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已经走过的山道两旁,十几匹马已经倒地不起;衣衫褴褛的边民弓箭手们,时而走进行进中的纵队,时而又掉队,不断变换着。
队伍中的那些马身上都在散发着热气,不管是枣红色的还是黑色的,因为被雪和汗水弄湿,都成了乌黑色的。马脖子上的鬃毛因为被淋湿而粘连在一起,显得脖子很细。
所有人的衣服、马鞍和缰绳因为被雪水打湿而变得滑溜溜、硬梆梆的。蒙古骑兵缩着脖子骑在马上,尽可能使自己纹丝不动,以保持温暖。雪在他们身上慢慢化开之后,又顺着身体流到了马鞍下面。弓箭手们大部分已经把弓弦都卸了,放在怀里,以便用身体的温暖来保持弓弦的干燥。
长长的队伍中间,是打着纛旗的中军卫队。在他们身后,是几辆驽马拉着的马车在颠簸着,车辙上积满了泥雪,车轮压在地面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军门,再有两里地就出山口了,蒙古卡伦就到了。”
须发已经略微发白的都尔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闻言远眺了一下,前方依旧是黑漆漆的夜色。他长出一口气道:“总算是要到了!”
爱新觉罗.都尔嘉,今年四十八岁。他祖上是努尔哈赤的第六子塔拜,妥妥的黄带子宗室。此人也是员久经战阵的老将,自二十二岁承袭奉恩将军后,便从护军参领做起(掌领护军宿卫宫禁),一直做到了吉林将军。乾隆四十年的时候,曾因大小金川战功被画像入紫光阁。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看要到知天命的岁数,居然在极北之地的富尔丹城下,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打的大败亏输。噩梦啊!这些人怎么会有如此凶猛的火器?不仅打的远,还能爆炸。无论战鼓如何激励,他手下的骑兵根本就冲不过去。
其实都尔嘉内心觉得,幸亏自己逃的快,不然最后这三千人也都得交待了;万幸能活着回到宁古塔才是真的。至于后面乾隆会如何处置自己,他倒不是很担心。首先自己不是主帅,而且手下也拼命了;其次黄带子宗室的身份也是一层活命的保障。
南逃的途中,这支人马还闹过几次虚惊,军士们举弓冲着山林射击,盲目乱跑,互相冲撞,然后又集合起来,因为无端的惊吓而互相埋怨、咒骂。
甩了甩马鞭,都尔嘉对手下人吩咐道:“一会过了河,先让大家好好吃顿饱饭!”
“扎!”听了这话,前后十几米范围内的清军士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一个举着火把的清军骑兵小队出了山道后,半个多小时就来到了浮桥北侧。
“谁?!报上名来!”浮桥对面,十几个清军守卫举着弓箭,冲着北面呵斥。
“老子是都尔嘉军门麾下中军卫队的,赶紧烧水杀羊做饭!都军门就要到了!”为首的领催丝毫不惧,一提缰绳,已经上了浮桥。等过了桥后,一个举着火把的四十多岁的老兵迎了上来。
老兵举着火把看了看浮桥北面,迟疑的对那领催问道:“大人,都军门带了多少人啊?也好让小的准备饭食。”
“没规矩的东西!见了本官居然不跪!”那领催一马鞭兜头抽了下去,鞭梢在老兵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大人饶命!”几个驻守卡伦的清军对视一眼,连忙都跪下求饶。
“大军后面有三千人!小心伺候着!赶紧杀羊做饭!把正房腾出来,给军门歇脚!”
黑暗处,一个躲藏在卡伦院墙下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向着南面跑去......
两个时辰后,都尔嘉和一帮军官围坐在一张方桌旁,大口撕咬香喷喷的肥羊肉,满手流着油。卡伦内外,三千多清军溃兵顺着驿道两侧席地而,围着一簇簇篝火吃晚饭。一个个行军锅里,肥的滋滋冒油的羊肉汤正在翻滚,士兵们争相拿着碗勺盛汤捞肉。
“高粱米饭来了!”几个卡伦哨丁端着一口大铁锅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年轻人对一众围上来的清兵道:“不够还有,大伙赶紧吃!”
