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她白天跟着徐舟他们四处跑,不是钻进深山老林,就是去各种隐匿在山坳中、交通不便的小村庄,到了晚上,已经筋疲力尽,几乎眼一闭就能睡着,与蒋珩的联系都断断续续。
好在连日里的奔波并非一无所获:她拍到了好几张令自己满意的风景摄影。
就连徐舟看了都满口称赞,认为这几张摄影作品的质量相当上乘,是可以直接放进影展的水平。
在外面跑了将近一周,他们这一趟采风之旅也接近尾声。
徐舟大手一挥,终于决定让他们休整两天。
坐了近半日的车,到了徐舟为他们挑选的酒店时,大家都有些疲累。
推开房门,梁嘉月第一时间将自己摊平在中央的床上,喟叹:“太舒服了。我可以从现在一直睡到明天退房,叫我不吃不喝都可以。”
吴琪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往外取衣服,打趣道:“怎么不给你们家那位先打个电话?”
梁嘉月懒懒躺在床上,翻一个身,“我们老夫老妻,不搞那些□□。”
“你最好哦。”吴琪双手握成拳,虚空挥一挥,假意威胁,“上一次他来,我吃够你们的狗粮了。”
梁嘉月笑了笑。
等待吴琪洗漱间隙,梁嘉月还是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连上无线网。
这几天,因为她行踪不确定,其实没有怎么与蒋珩联系过。
基本上属于,她抽时间发过去一条,等有时间有信号再看手机时,距离蒋珩给她回复,已经过去几小时。
而且,这几天蒋珩似乎工作繁重,给她的回复也越来越简洁,往往她发几条过去,蒋珩才会打几个字回来。
就算这样,梁嘉月也觉得挺满足。
她很享受这种,她与蒋珩互相独立,但又保持联系的状态。
发过去的信息不会石沉大海,每一条都能得到回复;但也不会因为对方没有及时回复便焦躁不安,患得患失。
回过神来,梁嘉月才发现原来自己无意间刷新了微博首页。
拜微博错乱的时间线显示所赐,往下滑不过两下,屏幕上已经开始显示两三天前的微博内容。
这之中,夹杂着一条简短的财经新闻——
《风波过后,凯明集团完成人员重组》。
梁嘉月一目三行地快速扫一遍新闻,却发现自己仍一头雾水。
她以“凯明集团”为关键词,试着在微博上找到更多相关的新闻报道。
很快,搜索结果跳出来。
她从头到尾读过去。
这才知道凯明近期的大地震,几个董事会成员被揭发检举涉嫌贪污行贿,挪用公款,证监会介入调查。
报道内容相当详细。
其中,也提到了,主导这一切进程,递交举报材料的,正是蒋珩。
记者用俄狄浦斯形容他,说他完成了一场完美的“弑父”。
相较于报道的客观平静,评论里对此事的讨论要激烈得多。
可蒋珩从未对她提起过有关此事的一星半点。
似乎将凯明、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人不是他。
梁嘉月不知道蒋珩是怎么想的,但却知道,此时此刻,她想要陪在蒋珩身边。
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打倒”,哪怕强硬如蒋珩,也绝不可能毫无感觉。
她又查了会儿与凯明或蒋珩相关的新闻。
越看,想要立刻回去的念头就越强烈。m.xiumb.com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时,手指已经自动点开了出行APP。
“嘉月姐,我好了。”
吴琪拎着换洗下来的衣服,见梁嘉月趴在床上,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你可以去用卫生间了。”
梁嘉月被惊醒,猛然翻身坐起来,紧紧攥住手机,“我想好了。”
“啊?”吴琪有点迷茫地望着她。
梁嘉月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口,俯身穿上鞋,抽空对她解释:“蒋珩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回清城。我现在去找徐舟。”
“什么事?”吴琪关切地问。
梁嘉月摆摆手,“一两句说不清楚。总之,我先去找徐舟说明这件事,能拜托你帮我收一下行李吗?”
她指一指摊开在客房正中的一只行李箱。
好在她们才刚入住,她还没来得及将行李箱中的东西拿出来。
吴琪满口答应。
徐舟虽然意外,但好在他们这一趟行程本就快结束,且看梁嘉月一脸惶惶,便干脆地松口。
他关切地问一句:“你回去的机票买了吗?”
梁嘉月摇摇头,指一指墙上挂着的时钟,“我打算现在就走,不知道去机场要多久,等到了机场,再买最近的航班吧。”
徐舟想了想,劝她:“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今天没有直达的航班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太冲动,可以先看一看票。这几天你也累了,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走也不迟。”
梁嘉月坚定:“我可以转机。”
“可……”
徐舟还想再劝,被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我送你。”
他扭头看,先前不知在忙什么的韩茂云站在他身后,朝梁嘉月点点头,“你去收拾东西吧,我送你去机场。”
梁嘉月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一瞬,“好。”
东西不多,她回房间时,吴琪已经帮她收拾好,立在墙边。
看见她身后跟着韩茂云,吴琪抿抿唇,上前一步,与梁嘉月虚虚拥抱一下,“你要走了吗?”
