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那鸦青色的寝衣衣襟晕乎了半晌,直到从耳根到脸颊上传来的热度一点一点将她烫回了神。
意识到是什么情景的时候,柳萌初窒住了呼吸,本能地缩回身子,才发觉许照洲的另一只手缩在被底圈在她的腰上。
被窝里暖乎乎的气又蒸上来,柳萌初枕在他的手臂上,对着他的胸膛,全身都发起烫来。
许照洲手臂发麻,很早便醒了过来。醒来时柳萌初还挨在自己身边乖乖睡着,许照洲茫然一瞬,记忆回笼后又揽着她闭上眼。
窗下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枯叶,被风吹得刮在地面咔咔作响。这声音在他耳朵里清晰,直到柳萌初醒了过来。
她也只略微动了动,后来便没动静了。
不多会儿,他下巴上便痒痒地钻来一股细细热气,是柳萌初仰起了脑袋,无知无觉地把鼻息喷洒了上来。
窗底那只枯叶的声音又清晰入耳,墙内墙外都是安然寂静的。
许照洲原本还隐忧着昨晚贸然搂着她入睡的举动太过轻佻,会教她抗拒,可目下这隐忧便可丢开了。
那热热的鼻息一缕一缕地挠着他的下颔,许照洲即便没在她醒后睁开过眼,也能明白这人还当他睡着,所以又默不作声地在看他了。
分明很亲昵,但偏要隔着一段距离,谨慎地不打扰到他。
许照洲胸膛里的那一块自看到北院埋葬地底的那些物时便像生出了毛病,睡了一觉也没见好。
他正欲睁眼,便感觉手臂上一轻,紧跟着,他露的肩膀一暖。
柳萌初捏着被子的一角,将他露在外面的肩膀盖住。
做完这一切,她往下缩了缩,躺了回去,没再枕到那条发麻的手臂上。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还好许照洲未曾醒来,她却也自知不能再赖下去。
手伸进被子里,柳萌初红着脸摸索到他的袖角,触到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想将他挪开,只是指尖才探到他的手指,那本一动未动的手忽然躲开她的触碰,却又极快地反握住她的。
柳萌初一怔,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清明眼。
仿似清明传递过来,她忙惊慌挣动着要起身。
许照洲松开手,自己也跟着坐起身。
“我……”柳萌初往床里边移了移,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一个字音声音就发颤,她攥着一小角的被子,勉力镇定道,“我怎会在这里?”
见许照洲不说话,她心里更慌,面上愈要显露与之相反的神情:“我昨夜饮了酒,后来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我……我怎会在这里?”
许照洲还是不说话。
他身上是鸦青色的寝衣,头发凌乱地披散,用来示人的温和疏离都因此不见,漆黑眸中的深幽却照旧如常。
在故意制造出的沉默里,在被他长久的注视里,柳萌初忆起昨日醉意上头前的那个念头。
她……
不会后来跑到金麟府了吧?
又是□□进来的?
那她又是做了什么……才能同他一起,出现在主屋的床上?
柳萌初心中一沉,平静的表情一时难维持得住,她微埋了头,顺势低下眼,看着自己揪在被子上发白的手指,说道:“昨夜,若我行出不敬之举,还请您见谅。如果……无法见谅,您也可以责罚我。”
而许照洲看着自己,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愤怒、生气、容忍、无奈……
诸般有可能的情绪被他藏在这沉默间,柳萌初再受不了这样的对峙,绕过他想下床好好道歉,却被许照洲拦住。
“对、对不起……”柳萌初被他握着手腕,她心揪成一团,拧出酸涩的水,“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什么?”许照洲终于发话,声音带着沙哑。
“我不是故意来金麟府的。”柳萌初深低着头,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我应当是有事想同你说,本来、本来是不会来的,但是我……我喝醉了……”
许照洲只能看得到她的发顶,话语简短:“什么事?”
柳萌初一默,一时不知怎样开口,更不知是否该直接对他说。
沉默良久,她还是开口道:“传言说,李生与我有情谊,李生给我买玉佩……不是的,传言是假的。”
她察觉不到地就将昨晚已然说过一遍的话又重复一遍。
许照洲失笑,心底又为她一下子变软,变得愉快。
原本为她什么都忘记的可惜瞬间销声匿迹。
许照洲甚至有些庆幸,她将醉中的事都忘了。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柳萌初却没有在提找传言的事,她又不听许照洲说话,不禁鼓着勇气抬头看他一眼,犹豫地问道:“你先前说的戏弄……是不是指这件事?”
许照洲在她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没有的没有的。”闻言,柳萌初忙一股脑儿地解释道,“应当是刘氏想逼着我嫁给李生,故意教人传的。我没有理会,是因为我一定不会因此就嫁给谁的。我要是……”
她声音低下来,语速也慢下来:“我要是知道您会听到,并且介意……我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便是这件事?”好像从未听她说过,许照洲道。
柳萌初点头。
许照洲又问:“还有没有旁的事?”
