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电梯走的有些慢,一层一层缓缓下。
云淡站在电梯门前,笑容清浅如旧,宛若轻风拂面顿扫疲顽,叫人不由精神一震。
只是此刻,沐秋水却觉得心头的沉重又压了一块石,灯光下不苟言笑的肃然依稀能见到藏在其后的不甘。
“不差这点时间,我送你上去。”
出口的语气不容置喙,放在往日,云淡定会由着沐秋水安排,这时却见她摇了摇头。
“阿水不用担心,我没事,你看,它没颤了。”云淡缓缓将手伸去,灯光下五指分敞,掌心朝上,平平稳稳却如她说的没在颤。
但沐秋水看的清楚,这手僵硬的很,如临大敌一般随时都能当做诺基亚朝头拍下。
再一看另一只手,成拳贴在裤边,手背朝着自己。
装!继续装!
沐秋水心里冷笑,不甘的情绪里混入些许气愤,云淡也看出来了,别开了视线。
正好,电梯到了,叮的一声,电梯内的光就出来了。
云淡便笑着说:“我先上去了,阿水明天见。”
说完就一头咋进电梯里,抬手就先按下关门。
合拢的两块门板缓缓将沐秋水挡在外边,借着最后的缝隙,云淡看见了呼之欲出的愤怒。
门关了,云淡低着头,手指随着身体记忆按下楼层数。
“对不起……我怕……”
低语的呢喃轻易被顶层的机轮声盖去。
砰——
不甘的愤怒随拳头发泄在了电梯的外呼面板上,发出一声啪响。
面板质量不错,没坏,沐秋水忿忿觑了眼,丢下一句话,收手转身。
“总有天让你抱着我哭!”
叮——
电梯顿了下,随声退开门。
云淡迈着虚浮的步子飘出电梯,本能的就往西首的屋子走去。
从裤兜里掏出门钥匙,想插进去,钥匙却怎么都对不进钥匙孔。
钥匙顶端在锁孔边上划下几道明显的擦痕。
云淡咬着牙,手扶手好不容易才将钥匙插进孔里。
灯似乎一直开着,推开门,门后一片亮堂。
云淡脱了鞋,褪了袜子,赤脚就踩在瓷砖上往房间走。
屋子与屋子之间相通的门敞开着,灯光两两相照映,却不闻对间的声音,似乎那边也没人在。
云淡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看着那扇永远也不会关闭的门,水晶灯就悬在她头顶偏后的位子,透下的光照不尽眸眼,脚下步子左右踌躇。
许久,步子继续向前,又在门前停下,目光停驻在门上的便签。
握在门把上的手迟迟没压下。
便签上注明了一家人的去向。
公司有一批货要赶工,父亲还没回来,姐姐也在自己的广告公司准备通宵达旦,弟弟去和他的同学聚会尚未归家,母亲被一通电话叫出门去。
上边还写着,电饭煲里温着几个甜兔包,让自己饿了拿几个配牛奶垫肚。
一张不大的便签写满娟秀的淳淳叮嘱,登时让激烈跳动的心脏稍归平缓,不再那般如雷阵阵。
伸手将便签从门板上撕下,云淡推开门,入门便随手甩上。
一到床边,身子就迫不及待倒在床上,无力趴在那喘气,只是稍许,云淡便觉手脚一股冷意,逐渐向大脑蔓延,仿佛从毛孔中散发的热气抽干了体内的温度。
恍惚中似又听到轮胎摩擦的刺耳声,洁白的墙壁突然变得像远光灯一样刺眼,云淡下意识闭紧眼,不敢去看它。Χiυmъ.cοΜ
方才稍归平静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直跳,安静的房间里听到的声到全是它的激动。
好许,云淡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捻在手中抖动的便签,宛如地震中抖擞的高楼命在一线。
【当然是怕死啊,还能怕什么。】
女人的话犹在回响,愈渐愈淡,化作一团烟雾朦胧在脑子里,不知其然。
为什么会怕死?
云淡至此也么能想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害怕死亡,分明之前还在天台上蹿下跳无所忌讳,再早之前还想着突然在哪个地方暴毙,怎么就还没撞上就害怕了?