“快点快点,这么点哪够吃的!”
那几个卡伦哨丁点点头,扭身就进了院子里的伙房。
“砰!砰!”
四周突然响起了枪声,两个清军捂着胸口倒在了火堆里。一众清军顿时大哗,这枪声他们太熟悉了!
“哒哒哒!”
“砰!砰!”篝火旁,越来越多的清军一头栽倒,再也没了动静。
“哗啦!”一声,都尔嘉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霍然而起,冲着外面大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协领满头是血,踉跄着推开屋门,大叫道:“军门!不好了!咱们被包围了!”
“什么?!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有多少人?!”
“不知道,标下和弟兄们根本看不清,周围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都尔嘉惊慌中一指后窗:“从这里出去!快!”
卡伦外,枪声越来越密,东南西北似乎都有北海镇的士兵,慌不择路的清军根本辨不清北海镇进攻的方向,几次试图突围,都被黑夜中飞来的子弹打退,死伤一片。
“哒哒哒!哒哒哒!”几个试图浇灭篝火的清军被打倒在地,翻倒的铁锅中溢出了滚烫的肉汤。
几十个清军火枪手匆忙的上了火药铁弹,对着黑夜里就是一通乱放。而那些由边民组成的清军弓手急忙给弓上了弦,崩崩崩的往外乱射。
有些清军扔掉武器朝着浮桥的方向跑去,另外一些向着东侧平原逃跑。一个清军左翼长匆忙穿过卡伦内的院子,刚跳上一匹马。黑夜中弓弦轻响,那左翼长突然松开了缰绳,身子一歪,顺着马鞍一侧就滑了下去,那马跑到一簇火堆旁,停了下来。
几个清军好奇的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左翼长趴在地上,胳膊和腿不住的抽搐着,头却一动也不动,一支黑色的长箭射穿了他的头颅。
子弹依旧在不停的呼啸,黑夜中此起彼伏的哨子声代替了指挥命令。
都尔嘉和几个亲兵及武将撅着屁股从正房的后窗爬出,正想翻墙逃跑,黑夜中突然扔过来一支火把砸在地上,火光爆起间,一支长箭如幽灵一般,将一个参将的脸颊射了个对穿。
都尔嘉等人被吓了一个激灵,转身就想往东跑,“哒哒哒...”一连串子弹打的青砖院墙火星四溅。
“举起手来!放下武器!”夜色朦胧中,十几个手持步枪的北海镇士兵现出了身形。
都尔嘉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望着对面的那些北海镇士兵,火把的映照下,每一个都是神情彪悍,满脸杀气。他沮丧的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长刀扔在了地上。几个亲兵见自己的主子都投降了,无奈之下,也纷纷将手中武器扔出,举起了双手。
卡伦西侧的驿道外,枪声愈发的密集。清军们纷纷趴在躲在远离篝火的黑暗里,面色煞白。白天的战斗让他们早已吓破了胆,亡命奔逃带来的饥饿和疲倦让他们已经无力反抗。那些试图往外冲的蒙古骑兵大都被铺天盖地的子弹命中,一些侥幸中枪没死的则躺在地上打滚惨叫,渐渐就没了声息。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随着几声急促的哨声,枪声渐渐停了下来。篝火的映照下,一个清军武官,用腰刀挑着一块不知从哪找的白布,小心翼翼的站了出来,哆哆嗦嗦的喊着:“别,别打了!我们投,投降!”
深夜时分,朱尔根城的指挥部里突然发出了一阵欢呼。很快,富尔丹城那边也接到了电话。
“老陈,王远方他们把南逃的清军给堵住了!”
“这可是好消息啊!伤亡情况怎么样?”
“咱们这边只有两个倒霉的家伙扭伤了脚。清军那边可就惨了,听说打死了不少。”
“我马上安排人,明天一早就过去押送俘虏。对了,刘胜那边有消息了吗?”Χiυmъ.cοΜ
“哪有这么快!”
