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分奏折,想着打发时间,一看封面,是江苏巡抚闵鄂元发来的。上面除了说整修运河的事,再就是提到阜宁射阳湖一带,最近有人在广招河南、山东流民,开垦沿海荒地,经查该地聚集流民人数已经突破万人,其中似乎有白莲教和无为教的人出没,已经派人稽查......
此时的颙琰正在烟波致爽楼的西殿里,和乾隆说着话。昨日刚下了场大雨,因为天冷,整座烟波致爽楼的地龙火墙都生着了火。炭火从地下和墙中的烟道通过,整个殿宇内都暖融融的。
“昨天嵇璜的奏折上说,江南佃户每到干旱年份,就要戽(音同户)水灌田。这样田主算工钱时,就得少算租银,佃户们固然乐意。但地方官不可不为之酌立限制。济运灌田,应各定有分,不使偏畸。朕深以为然。”
颙琰道:“皇阿玛说的儿臣谨记在心。眼下河南大旱,不能光顾着赈灾救济,运河疏通工程也是重中之重。如今运河中段已经挑竣,猫儿窝那里就该修建闸座。现在可好,山东那边放水连道闸都没有,一洩无余。现在黄河水倒灌进了运河,泥沙淤阻。要不是儿臣派人查看,险些就蒙在鼓里。萨载和李奉翰这两人眼见着蒙混不过去了,这才上折子解释。此等封疆大吏智识昏瞀(音同冒)、漫无主见若此,其咎百喙难辞。”
乾隆不置可否的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颙琰回道:“儿臣的意思是交部议处,照从前内外大臣降职之例,俱降为三品顶带,以示惩儆而观后效。”
乾隆喝了口茶水,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朕自登基以来,凡有关于国计民生者,宵旰勤求,五十年如一日。萨载他们及时禀告也就罢了,正好洞悉机宜,及时应对。如此一来,民生政务均有裨益。又何必过为仰体,隐瞒不报呢。唉,《通鉴》里说,‘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就按你刚才的意思拟旨吧。”m.χIùmЬ.CǒM
颙琰一听,连忙起身说道:“是!儿臣遵旨!”
等颙琰跪安出来,一看天色还早,便一路向南,到了松鹤斋西南、钟楼西面的九间曲尺房。这里就是军机处在避暑山庄的值房。等进屋一看,却见和珅正坐在屋里。
颙琰一边脱下披风一边笑着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刚才皇上还问你呢。赶紧过去吧。”
和珅等苏拉太监都退下,这才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十五爷,奴才刚收到通政司送来的吉林的折子。奴才看了觉得事关重大,等您看过之后拿个主意。”
“哦?北边战况有结果了?东北路驿道就到宁古塔,实在是个麻烦。”颙琰不紧不慢的坐下,接过折子打开翻看。
“这!这......”颙琰看了头几行,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右手的手指捻了几下系在腰间的玉佩,这才定住了神。
过了好一会儿,奏折合上,颙琰面色沉郁,一张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他咬着一口细牙怒道:“前后筹备了八个月,天南海北的给他调兵,说要什么都尽力满足!结果几百万两银子泼水似的扔进去,两万多人,三路进剿,居然是这么个结果!阿桂和福康安难辞其咎!”
和珅道:“十五爷,广庭公在请罪折子里说的清楚。贼寇火器威力实在骇人,恐非战之罪。眼下福瑶林下落不明,贼寇又攻陷了珲春,宁古塔恐怕......下面该如何定夺,还请十五爷拿个章程。”
颙琰目光幽幽,不发一语。他不喜欢福康安这个人,从小就不喜欢。
话说因为富察皇后的关系,福康安在童年时期是被乾隆抚养在皇宫内的。无论是读书、衣食住行的规格方面,丝毫不逊色于众皇子,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小时候在宫里和诸位皇子阿哥玩的时候,也根本不会让着谁。颙琰比福康安小六岁,从小没少受其挤兑。傅恒的几个孩子里,他也就和同岁的福长安关系不错。
对于诸位皇子阿哥而言,福康安小小年纪,无寸尺之功,竟然让皇阿玛如此恩宠,哪有不嫉妒的!甚至私下都有传言说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而且颙琰这人性格内向,生活质朴,从心里就瞧不上福康安、福隆安兄弟骄纵傲慢,恃宠而骄,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眼下福康安兵败,虽然对朝廷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出了颙琰心底深处的一口恶气。他看着和珅问道:“你怎么想的?”
和珅叹口气道:“奴才以为,祖宗之地说什么都不能丢。这仗无论如何也要打下去,看来还得是一场大小金川的阵势!”
颙琰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发憷。大小金川前前后后打了近三十年,朝廷为此花费了七千多万两白银,死伤逾万,代价太大了!
眼下直隶、河南、山东、湖北,乃至江苏、浙江都发生了特大旱灾,户部先后拨了几百万两银子下去,又从各地调粮,可灾情还是没有缓解。颙琰甚至听底下人说,河南、山东一些灾情严重的地方已经易子而食了!
关外一到十月就开始天寒地冻,连手都伸不出去,这怎么打?要发兵也是明年开春了。再说就算要继续打,关外不比关内,历来都严防汉人出关谋生。眼下各地绿营兵马倒是不缺,陕甘、四川有的是,可问题是要派这些人出关,可就麻烦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龙兴之地不稳么!
颙琰越想越头疼,他揉着太阳穴缓缓道:“眼下首先要确保吉林乌拉不能出事,其次要查清楚整个事的经过。那个赵新的来历太过可疑!先不说孙士毅那边的传言,单是之前阿桂和那奇泰的折子里说的,这人一口流利的北京官话,连我们满人常用的土话都张口就来。这情况就令人怀疑!”
