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敲响,一直不断,比床下掉在地上的闹钟还敬业。
沐秋水从睡眠里迷迷糊糊醒来。
窗帘拉的紧,将光芒整个挡在窗外,使得房间光线略是昏暗,让刚被吵醒的脑袋登时上了气。
“谁!”
一夜醒来的嗓子沙哑得妖娆,似在耳鬓厮磨般更令人不住颤栗,而掺杂的不愉也令人不寒而栗。
“是我。小水,该起床准备上学了。”
门外的声音清朗稳和,全然不为房内传出的声音所影响。
听到声,沐秋水登时清醒,转眼瞥向地上滴答的闹钟,正巧闹钟正面朝上,硕大的数字告诉沐秋水现在的时间。
六点十五分。
吐了口气,沐秋水扬声回道:“知道了哥,我这就起来。”
话落,掀开被子翻下床,一边解开身上睡衣的扣子。
刚解开没两个,目光随是被座椅上的书包给引去。
系在书包拉链上的面具正朝她这边,微弯的眼孔瞧着像在哭泣。
沐秋水走上前,捻着面具一角眯起了眼,她对这个面具从来都没有一丝好感,就在昨晚,更是厌恶之至。
昨晚,那个女人把记录仪的录像发来了,哥哥也通过关系拿到了路口的监控。
她看了,坐在电脑面前毫无波澜的看着记录仪和监控录下的生死一瞬,就连云淡推着温思琪躲避车子的那一刻,她也心如止水,如老僧入定般平静。
直到,路口监控拍到的,温思琪伏在云淡身上,捧着她的脸时的画面,胸腔里只剩一堆相互燃烧的□□桶,那滋味不可谓不缤纷绚烂。
监控拍的不是很清晰,但梦里她却‘看’的清清楚楚,她就站在边上无能阻止。
现在睁着眼,那样的画面却仍在眼前演绎。
“温思琪!”
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名字带着愤怒,带着嫉妒,化作手上的力道蹂.躏着面具,弯起的眼孔似乎哭的更厉害。
妒火烧了好一会儿,沐秋水方才放开哭泣的面具。
面具质量不错,被捏的那么用力也没见毁坏。
松开面具后,沐秋水连换好几口气才堪堪将心头的妒火压下,转而走回窗边,小心地捧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机。
相机不复精心护养的崭新,在相机一角留着几道抹不去的擦痕。
沐秋水看着这部相机,眼波潋滟的眸子里尽是柔意,因为嫉妒而乖张的面孔也变得缓和,还是那个同学眼里乐于助人、温和有礼,不得不叫人喜欢的学习委员。
“淡淡……”
掌心轻轻抚着相机,如同抚摸着心里边的那个人。
渐渐的,眼底温柔渐去,取而代之却是不甘的狰狞。
“为什么你总不肯对我倾诉……是我还不够资格吗……”
叩叩。
门再一度敲响,又传来沐秋宸的声音。
“小水还没起来吗?”
声音惊乍到了沐秋水,有些慌乱地匆忙收起情绪,回应道:“起来了,在换衣服,马上就好了。”
“哥哥就先下去了,你也记得早点。”
“好。”
应了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渐渐小去。
沐秋水将相机放回床头,坐下床沿边脱衣边看着相机,微微拧起的眉头似在诉说着她的思虑。
换好衣服,做好洗漱,沐秋水再次拿起相机凝视,神情不复刚才那般嫉羡,平平静静好像刚才只是一场梦,只有依旧不展的凝眉在描述她的不甘。
“什么时候你才肯对我敞开心扉,无话不说!淡淡……”
少顷,沐秋水拿着相机和手机,背上自己的书包,又拎起云淡的书包离开房间。
早饭很丰盛,沐秋水却吃的没心思,几下就折腾完了,拿上东西就往玄关走。
“哥,我先走了。”
沐秋宸停下筷子,有些奇怪看着沐秋水匆忙的背影。
刚想开口询问,转念一想又想起昨晚听到的声音,不由摇了摇头,到嘴的话改做一如既往的叮嘱:“路上小心。”
离开家门,出去小区,沐秋水便直奔云淡家。
楼层很快就到了,一出电梯沐秋水就哒哒跑到云家门前按响门铃。
叮咚——叮咚——
门铃清脆响起,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沐秋水见到了门后的人,眼下有一层浅淡的黑影,容光不复神采,看起来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门后,李湘琴见到来人是谁,便勉强打起些许精神笑道:“是秋水啊,这么早吃过饭了没。”
“已经吃过了,谢谢阿姨关心。”沐秋水回道,转而又接道:“淡淡起床了吗?”
“那孩子还在睡呢。”
说起云淡,李湘琴没有迷茫,回的很快,嘴角噙着一点笑意,却叫沐秋水感觉它没笑到心上,眉宇之间更有一丝难掩的惶悚。
沐秋水细细观察,嘴上却犹说着话,“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快进来吧。”
进去了屋,沐秋水便径直往云淡的房间去。
蹑手推开门,从门后袭来一股凉意直扑脸颊,不由顿了脚步。
停了片刻,沐秋水继续推开门。
夏日的太阳起得早,透过纱帘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
床上鼓着一个小包,不见头不见尾,沐秋水只能看到被子隆起的弧度,和床头露出的蓝色。
沐秋水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桌上,走到床边轻轻拉开被子一角,入眼的是一片绒蓝,和紧环在其后的双臂。
沐秋水记得这玩意,第一次来时它就在云淡的床上,头顶上还补着几针。云淡很喜欢它,也宝贝的很,只要一往床上躺,就喜欢把它搂在怀里又摸又蹭。
据了解,这是云淡的奶奶送她的礼物。
眼角神经登时一个抽搐,眼神变得恶意。
“啧!”