“嗯。”
梁嘉月拍一拍她的背,“以后回清城,记得来找我。”
吴琪重重点了点头。
梁嘉月放开她,单手拉出行李箱拉杆,最后朝着吴琪挥挥手,转头对韩茂云说:“我们走吧。”
韩茂云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箱子,“我去开车,你到门口等我。”
他们定下的酒店距离机场不算远。
这一次,梁嘉月运气不错。
到机场,恰好有一趟两个小时后直达清城的航班,还剩了一个头等舱座位。
梁嘉月毫不犹豫付了钱。
拿着机票,她小跑回韩茂云身边,朝他挥了挥手里的票,“买好了,我要过安检了。”
“嗯。”韩茂云朝票面上瞥一眼,将脚边立着的行李箱递给梁嘉月。
“你也回去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韩茂云顿了顿,郑重道:“一路保重。”
“知道了。”梁嘉月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捏着箱子的拉杆,她退后一步,“回去替我跟徐舟也说一声,谢谢他,这一路多亏你们照顾。”
说完,她利落地挥手,转身,汇入等待安检的人群中。
-
飞机落地清城机场,梁嘉月打了辆出租车,直奔麓湖公馆。
在车上,她重新点进与蒋珩的聊天界面,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前一晚,蒋珩说最近公司事务繁忙,问她如果有空闲,最想去哪里度假。
犹豫两秒,她将手机收起来,放弃提前告诉蒋珩她回来了的想法。
到达麓湖时,已经接近十点。
远远望过去,亮着灯的房子真如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她的航向。
大门口的密码与梁嘉月走之前一样,她毫无妨碍地推开门,走进去。
门厅处,听见动静的孙姨闷着头走出来,看见是她,先是愣住,片刻,兴奋地迎上前,“小月回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上来,抢过梁嘉月手里的箱子,“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提前说一声多好,让司机去接你。冷不冷?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的话又急又密,话里是藏不住的开心。
灯光从她头顶洒下来,暖融融的光里,她笑得一脸慈爱。
梁嘉月鼻头酸了酸,“孙姨……”
“欸!”孙姨响亮地应一声,上下打量她,“在外面遭罪了吧?蒋先生跟我说,你跟着一群人去什么西北采风,没吃好吧?给你腌了点你爱吃的小菜,我去熬个粥,稍微吃一点?”
吸吸鼻子,梁嘉月将眼底的热意逼退,想起回来的原因,“蒋珩呢?”
孙姨牵着她朝客厅走,“蒋先生出去应酬了。”
拉着她的手,孙姨“告状”道:“你回来了,可要好好说说他。生意哪里有身体重要?要让凯明度过难关,他可不能先倒下了。”
“凯明……”梁嘉月欲言又止。
“你也看到新闻了吗?”孙姨毫不在意,“当初看到新闻,吓了我好大一跳。不过蒋先生说,事情没有新闻里说得那么严重。”
孙姨动作很快,不过半小时,便布了满满一桌的粥与小菜。
等待的间隙,梁嘉月去楼上放了自己的行李,顺便洗了个澡。
几个月没有回来过,卧室里的布置与她离开前别无二致。
床上铺着藏蓝色水洗棉的床品,一侧的床头柜上,散落着些诸如手机充电器、耳机等零零碎碎的物件。
梁嘉月眼尖地在其中发现一本自己看到一半的小说。
她花了十几分钟,将头发吹至半干,换了一身宽松的杏色落肩毛衣,趿着拖鞋,慢腾腾下楼。
孙姨替她拉开座椅,递给她双筷子,“来尝尝,都是你爱吃的。”
其实并不饿,但梁嘉月还是搛了箸海蜇丝送进嘴里。
“哇,落泪了,好熟悉的味道,好吃。”
她冲孙姨竖一个拇指。
孙姨被哄得心花怒放,“喜欢就多吃点。”
梁嘉月送一口粥进嘴里,“蒋珩最近回来得很晚吗?”
“也不是。”孙姨抬头,看了看时间,“说不准的,有时候七八点就到家了,有时候整夜都不回来。”
叹一口气,梁嘉月惆怅地想,也许她应该先同蒋珩说一声。
好在今天,她的运气着实不错。
一碗粥浅浅下去一小半,大门口便传来开门的响动。
须臾,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梁嘉月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忐忑,她身子朝前趴,将前胸抵在桌沿上,扭头,看向走廊。
蒋珩的脚步顿住。
他疑心是自己今晚在酒局上喝得有点多,不然,怎么会看见梁嘉月端端正正地坐在餐厅里。
眉眼温顺地冲着他微笑。
梁嘉月歪头,冲着停在远处的蒋珩笑一笑,“你回来了?”
他一半身子沐浴在餐厅暖黄的光线中,仍有一半隐在走廊的阴暗处,身上带着股浓郁的酒气,眼神却清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
望见蒋珩一瞬间,梁嘉月心中盘桓的种种思虑都消失殆尽。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说:“喝了很多酒吗?孙姨给你煮了醒酒汤,过来喝一碗吧。”
蒋珩喉头耸动一下,先前喝下去的酒液仿佛在血脉里奔腾,冲撞着他。
顺着那股不知名的力量,他缓缓走向梁嘉月。
她仍旧坐在那儿,仰着脸,乖顺地望着他。
比起上一次见面,她的头发似乎又长了一点,细软的发丝在灯光下晕着白晕。
素净的脸上,隐约能看出一丝丝紧张。
她的瞳眸闪了闪,微微移开,很快又移回来,迎上他的目光。
两步路,很快就走完。
蒋珩站定在梁嘉月身旁,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慌乱地垂下头。
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蒋珩微微使力,迫使她抬头。
对上她游移不定的眼神,蒋珩笑了笑,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梁嘉月近乎无力地承下这突如其来的吻。
一开始,他只是贴着她的唇瓣厮磨。
呼吸交闻间,梁嘉月闻到他呼吸中淡淡夹杂的酒气。明明她没有喝酒,却觉得那酒气好像顺着她的毛孔渗进来,熏得她也神智不清。
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她为什么会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他的唇角。
身前的人好像有一瞬间的僵硬。
梁嘉月也分辨不清了。
意识尚未完全沉沦前,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孙姨的一声惊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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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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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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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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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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