和珅也觉得奇怪,这个叫赵新的家伙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之前内务府和九门提督按照那奇泰提供的画影图形,派人在京中各家都查了个遍,什么结果也没有。孙士毅那边的说法完全没有凭据,根本当不得真。就算这个赵新真是前明赵王的后人,可他凭什么?!大清已经入关一百多年,天下人心向背早就不是刚入关那会了。
想到这里,和珅回道:“十五爷说的是,眼下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宁古塔。广庭公的折子里说,眼下宁古塔才一千出头的兵力,至少先得从盛京调一部分,粮草辎重和军饷也差得不少。奴才想办法,先腾挪出五十万两赶紧送过去再说。”
颙琰前几天刚看了户部的奏销折子。这几年朝廷每年岁入几近五千万两,其中地丁税是三千万,盐课和关税两项是一千多万,耗羡和捐输各是三百多万。其他零零总总加一起二百多万。看着是不少,可是固定花销一年也是三千多万两。这还不算打仗。
福康安这一次出兵,几万人光是粮草一项,一天就是十六万斤粮食,折合五千两银子。从四月开始到现在,单是粮草就花费了五十万两;这还不算军饷、器械、火炮、战船、马匹,朝廷前前后后已经花了五百多万两了。
今年因为用兵的缘故,两淮盐商又报效了四百多万两。各地虽有灾情,其他地方紧一紧还是够用......颙琰想着想着,心中突然一动,他终于明白了和珅为什么这么积极。
现在坊间传闻,和珅和福长安两人富可敌国。只是碍着乾隆偏爱袒护,纵然几次清查,都没有触动他们半根毫毛。颙琰猜测和珅眼下要的就是个乱的局面,军饷支出从沿海各省调,户部、兵部、工部......把账目搞烂搅混,根本就没法查。
颙琰越想越觉得八九不离十,不过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沉声道:“先让庆桂赶紧来承德,调兵的事儿,听听他的意见。皇上那边,等吉林的那边的消息明确了,咱们再去禀报。让通政司那边盯紧了吉林来的折子,一有消息,马上送过来。”
“是,奴才清楚。”
颙琰踱步走到窗边,望着东北方向,忧心忡忡。
“宁古塔可千万不能丢啊!否则不堪设想......”
九月十七日,北海镇近两千人向西越过旧城,在瑚尔哈河南岸两里地外扎营,与宁古塔城隔河相望。
此时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正带着几名亲兵,在城内各处巡视。阿桂可以拍屁股开溜,可他是这里的副都统,真要是弃城而逃,朝廷是不会放过他的。为了北京城里的家人,那奇泰只能守在这里了。
城内的披甲兵也就一千多人,算上征调的旗民和汉人,总共能凑出五千多人的规模。可那奇泰心里很清楚,连福康安的两万多人都打不赢,自己这点儿虾兵蟹将就更别提了。
宁古塔的城墙是用松树围成,中间填以土石。那奇泰觉得这样的城墙根本顶不住北海镇的那种连发铁炮,所以他又征调了一个石材商人的货物,用三百丈的红砂岩,将内城三面围挡加固。至于外城,他已经顾不上了。
而眼下南门外的码头上,数不清的旗民和汉人都想坐船逃离这里,躲避战火。开玩笑,连福大帅的几万人都杀个片甲不留,自己这些平头百姓能挡得住?不过可惜的是,此时已经没有船来了。河道上停着的那几条雅克萨战船,船头的火炮都褪下了炮衣,随时准备开火。
那些被流放至此的汉人也没有多么的欢天喜地,他们要么跟着自己的旗人主子一起撤离,要么就带着不多的家当进山躲避。
没有几个汉人会相信北海镇能在这里站住脚,所以赵新之前想象的万民来投的景象根本没有出现。只有几个实在活不下去的采参奴隶趁乱逃过了河,找到北海镇求口饱饭吃。
“你叫什么?”贵生蹲在地上好奇的问道。他眼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后生,脑门上的头发滋出了几寸长,大冷天就穿着一件破棉衣和一条单裤,脚上的布鞋也露出了指头。
这后生手里端着一大盆饭菜,正拿着把勺子,使劲的大口吞咽。
“唔......奴才......小的叫春来。”这个叫春来的年轻人操着一副公鸭嗓,把贵生听愣了。
“慢点吃,别噎着。我给你盛碗粥去。”这个春来虽然身上臭不可闻,可贵生一见之下就觉得两人十分投缘。等他端着粥回来,春来已经在舔饭盆里的油了。
“你犯了什么事,给发配到这来的?”
春来接过粥碗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闷头龇牙咧嘴的喝了起来。等他吸喽吸喽的把粥喝完,用袖子擦了擦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这才支支吾吾的对贵生道:“皇,皇上......”
“太监?!”赵新听了贵生的禀报后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最先活不下去来找北海镇的居然是几个太监。
贵生道:“老爷,那个春来说,他们几个都是被发配到这里的。春来他来的最晚,是去年秋天来的。其他几个都来了好几年了。”
赵新想了下说道:“你把他带回来,我亲自问他。”
贵生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赵新又叫住了他:“带他们去河边洗洗,给找几件衣服换上。”
半个多小时后,赵新忍着一股臊臭味儿跟那个春来聊了起来。
“你家哪儿的?”
春来瞪着大眼,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赵新,随即又躬身道:“爷,奴才家里是河间的。”
赵新皱了皱眉,一旁的贵生忙道:“别称呼自己奴才,我们这里没这些规矩,你这么说老爷会不高兴的。”
赵新继续问道:“你是因为什么被发配到这里的?”
春来道:“给皇上沏茶,水太热,把皇上烫着了。”
“你大爷的!”赵新心里大骂乾隆,顺嘴就道:“干的好,你应该把他烫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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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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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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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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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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