沐秋水伸去手,恶狠狠抓在蓝胖子的头上,小心又斥满恶意地将布偶脑袋‘狠狠’向后掰开,露出埋在它脸间的睡颜。
睡的很不安稳,似乎还做着噩梦,双唇紧抿,眉毛一再靠拢相互寻求安心,环搂的手臂为此还紧了些,身子更是向下蜷曲,没了埋藏的脑袋窸窣挪动钻进布偶白白的大肚子里。
看着云淡本能寻找安心的动作,沐秋水摁在布偶头上的手抓的更紧,几要在它上边薅一把毛下来。
踏……踏……
房间外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拖鞋踢踏踢踏的走步声,沐秋水赶忙收敛心神,松开手佯作平静看着云淡和她怀里抱着的蓝胖子。
“淡淡醒了吗?”李湘琴推门而入,小声询问。
“没有,她睡的很死。”沐秋水放下被子,故作无奈叹气道。
李湘琴张张嘴欲言又止,转而瞥了眼窗户道:“那一定是昨晚累着了,就让这孩子多睡会罢了,我先去给老师通个电话,请个假。”
说罢,便转身就走。
沐秋水在床边站立片刻,咬牙也转身离开。
带上门,她狠狠舒了口气,眼睑微敛不知在思索什么。
……
约莫八点多钟,云淡方从睡梦中醒来。
尚且迷糊的视线四下转悠,窗外高升的阳光斜进一缕金黄,洋洋洒洒落在窗前的地上,纱帘被拉在一旁。
愣愣望着窗外落进的阳光少顷,云淡猛然从床上惊坐起,神色慌张而不知所措。
窗帘拉开了,那么拉开窗帘的人一定看到了窗外的狼藉。
床单被攥的凌乱,褶痕一道一道如万丈光芒般耀眼。
怎么办?
云淡心下紧张,松开床单的手开始在床上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但怎么也找不着,表露在眉眼的慌乱越发显而易见。
就在这时,飘忽的视线兀地落在书桌上,挂在书包一侧的半张面具一如既往弯着眼孔,此时却给人一种它在微笑的错觉。
云淡喜不自胜翻下床就踉跄着跑向书桌,一把推开椅子,抓着面具又拉又扯胡乱的解开结,抓起面具就往脸上戴,转身便走到柜子前。
玻璃片上映着一张笑容怪异的脸。
“早安。”
“早、早安……”
“心情很不好呢,是在担心妈妈她们会担心吧。其实不用担心,也没必要担心,只要像以前一样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就好。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说不定妈妈她们早已经习惯你隔三差五出点事情。”
“你若装作无事,大家便会以为是小事,也只会认为护栏是因为时间长了螺丝年久老化固不住才掉下,不会想到你差点掉下去。若你一副惶惶不定,她们必将起疑,便会去由此深思究竟发生什么。不如就作我上边说的那样,如此时间一长也便忘了。”
“真的……装作没事就可以吗?”
垂落在身侧的右手紧攥,手心露出一角浅绿。
“当……”
叩叩叩。
“淡淡醒了吗?”
门外突然传来母亲的询问,玻璃片上倒映的半张脸随即浮现一抹做贼心虚的慌乱,匆匆忙忙就摘了看起来又在哭的半张面具藏到身后。www.xiumb.com
房门随声被推开,一张略显疲倦的容颜映入眼帘,眼下的浅影并不难见。
云淡抿起嘴,连忙将视线从母亲的眼睛上向下别开,看着她的嘴,轻车熟路挂起笑容招呼道:“早安,妈妈。”
“早安,淡淡。”李湘琴回以笑容,颇是相似的笑容却多岁月难掩忧愁。
云淡更是不敢将目光注视那双眼睛。
云淡的逃避自是逃不过李湘琴对她的用心,眉眼微垂颇是落寞,转而又神色如旧轻笑道:“睡了一夜,淡淡一定饿了吧,妈妈昨天包了不少馄饨,这就给你去下一碗当早餐,你也赶紧把衣服换下,去刷个牙洗个脸……”
“对了,最好先去冲个澡,昨晚一定玩的很开心吧,看看你,衣服都不换就直接躺床上,也不嫌脏。”母亲故意虎起脸满是嫌弃,“别愣着,赶紧去洗洗,妈妈去给你下混沌,可别等到馄饨都凉了也没好,不然味道就不好了。”
说罢,便笑着带上了门。
右脚匆忙踏出一步,微的抬手滞在半空,微启的嘴欲言又止。
说出来啊!说出来啊!!
拖鞋的声音很快就远去。
云淡缓缓收回迈出的脚,靠着窗垂着头,嘴角扯了半天,死活不肯上去。
随后,便顺着墙坐在地上,曲起腿将自己抱着,面具掉在一旁的地上微微摇晃。
许久,房间里方响起断续的低语。
“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胆小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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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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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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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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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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