
墨情指节抵着下巴,点头:“嗯,极有可能。”
夜影沉默了……
所以,这卷竹简,到底是何人所书,又为何会存放在小酒馆的密阁之中,在这里住的人是谁?是魔物?还是猎魔人?和这里的老板娘又是什么关系?
……而且,一看到竹简,夜影的思绪也总是会不自觉地往其他地方飘去。
眉心越蹙越紧,到最后,连呼吸都不大稳了,夜影抬手,掌根按在了太阳穴上,鲜有地因为不安而垂下了双目,睫毛在明亮的银光下,不住地颤着。
“影哥哥,别急……”墨情走近,手背贴上夜影的额头,将人轻轻拥进了怀中,“我陪着你,慢慢来,不会有事的。”
“阿青……”夜影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十分的无理且诡异,却还是忍不住道,“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安抚着怀中人的情绪,墨情低声安慰:“璃瑛,五百年间都是你孤身一人,顶着风浪过来,若是真如你所说,要出大事……”
“这次,还有我。”
怀中人一动不动,就这么沉默着,将头抵在那可靠而有力的肩上。
仿佛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通过拥抱,慢慢传了过来。
夜影抬手,慢慢把拥着自己的怀抱推开,相比刚刚,不安的神情尽散,他望着墨情,弯起月亮般的眼眸,会心一笑。
“你说得对。”
重振旗鼓,夜影不再彷徨,转而对墨情道:“你那有什么发现吗?”
“有。”墨情道,“不过,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东西,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夜影:“什么东西?”
墨情:“全是画。”
转身几步,弯腰拾起地上看完暂时堆叠在旁的其中一幅画,提着上轴,“刷拉”一声,垂直展开。
夜影瞳眸一震。
依旧是那暗沉的色调,不同的是,这幅画上画的,是一只巨大的魔物。
但这只魔物,夜影见过……不,应该说,是他亲手杀过——!
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深谷里,那是他杀的,第一只魔物!!
似是为了突出画中魔物的庞然,魔物身上发黑的磷甲几乎占满了整张画布,而和血海之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在这样铺满压抑的画面中,有一处明亮的颜色,当属例外。
——那便是跨坐在魔物头顶,双手持握着一根黑杖的、那道瘦白的身影!
在这副画卷中,这道唯一一抹的亮色,正将手中紧握的乌黑短杖高举,尖利的一头朝下,在这孤注一掷的一瞬定格——而落在手腕边的几笔简单的流线,叫看画的人不难想象,那画中未能描绘出的未来……
夜影抿紧了唇:“……还有吗?”
收起手中的画卷,放到一旁,墨情道:“嗯,还有。”
上齿默默抵住下唇,夜影皱起了眉,苦笑:“难道,这些全是……?”
思量片刻,墨情点了点头。
夜影咬牙,上前,亲自将一张张画卷全都打开,平铺在地,铺不下了,就借着左右两旁的架子,将剩下的全都挂了出来。
这一张张画里……全是他!!!
“阿青,这画者,莫不是看上我了吧……?”苦中作乐般地,夜影低头苦笑。
“嗯,不无可能……毕竟影哥哥人长得好看,身子好看,心更好看。”全然未料的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后,墨情摆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说出来的,却尽是一些让人难为情的话。
……脸颊蓦地一烫。
然而这回,夜影是真笑了。摇头叹道:“你啊,你啊……”
墨情淡淡一笑,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些画卷,转而便开始一丝不苟对着这些画上下点评了起来。
……当然,说是点评,针对的却全是画者,说的也都不是什么客气的话。
……夜影算是有幸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骂人不带脏字。
“话说回来,阿青,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要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
夜影便把那一夜酒宴上乙对他说的关于劫灵永生的竹简的始末,都跟墨情说了。
墨情听完,脸色亦是凝重了些许,低声:“祭猎阁吗……”
夜影点头:“嗯,当时乙告诉我,记录着劫灵永生术法的载体也是竹简,或许可以把这个拿回去给他辨认一下,毕竟竹简的材质色泽批次都有差异,我总觉得,这两样东西之间,应该有什么关联。”即便无用功的可能性很大,也总该试了再说。
“嗯,那便带走吧。”
然而就在夜影回身去收架上的竹简时,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挂在架旁的画卷,无意间的动作力道不小,木架被画卷一带,险些倾倒,几乎是同时出手稳住了架子,夜影轻呼一口气,惭愧道:“抱歉,一时疏忽,好险好险……”
话音未落,头上便接连挨了两下,夜影压低头,有些发懵:“什么东西?”
墨情弯身,从地上捡起了砸人的“祸首”,拍去上面的薄灰。
晃了晃手里封存得极好的两卷画卷,墨情勾了勾嘴角:“藏得这么好,不是有愧,就是有鬼。”
夜影揉着头:“……”
事不宜迟,墨情打开画卷,卷上所绘,叫二人皆是一愣。
抬眸忽然笑了,墨情叹道:“影哥哥,你这运气,怕是无人能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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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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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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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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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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