云淡想不明白,本能摸向脑后,却只摸到散乱的头发,这才想起面具还挂在书包上,书包和手机、相机都还在沐秋水的车里。
摸不到答案,云淡悻悻收回手,转头望向窗户。
窗户开着一条缝,屋外的风鼓足了腮帮才将纱帘勉强吹动。
看着窗,试想着站在窗边往下俯瞰的感觉。
很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胸腔还在隆隆跳动,经过的血液却没有先前汹涌澎湃的急涌,脑子更是嗤之以鼻的冷静。
是不是离得太远?
云淡想着,一定是这样,就撑着身子勉强坐起。
突然脑袋一阵晕眩,乏力的疲惫又席卷而来,催着身子就想倒下去。
偏偏脑子不想,也催着身子,催它去窗边。
身子摇摇晃晃了会,脑子赢了,催着身子起来一步步靠近窗。
拉开纱帘,窗外是一片昏暗,夜空暗淡无光不见星月。
推开窗,晚风捎着一股热浪,闷的人喘不过气。
向窗外探出身往下俯瞰。
小区里的路灯,灯边飞舞的蚊蛾,灯下抬腿骚挠脸的野猫,清晰可见,就是不见陌生的惶恐。
“看来不是呢……”
云淡轻轻道了声,平静的脸上却找不见语气里掺杂的遗憾。
直起身正想着回去,突然吹来了一阵风,粘在食指指腹的便签被吹了去。
云淡一愣,身子已然钻出窗户,带着极力伸长的手猛地砸在拧在窗外墙上,半高的合金护栏上。
护栏发出一声沉闷而不堪负重的呻.吟,微微的颤动正如倒在它身上颤抖的身子。
护栏的栏杆不长,最高也只有半支胳膊长,底部上铺着一块木板,板上放着几盆仙人球,此时你往左我也左各自倒在裂开的木板上,碎泥随风,纷纷落落。
云淡透过护栏的缝隙,木然的看着楼下灯光下,蹭着灯杆搔首弄姿的野猫,销魂的呻.吟迤逦婉转,颇是风情。
“喵~”
喵声惊醒了呆愣中的大脑,回过神的脑子开始接收从四肢百骸回传的颤栗,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惧又向四肢百骸渐去。
心脏猛的一张,瞳孔紧随一紧,云淡紧咬着牙,僵硬地拉开嘴角弧度。
来了。
脑袋一半混沌,一半清醒,感受着时隔一个小时的恐惧。
楼下的猫还在叫,被螺丝拧在墙上的合金护栏也还在吱响,支撑的杆子一根断裂,一根不知掉到哪去,这时的风有点凉,吹得身子更不住颤抖。
【当然是怕死啊,还能怕什么。】
女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或许,她说对了。
真的……在怕死……
【不可以做危险的事情,会受伤的。】
【怎么才是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就是会让自己受伤,严重的话就会死。】
【奶奶,什么是死?】
【死就是奶奶和爸爸、妈妈、所有人,大家再也看不见淡淡,再也听不到淡淡的声音,再也找不到淡淡在哪。】
【奶奶,我不想死……】
……
【不玩!都不玩!不管是云霄飞车还是空中秋千都太危险了,被甩出去怎么办!要玩就你们玩,我不去!】
【阿容,你就是太胆小了才会觉得危险,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让我们碰上。】
【就是!大姐这么胆小怎么玩的开心。二姐,你去吗?】
【……我和姐姐一起。】
……
【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在乎死是什么,也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考虑别人会怎么想,他死就是了,总是絮絮叨叨说着多么想死的人,从来都不想死,他只是在委婉、含蓄的表达自己的渴望。】
【渴望什么?当然是爱呗!什么爱都行,只要还有人肯爱他。】
我不想……死……
云淡看着手里紧攥,露出一角浅绿的便签,混沌的思绪化开一丝明悟。
不记得最后的话是谁说的,他又是转的谁的话,却是忘了好久他对别人说的这话。
从来不是不怕死,只是太害怕所以逃避对死的靠近,所以才蒙骗了自己觉得死并没有什么,所以从来都不单是因为愧疚不主动去死,也是害怕,也是贪恋。
贪恋家人的爱,贪恋有一个人将会时时刻刻注视自己的感觉,贪恋那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睛,贪恋这个世界缤纷的色彩。
