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电热水壶,也没有热水器。庄鲸便开了电饭锅烧水,灌了一暖壶热水,给曹正晾了一杯在茶几上。
院子里有不少垃圾,庄鲸又自己找了扫把开始扫地,把垃圾扫到一起,因为找不见簸箕和垃圾桶,也就堆在一起没管了。
忙完休息下来,庄鲸一看表,已经一点了。如果要回去,她只剩下两个小时,就不得不进城去赶最后一班回谷城的大巴。
可是曹正还在睡着。丧事这几天他应该就没怎么休息过,即使此时睡在沙发上,眉头也始终微微皱着。看着曹正眼下一片乌青,庄鲸轻轻叹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过来,只是看一眼,就可以离开。她以为曹正过得应该还不错,毕竟考上了一中,在村子里应该都是独一家了。
她没想到曹正的妈妈并不在身边,也不知道父亲去世后家里还有亲戚惦记着他父亲的赔偿款。
他才十六岁。他还刚出院。
曹正微微一动,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大概意识还没回笼,此时他一脸茫然,楞楞地看着庄鲸。
庄鲸把保温杯递了过去,“温度正好,你喝一点。”
曹正木讷地接过杯子送到嘴边,举起来开始喝水。杯子挡住他半截脸,庄鲸看了一会,轻声问,“你饿了吗?”
曹正摇摇头,庄鲸舔舔唇,“我有点饿,你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吗?我做点东西吃?”
曹正起身带着庄鲸去了灶房,冰箱里有摆流水席剩下的几碟子菜,都是完整的。他带着询问的意味看着庄鲸,庄鲸笑笑表示自己不介意,开锅把菜放上去热了。
两个人在灶房的餐桌边坐下,曹正依然垂着头不说话。庄鲸又看了一眼时间,她还剩一个半小时。庄鲸摸摸曹正的头,“你的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需要吃药或者上药什么的吗?”
曹正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他的手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受伤的地方。庄鲸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你检查一下,医生应该有提醒你换药什么的。”
曹正犹豫一下,当着庄鲸的面掀开了身上的衣服。他外面穿的是白色粗布料的孝服,里面却只穿了一个深色的薄长袖。
肚子上的伤口并不深,缝了几针。出院的时候医生有提醒他每天记得换药,他过来以后一直在忙丧事,也没换过。这会上面贴的纱布已经摇摇欲坠了,露出里面黑色的线和微微发红的伤口。
庄鲸叹口气,“药在哪呢?我去拿给你。”
曹正想了想,“应该在我的书包里。”
庄鲸点头,起身回了正屋去找曹正的书包。曹正的书包很好找,就在他房间门边的地上扔着。庄鲸蹲下来打开了曹正的书包。
药就在一个塑料袋里装着,纱布、医用胶布、棉签什么的都有。庄鲸提了装药的袋子,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愣住了。
一个熟悉的深绿色封皮的本子出现在她眼前。那是她离开勤悟初中时送给曹正的礼物。她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本子轻轻翻开。ωωω.χΙυΜЬ.Cǒm
第一页最上面用红笔写着两个字,“一中”。接下来的十几页都是曹正自己的打卡记录,“数学题”“英语单词”“找老师问题”“历史书第三遍复习”……
翻过这一部分,是一个新的目标,“班级前十”,下面也同样写了曹正为此做的努力,已经写了两页。
庄鲸露出一个浅笑,他真的,一直在努力啊。庄鲸满意地想,他真的没有放弃学习,他也真的在努力靠学习改变命运。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沉了下去,现在这样,曹正还能继续坚持吗?他还能靠学习改变命运吗?
回到灶房,曹正已经把热好的菜拿了出来,摆在了餐桌上。看见庄鲸拿着药过来,曹正向她伸手,想要自己换药。庄鲸蹲在他身前,避开了他的手,“行了,我来吧。你都不怎么能弯腰吧?”
曹正顿了一下,没有拒绝,用手固定住自己撩开的衣服。
取下身上那块已经快要掉下来的纱布,庄鲸把它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用棉签沾了药膏给曹正抹好,然后再换上新的纱布贴好。
期间曹正一直僵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庄鲸的手偶尔会碰到他的肚子,他以为会被凉到,但发现庄鲸的手是热热的。
曹正脑海里突然燃起一股冲动,手背都这么热,那如果牵手的话,会不会很温暖?