柳萌初听不出他语气里的起伏,好像这件事他并非如许熹妍所说那般介意……
悔意悄悄滋生,她咬了下唇,抬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却又反问:“还有没有……其余的事情……与我有关联的、会让您心里不舒服的……”
封王典礼那一日,金麟府门后那一推,教柳萌初终于明悟过来昔日从未推拒过自己的人其实是不喜欢这样的……
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自己这样,不喜欢柳萌初这样……
柳萌初便再也不敢将喜欢拿出来给他看了,此后总有意无意地藏掩着。
可饶是如此,她也不想许照洲心里为自己介怀。
哪怕再剖白自我已经让她很恐惧很恐惧了。
她说得续断,许照洲偏生听懂了。
停顿许久,他道了一声没有。
“没有就好,那,那我……”柳萌初兀自点了点头,有一点慌乱。
事情都行完了,好像那一直拽着她的线便自动被剪断了,教她如同断线的风筝,浮在半空中。
她的手动了一下,许照洲握着她手腕的手便松开了,她一怔,心中说不上是轻松多一点还是不舍多一点,她只能匆匆地下了床。
但又羞囧起来,她着着中衣,忘记昨晚是怎么睡的,找不见自己的外衫。
她忽然就觉得委屈了,背对着许照洲,极快地抬手揩了一下眼角,平稳着声音想问一下,可又不敢……
正无措间,一层暖意忽然覆上来。
许照洲从后面用被子裹住她,将她抱回床上。
他看着那克制泛红的眼,似乎有一声叹息,面上却不再端平静淡漠,眉眼像化开一样,比温和还要温和。
“刚才是想走吗?”许照洲顺势蹲在床边,微仰着头看她,却含了些微的笑意,“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了?”
柳萌初缩在被子里,她看起来小小一个。
昨晚……
她只记得意识模糊前一个人趴在餐桌上,往外望了一眼。
望见了漆黑得好纯粹的天幕。
她那时候……应该很想很想他吧。
以至于跑来了金麟府……
自以为料想到了,她心里越发不敢,连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以后……”
“又道什么歉?”许照洲打断了她,“是我带你来的。”
柳萌初愣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昨晚去了别院,发现你醉了,我便先将你带回来了。”许照洲说。他说得很轻松简单,仿佛这是件再自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柳萌初却要消化良久。
良久,她隐微地担忧道:“是……是我缠着您了么?”
许照洲一怔,望着她不说话了。
柳萌初以为自己说对了,忙道:“您不用理我的……”
“是我缠着你。”许照洲心里又酸又胀,就这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柳萌初安静下来。
“我去别院,原本便是为了见你……”许照洲说,“我也很想你。”
柳萌初的眼微睁大,里面布满难信的讶然。早已被他骤然丢出来的信息惊得忘记当下环境,忘记前因后果。
许照洲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表述爱意,他原先以为这会很困难,但真正诉诸于口时却不觉难易。
只是想着,对方能明白就好了。
能为之开心一分就好了。
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
柳萌初呆愣地看着他,像是喝了一通酒,连带着把他都忘了。
站起身,许照洲披了件外衫,摸了摸她的发顶,说:“我去给你拿衣服。”
等他拿了一套新衣回来的时候,柳萌初还是那副失了六神的模样,目光还落在他曾待的地方,一动也没动。
直到他将被子从她身上剥开,替她穿上一只衣袖时她才蓦然有了反应。
她下意识地要自己穿,却被许照洲制住了。琇書網
许照洲不甚熟练地为她穿衣,动作很慢很慢,但每一步都十分仔细。
他拉过衣带,看了一眼那低着头努力集中注意力看衣裳的人,那离他许久的年少顽劣忽的被勾起。
“我方才未开门,外面也无人。”就着衣带,他将人拉到更近前,“你怎么不问问,我房中怎会有这么多女儿家的衣裳?”
怕柳萌初费心地避绕,他又特地补充,或者强调:“你穿着都正好。”
柳萌初抿着嘴,不说话。
许照洲这回认认真真地给她系起衣带,也认认真真地说:“都是给你准备的。”
替她穿好了衣,他退开一点,又忍不住伸手触了触她烫得灼人的脸。他温声:“想留在这里,还是去别院?”
他身上的沉水香实在太过强烈,柳萌初在其中晕头转向,虽然眷念贪恋,但还是很想逃开清醒。
许照洲便送她去了别院,一路上都把她捂在怀里抱着,等马车停下来才松开手。
柳萌初一颗心早已跳得不像自己,匆匆忙忙地往下了车想往里面走,许照洲却又在身后叫住她。
柳萌初迷茫地回了头,看见他站在马车边。
袍上的仙鹤再也不高傲了,却更加的欢愉。
“你能来金麟府,我很高兴。”许照洲对她说。
“亥时二刻……”他微微勾起了唇角,想起那些跃动在烛尖与心浮书间的时时刻刻,“我每晚都在期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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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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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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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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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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