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解着盘发的头绳和小发卡,扬声道:“怎么了?”
“先把姜茶喝了。”到底是冬天,如果寒气不知不觉聚集在体内,等亲戚来的时候小姑娘又该喊肚子疼了。
梵落披头散发地拉开门,看见荆霂端着一杯姜茶,姜片在开水中漂浮着,他没有加糖。
她听话地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完,喉间和胃里瞬间又暖又辣。
“你喝了吗?”她舔了舔火辣辣的唇。
荆霂揉了一把她乱糟糟的毛绒脑袋:“我不用,去洗澡吧。我带石头出去遛一圈。”今天还没让那家伙活动活动筋骨,早就憋坏了。
她先前进门的时候陪石头玩了会儿给它新买的玩具,生怕它闻到自己身上有别的狗子的味道,她还献宝似的把兔子玩偶放到它跟前。
石头看见那只兔子的时候一脸懵,貌似还嫌弃地用鼻子拱了拱,最后在石头爸威胁的眼神下,猛男石头还是很给面子地把兔子叼到它平常睡觉的沙发上。
梵落说要和他一起遛狗,荆霂说外头冷,不让她去。
他拿着杯子正欲出去,梵落却拉着他到隔壁衣帽间,拿了件厚点的外套让他穿上。
荆霂想说遛狗会越跑越热,但看她这么贴心,也就没舍得拒绝,他换上厚外套,往她浅粉色的唇上啄了一下,上头还有淡淡的姜味。
夜已深,小区的路灯昏黄。
男人牵着阿拉斯加,大狗在前头跑得欢快,尾巴高高扬起,他在后面跟着,寒风呼呼擦耳而过,周遭一片静谧,一人一狗跑步的喘气声格外清晰。
兜里手机忽然震动几下,同时发出“叮”一声的提示音。
“石头。”他沉声道。狗子连忙刹住风一般的脚步,在原地停下,吐着舌头喘气。
他掏出手机,是一则事先设好的提醒事项:爷爷生日。就在两天后。
荆霂把手机揣回兜里,“走,石头。”他轻轻一扯牵引绳,石头又开始像小马驹一样向前冲。
他边跑步边回想起前阵子和老人家的对话。
“今年生日…是不是该给爷爷一个大惊喜了?”荆爷爷每年逢生日,必会探探荆霂的口风,暗示他早点儿谈恋爱、结婚。
“爷爷,今年……”他眉眼上扬,有意停顿。
荆爷爷听这语气,以为今年他孙子的终身大事又没戏了。只能颇为惋惜地安慰道:“哎没关系…缘分这东西该来的时候就来了,再等等、再等等啊。不过,有喜欢的一定要主动出击,晓得不?”
荆霂笑了,也不知爷爷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爷爷,我的缘分……已经到了。”
荆爷爷惊讶过后,一下子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地让他抓紧时间把人带回老家给他瞅瞅。
可当时梵落还在D市,荆霂只能先应下,然后再做打算。
但眼下,爷爷的生日将至,小姑娘又碰巧来找他,这或许是个见家长的好机会。
梵落洗过热水澡,荆霂和石头还没回来。她浑身暖融融的躺在床上看手机,她一晚上都没顾得上回消息。
家庭群里,梵爸发来一条语音,语气里透着赞赏之余还带着点儿别扭:“落落啊...那小荆做的红烧肉是真不错。”
梵妈紧接着笑道:“早上收到的快递,晚上就立马尝了,红烧肉一如既往的好吃,牛尾也很香糯软烂,你爸破天荒吃了两碗饭。替爸妈谢谢小荆啊。”
想象到自己老爸一副口嫌体正直的样子,梵落一时笑出了声。
荆霂刚推开房门就听见小姑娘正笑得欢,“笑什么?”他微喘着气问。
“你吓我一跳。”她明明没听见开门声。
荆霂脱下外套,这才觉得里面的衬衣浸了汗,正黏在他背上。
“胆子这么小。”他轻笑着睨了她一眼。
梵落努了努嘴说:“是爸妈说你做的菜很好吃,要我谢谢你。”
“他们喜欢就好,毕竟把你拐跑了,这点赔礼还是不能少的。等吃完了我再给他们寄新菜式。”他边说边当着她的面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虽然这次是她自己要来找他的,但确实也算是他拐跑的?
梵落脸上微微发烫,又瞥见男人已然袒露的前胸和腹肌:“知…知道了。那什么…你快进去,别在这儿晃我的眼了。”大半夜的,诱惑谁呢。
荆霂眉眼上挑,深深地看她一眼后便进了浴室。梵落细品了一下,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三个字:没出息。她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缩进被窝里,自暴自弃地承认:这点儿出息不要也罢,又没有她家木头重要。
梵落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摁亮屏幕,红旗下的男孩子一脸严肃,五官虽稚气十足却已能窥见日后清俊英挺的轮廓。
男人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床上那隆起的一小团。
“不闷么?”他含笑道。
被窝里头的人儿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感到羞愧。
小姑娘不仅胆子小,还很容易害羞。可平日里分明是她勾他更多,就比如昨天晚上。
意识到这种可爱的反差,荆霂眸色渐深,也掀开被子,和她一起像小孩子一样蜷缩在被窝里。
他钻进被窝的瞬间,梵落下意识地摁灭了手机屏幕,不想让他瞧见自己正痴痴地看他小时候的照片。
荆霂捕捉到那一丝闪过的光亮,没说什么。
感觉到被窝里算不上暖,他顿时蹙起眉。小姑娘怎么躺了这么久都捂不暖一个被窝?