八月二十四日下午,陈青松带着两个连的士兵和一千多民工赶到蒙古卡伦,替换了一夜没睡的王远方他们,之后便陆续押送着清军俘虏往富尔丹城而去。
八月二十五日,休整了一夜的王远方接到了赵新的命令,他随即带着两个营向西出发,分成两部,一部乘船,一部骑马,顺蒙古河向西,越过通肯山南麓,迅速夺下了清军设在珲春河上的码头。
八月二十七日,王远方他们顺着珲春河南下,两天后攻占阿弥达卡伦。次日攻陷了哈达玛卡伦。
八月二十九日,虎吉带领一个营向珲春城发动强袭,一天后,珲春协领托克通阿并甲兵四百五十人全部战死,北海镇的红旗插上了珲春城的城楼。
八月三十日,王远方命瑟尔丹和额鲁带领两个连从珲春出发,兵分两路,向着东南方向的珠伧卡伦和佛多喜卡伦进攻。一天后,两队人马在西图山南麓会合,半天时间就夺下了西图卡伦。
九月三日,呼拉穆卡伦被攻克。
北海镇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行动,让沿途附近各乡各村的库尔喀齐人、赫哲费亚喀人、锡伯人大惊,纷纷封锁山路,各姓长、村长派出手下村民族人把手要道,恐怕北海镇士兵劫掠乡里。而瑟尔丹和额鲁在夺取呼拉穆卡伦后,根本不做停留,直接率兵返回了珲春城。
至此,清廷在珲春以东至富尔丹城的八个卡伦哨站被全部拿下,这也意味着清廷在珲春河和绥芬河流域所有的统治宣告瓦解。
九月五日,刚刚贴出了安民告示的王远方在瑟尔丹他们回来后,留下了虎吉一个营驻守珲春,他自己则带着一个营,顺着噶哈哩河,昼夜兼程,一路越过已经空无一人的密占卡伦、穆克德和卡伦、哈顺卡伦等六座卡伦,兵锋直指六百里外的宁古塔。
九月九日,北海镇东、南两路人马共一千三百人,在宁古塔在宁古塔旧城以南五里地的一个丘陵上会师。
至此,这座清廷在盛京以北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已经危在旦夕。
此时的宁古塔城中,只有那奇泰率领的一千五百驻防八旗坚守城池。而那位钦差阿桂在得知珲春城失陷的消息后,便带着手下坐船,顺着瑚尔哈(牡丹江)逃去了吉林乌拉。
九月十五日,姗姗来迟的赵新带着一个连的士兵和五百民夫,尾随着刘胜的行军路线,出现在了宁古塔旧城外。
“你小子可算来了,我都啃了五天的压缩饼干了!赶紧,好吃好喝的拿出来!”刘胜看到龇牙咧嘴的赵新,上去就给了个熊抱,差点把赵新憋死。
“急什么,让我喘口气先。这一路走的,我屁股都要磨烂了!先来口水。”赵新一瘸一拐的进了帐篷,四下一看,连把椅子都没有,只有几块木墩子。
赵新站着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水,这才对刘胜道:“算了!不坐了,给我找间空帐篷。”
两人出了帐篷,刘胜一边走一边道:“嘿嘿,屁股磨烂了吧?”
赵新觉得自己都不会走路了,咬着牙说道:“这他妈破路!打完宁古塔让俘虏修路!”
刘胜问道:“对了,那些清军你怎么处理的?”
赵新道:“修了个大俘虏营,分成几块区域,都关着呢。”
刘胜好奇的问道:“那位福大帅呢?”
赵新一脸厌烦的表情,摇摇头道:“单独关押,一天24小时都有人看着。这特么都闹腾了好几回自杀了!我让刘大主任给他打了镇定剂,先老老实实睡几天再说吧。”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肉票儿啊!不交钱不放人!”
刘胜闻言停下脚步,惊讶的问道:“你还打算放了他?”
赵新笑呵呵的说道:“给钱就放,我留着他干嘛?我觉得吧,‘表情包’这回恐怕是废了,就算回到大清也没什么起色了。”
“那,我记得你说过明年台湾会闹天地会?”
“不用担心,没了张屠户,乾隆他也不吃带毛猪的。福康安不行,还有别人呢!”
同一天,阿桂的请罪折子,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顺着东北路驿道,直抵承德避暑山庄。接到奏折的和珅看完了两份折子上的内容,顿时汗出如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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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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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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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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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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