换好药,庄鲸也在餐桌边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吃了一会,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曹正,那你以后要怎么办呢?你要不要再联系一下你妈妈?”
曹正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虽然他自己更倾向于独自生活。不过他也知道那样十分困难,毕竟还有一笔巨额的赔偿款到不了他手里,在他成年之前只能交给监护人管理。
可是,妈妈?拜托,那个已经六七年没联系过的人吗?她应该会在知道那通电话的目的的第一时间就挂断吧?
尽管如此,曹正还是把妈妈的手机号从爸爸的手机里翻了出来,递给庄鲸——他实在没勇气拨通那个号码,害怕听见什么绝情的话。不如就交给庄鲸,自己只要做一个接收最后结果的人就好了。
庄鲸十分理解他的想法,摸摸他的头,接过手机出了灶房,去院子里打电话了。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庄鲸也很紧张。她其实也害怕听见一些绝情的话。她会不知道该怎么转述给曹正。
电话“嘟嘟嘟”响了很久,在庄鲸以为不会有人接电话的时候,“哒”地一声响,一个女声从那边传来。
“怎么了?”
声音很冷淡,像是马上要挂电话那种。因为用的是曹正爸爸的手机,所以被用这种语气对待倒也是正常的。
庄鲸紧张地咳了咳,带着颤音介绍自己。“您好,我是曹正学校的人。”
听到不是曹正的父亲,那边的声音没有先前那么僵硬了。庄鲸尽量简短地解释了曹正目前的状况,在说到曹正为了救人被刀刺伤的时候,话筒那边已经传来了女人压抑的哭声。
庄鲸松一口气,会哭,就还是心疼曹正的。听完庄鲸的解释,曹妈妈在那边不停地追问曹正现在的状态怎么样,问了他的伤,问了他的情绪,也问了他的身体,没有问起那笔赔偿金。
曹正说他妈妈更爱他的妹妹,其实他妈妈也很爱他。
和曹正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曹正已经收拾好了灶房,回正屋里趴在桌子上补作业了。他请了半个月的假,落下了不少课业,情绪恢复过来以后就开始努力学习,也算是转移注意力了。
从表面上看起来,他现在和普通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除了那瘦得过分的身子,和冷漠淡然的脸。
庄鲸从窗外看了一眼曹正,电话那边的女人正好问了一句,“他现在情绪怎么样?”
庄鲸把视线投回曹正,想要想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只是她在脑海里搜刮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她在电话里一沉默,曹妈妈就懂了,说话的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她强忍着悲伤,“对不起……我马上回去看看正正,请你等等我,我想当面感谢你。”
挂了电话以后,庄鲸看了一眼手机,两点半了。最后一班回谷城的车是下午四点的,不过从村里去城里还得半个小时的车。还有半个小时,如果她今天要回家的话,必须要在半个小时之内坐上去城里的公交。
窗内的曹正等了一会,没听见她说话,估计知道了电话已经打完了,抬起头看过来。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写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庄鲸冲他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曹正怔了怔,松了口气。
隔着一扇不算干净的玻璃,庄鲸看着曹正放松的笑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没有必要留下来了,她想,事情已经解决了。后面的事情,曹正的妈妈会解决的。
而且,她虽然自我介绍说的是自己是学校的人,但自己毕竟不是学校派过来的,也不是老师,如果和曹妈妈打照面,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难不成要告诉她,我是你儿子两年前的实习老师,因为喜欢他担心他所以过来帮忙?
得了吧。
给曹正转述完电话内容以后,庄鲸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提出了要离开。曹正突然感到一丝惊慌,他想要伸手去抓庄鲸的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生生停在半空中。庄鲸正在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
他发现自己没有理由留庄鲸。
自己不过是她在实习的时候碰到的一个,可怜的学生罢了。她能在自己遇到这么大的事的时候过来看自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起码说明两年来她没有忘记自己。
现在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也帮自己解决了未来归宿的问题,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要留她呢。
那双手颤抖着收了回来,手的主人在庄鲸直起身子以后,迅速用一张乖巧的微笑脸换下了先前的阴郁悲伤。
庄鲸准备妥当的时候,曹正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露出了一脸的慌乱。他跟着庄鲸走到大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还会来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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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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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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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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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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