于是在黑暗中寻到她的手,又触碰了一下她的脚,果然都有些凉,尤其是脚,冰得他都下意识一缩。
“冰到你了。”梵落知道自己脚冰,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他的小腿,便立马往回缩了缩脚。
她怎么这么乖,荆霂在心里轻叹一声。长臂一伸把正小心翼翼往后挪的人儿捞到怀里抱紧。
“不怕你冰。”他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温暖的颈间,又把她小冰块似的脚勾在自己小腿间捂着。
梵落觉得手脚暖了不少,但被窝里的氧气消耗极快,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喘不过气了。
男人及时掀开被子,梵落贪婪地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荆霂捏捏她鼻子:“看以后还敢不敢自己一个人闷着。”琇書蛧
梵落摇摇头,她刚才也只是觉得躲被窝里会暖一些,现在有他这个天然大暖炉捂着,再冷也不怕。说起来也奇怪,她在D市一个人睡的时候,明明不觉得很冷来着。
“木头......我可以看你小时候的相册吗?”她用逐渐回暖的小脚蹭蹭他。
“别动,我去拿过来。”荆霂给她掖好被子,起身去书房拿了相册,回来时又在墙上的空调控制面板上调高了温度。
他靠着床头把相册搁在腿上方便她躺着看,小姑娘靠在他腰间,手脚还不忘巴在他身上取暖。
瞧她一副兴致勃勃、毫无睡意的样子,荆霂有些无奈:“看完就睡觉,很晚了。”
梵落频频点头,连忙催促道:“快翻开。”
他哭笑不得地摊开相册,开始给她一页页地翻,逐张照片地给她讲。
梵落看见一张他五岁生日时的照片,顿时笑出了声,像捉住了男人的小辫子般说道:“你真的从小就很爱吃甜食!”
照片里只有一个主人公,小男孩戴着五彩缤纷的生日帽,桌上摆着一个当时最流行的裱花蛋糕,他吃得嘴边一圈儿全是奶油,眼睛还亮亮地盯着纸盘子里的蛋糕。
荆霂含笑“嗯”了一声,又说:“一半都被我吃掉了。”
梵落瞪大眼睛,这么小的人能吃掉那半个大蛋糕?太吓人了吧。不像她,她从小就不怎么爱吃甜食,长大以后除了水果以外,更是一点甜也不碰了。
她一张张看过去,心头泛起阵阵柔软,好想...从小就认识他,和他做一对可爱的青梅竹马。
“帅气的小哥哥小时候也很受欢迎吧?”尤其是小女生、女老师什么的。
荆霂思索了两秒后,煞有介事地道:“幼儿园的时候,同班的两个小姑娘为了和我组队玩游戏而大打出手。”
梵落被惊住了,还真有这种事?
看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男人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骗你的。”
梵落气得锤了他一下,这根木头是不是越来越坏了?
他接着揶揄道:“这么好骗,我看你才是小朋友。”
她羞红了脸,让他赶紧翻页。下一张便是先前那张一岁零一个月的浴照。
“这张浴照你给我发过。”现在还在她手机里存着呢。
“嗯,旁边的大人是妈妈和外婆,拍照的是我父亲。”
梵落抬头看他,有点不忍心问他外婆是否还在世。像是猜到了她想问什么,荆霂摸了摸她柔顺的发,语气平缓地说:“外婆在我五岁的时候就不在了。”
她心跟着一疼,“不过当时年纪还小,不记事。”所以也就感受不到那种刻骨的痛。
“那......家里其他长辈呢?”
“还有一个爷爷,就住在邻市。”
梵落胸口闷得慌,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太能感同身受了。更何况,他失去的和承受的远比她多。
两人静默着把厚厚的相册翻完。最后一张是他躺在婴儿床里的照片,应该才刚满月,整个人还有点皱巴巴的,但梵落觉得可爱。
事实上,每一张照片里的他,无论几岁,是大笑大哭的、淘气顽皮的,还是严肃认真的,她都觉得可爱无比,也异常珍贵。
“哥哥……”
“落落……”
两人同时开口,相识一笑,都示意对方先说。
“要不要跟我去见家长?”
“能不能带我去见爷爷?”
话音一落,房间里便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还是荆霂率先反应过来梵落刚才说了什么。
已被她搅了一晚上的心湖,此时毫无疑问地被投入了最大最沉的那块石头。
他忍不住把人按在身下亲,心里只想着:小姑娘不仅偷心,还要命。
梵落被男人亲得迷乱,用仅剩的些许理智含糊地问:“你还没......回答我。”
荆霂微微松开她,眸色深如海,却隐约透着光。
“两天后,爷爷生日。”
梵落这才发现他应该早就打定主意要带她回去了,不过是没料到她看完相册后深受触动,会主动要求见家长。
意识到这点,梵落恼羞地咬了一口男人的下巴泄愤。
荆霂轻笑,纵容她使小性子。
“礼尚往来,落落小朋友是不是也应该分享一下小时候的浴照?”
梵落这下彻底红透了脸,踢他小腿:“大晚上的去哪儿找照片!”
踢完她自己又觉得有些踢狠了,于是忍不住软下声道:“明天让妈妈给你拍。”
男人笑着应了一声,伸手关了灯,把怀里人抱得更紧。
什么兔子玩偶能有他怀里这只连踢他都舍不得的炸毛兔子可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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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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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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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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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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