却又害怕,害怕她们会厌烦,害怕再也没有精神寄托,害怕真的去触碰死。
说什么死在意外不会让他们愧疚,不过是为自己的逃避,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不敢靠近,不敢触碰太深,又不甘就此,就攥着绳子吊在那里不放手。
从来都……不敢死。
身下的护栏摇摇欲坠,云淡耳尖,听到了螺丝出墙的声音。
缓缓转头,扒在窗沿上的左手指尖泛白。
整个身子除了两条腿,现在全在外边吹风。
有一点热,指尖都出汗了,和护栏的螺丝一样,一点一点向着外边滑去。
晃动的目光又往下瞟去,胸腔里猛然传来又一阵的悸动,云淡慌忙躲开瞟去的目光。
深邃的夜空仿佛包容了一切,望着它的恐惧渐消渐静。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可是,好累啊……
云淡咧开嘴笑着,笑容尽是疲惫无力。
紧扒在窗沿边的手配合腰腿力量小心发力,一挪一顿,将身子缓慢而惊险的从护栏上带回。
随动作的影响,护栏的螺丝再也抓不住脚,带着护栏和栏上的几盆仙人球匡然落在楼下草坪,花盆破碎的声音炸响,吓得对着灯杆发情的野猫猛地弹起三尺高。
脚跟一落地,仅存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双脚陡然一软,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云淡匆忙扒住窗户,方勉强站立。
双腿颤的厉害,像被电着似的,汗毛、肌肉,全身都在震悚。
拉上窗,云淡靠着窗户,仰起脑袋任汗涔涔下。
窗户右侧有一柜子,紧挨着衣柜。
柜子上外开的小门镶着两块透视的玻璃,依稀能在玻璃上看到些许倒映。
云淡歪过头,看着那扇玻璃,视野中空无一人的玻璃上渐渐浮现一张脸。
僵硬的笑容苍白平静,漆黑的瞳孔里挣扎着惊悸、恐惧、无助和余生的不敢置信……
心里头遮遮掩掩的杂陈五味,全逃不过镜子的照妖。
“好丑……”
云淡笑着,别开了眼。
静站好许,气力恢复了些。云淡拉上纱帘,前倾着身子浮步倒向床。
砰的一声闷响,连抬头的力气再不复存在。
就这么闷着、闷着,从床上突然传来一段似笑非笑,像哭又不像在哭的声音。
声音持续好久突然又停了,云淡翻过身子,白嫩的脸蛋上捎着一抹红晕,却不见应该出现的的水痕。
拉开床头板,云淡从里边拿出一本记录本样的本子。将本子翻开,里边贴着满满的便签,大约贴了三分之二的纸张,便签上无一不是留言,字迹有娟秀、有工整、有行云流水,也有上下跳跃的潦草。
张开手心,将褶皱的便签铺平,又小心地将它贴在本子里空白的地方,才将本子合上放回床头板里边。
打了空调,拉过床头角开怀大笑的蓝胖子环在身前,云淡背贴着墙,拉过被子,蜷起身子将自己埋在蓝胖子白白软软的怀里。
“晚安……”
……
“温思琪!”
啪啦——
一声碎响,半杯牛奶随着四溅的玻璃碎片向四周蔓延。
沐秋水死死盯着屏幕,嫉妒的火焰在吞噬理智。
——————
沐秋水的日记本:
明天就是肖烨的生日了,她说她也回去…该穿什么衣服好呢?会不会不好看…
感觉心脏跳得好快,好激动、好期待她会是什么表情!
——————
我喜欢她为我失神的样子,更喜欢她就在我身边你的感觉。
但她却在逃避,拒绝我的靠近,可是她却愿意让温思琪轻易靠近她,我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交心,再像个小丑一样手舞足蹈引起她对我的关注,却连她在害怕什么又为什么迷茫…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拒绝我探究…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这样!
温思琪我讨厌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云水共相依GL更新,第 91 章 第91章 怕死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