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珩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仔细端详着梁嘉月的神色。
见她横眉竖目,一脸“生人勿近”的凛然之气,他用尽平生最大的耐心,放缓声音,问:“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梁嘉月躺下的背影。
瘦削的背脊裸露在空气中,仿似察觉到他的目光,下一瞬,她将鹅绒被拉高至下颌,直挺挺地横在床上。
蒋珩晚上的应酬中喝了点儿酒,虽说以他的酒量不至于醉酒,可现在也实在想要早些歇息,既然梁嘉月莫名控诉他,又摆出一副拒绝与他沟通的姿势,他也觉得实在没必要再与她周旋下去。
睨了眼她的背影,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冷哼,起身,阖上门出去了。
一声微弱到近乎听不见的关门声后,室内复又陷入一片沉寂。
梁嘉月绷直的神经放松下来,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她转过身,仰躺在松软的床垫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房间里只一盏床头灯还亮着,灯影隐隐绰绰投在吊顶上,显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方才,蒋珩俯身靠近她时,身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香气。
香气很淡,若不稍加注意,很容易便会忽略。
若是放在以往,梁嘉月是断不会发作的。
蒋珩贵人事忙,每晚不是参加就会便是宴请各路好友合作方,既然与人社交,自然不可能没有女伴参与,身上沾染些香水味,再正常不过。
可酒精无限放大了她的情绪。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蒋珩身上那种香,是梁念晴最爱的那一款。
她曾在梁念晴身上无数次的闻到过。
她当然知道,蒋珩今晚和梁念晴不在一处,蒋珩身上的味道,也不可能来自梁念晴。
但只要想到,蒋珩身上有着属于梁念晴的气味,便叫她无法忍受。
这一晚,梁嘉月满腔愁绪,连自己是何时睡去的都不知道。
久违地,她在梦中回到了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中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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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以前,梁嘉月与何丽晴住在不输云梨路的一条小街上。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委身于此,多得是进城务工的民工,亦或是在城市底层挣扎求生的蝼蚁。
何丽晴独身,且带着一位正值豆蔻的女儿,本身样貌便是不俗,住在这种地方,免不得要承受各类风言风语,要抵抗各方有心的诋毁与不怀好意的揩油。
梁嘉月每每放学,穿行在各路各有居心的目光中时,都有种误入丛林,朝不保夕的心惊。
何丽晴疲于生计,一周里总有那么三四天不着家。
每逢此时,梁嘉月心中总是惶惶,睡前总要翻来覆去地检查窗锁门锁,亮一盏灯为自己壮胆。
可千防万防,仍旧是在一个独居的深夜,叫一个晚归的醉鬼破门而入。
这醉鬼正住在何丽晴与梁嘉月租赁的小居室楼上,独自生活多年,早就觊觎何丽晴与梁嘉月,晚上吃饭时喝了几杯黄汤,神智不甚清醒,临睡前又看了些不可描述的片子,精虫上脑,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下来。
那一扇单薄的木门压根抵挡不住一个成年壮汉几脚,轻易便被他踹了开来。
照常理,这么大的动静,梁嘉月多少该有些警觉才是。
偏巧前一天,她贪凉,被风吹了后有些感冒,晚上吞了几片感冒药就睡了,那药片药效猛劲,让她阖眼便陷入昏睡。
直到那人扑到她床边,沉沉压下来,才将她从沉睡中压醒。
一睁眼,便对上一张油腻又满脸横肉的男人的脸。
梁嘉月几欲魂飞魄散,拼了全身的气力去推身上的男人,惊恐得不住哭嚎。
此后几年,梁嘉月最大的噩梦便是那一张丑恶嘴脸。
关于那晚的记忆,梁嘉月有意将它遗弃在脑海深处,不再提起。
只幸好,当晚住她旁边一户的夫妻上晚班,正上楼时听见了她的惊叫,迅速跑了上来,看见大门洞开,便立即冲了进去,合力将那醉鬼从梁嘉月身上扯了下去。
出了这样大的丑闻,梁嘉月几乎立即沦为了街坊四邻的谈资,无论走到何处,都避不开人们颇具深意的眼光和指点。
如此过了两周,周日的一个下午,何丽晴将她叫到房间,通知她说,从今天起她们不再住在这里,要她赶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接她们的车“稍后就来”。
搬去哪里,何丽晴没说;为什么要搬,何丽晴也没说。
她已做好决策,只是来通知她一声。
梁嘉月的东西不算多,她回自己的房间,将衣柜里的几件冬装塞进箱子里,夏装轻薄,裹一裹团进背包,又将书柜里摆着的几本书也收进行李箱。
不到四十分钟,这间小房间里便再看不出她存在过的痕迹。
客厅里,何丽晴也已推了一个行李箱,正坐在沙发上等候,见她出来,招手叫她过去,上下打量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及至目光落在她脚上,恍然般一拍额头,从门口拎过来一个小纸袋,嘱咐她换上。
纸袋里装了个鞋盒,梁嘉月认出上面的品牌图案。
她曾在班级同学的闲谈中,被无意间“科普”过这个牌子的运动鞋是什么价位,班上几位家境尚算小康的同学也常以攀比谁穿了最新款为乐。
鞋盒里是一双粉白相间的女式运动鞋,梁嘉月前两天回家路过商场时,曾见过这双鞋,摆在橱柜里,标价是何丽晴小半个月的工资。
“快换上。”何丽晴催促她。
梁嘉月犹疑,奈何何丽晴催得紧,最终还是脱了鞋,将脚塞进了新鞋里。
何丽晴很满意,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几声鸣笛。
她提起箱子,一只手按在梁嘉月肩上,推着她朝外走。
她们住的是老小区,房屋逼仄,道路狭窄,车轻易开不进来,坑坑洼洼的小路尽头,停了一辆气派的白色轿车。
梁嘉月侧头,去看何丽晴。
她脸上显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嘴角微微上翘,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这让她的脸更加生动。
梁嘉月从未在她那张脸上看过这种表情。
面对她时,何丽晴总是愁苦的。
她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每日从一睁眼,便要为当日的房租与生计发愁,生活的负累压得她直不起腰,嘴角也永远抿着,微微下垂。
梁嘉月咽下涌到喉头的话,垂下双眼,沉默地跟在何丽晴身侧。
身后,是几家出来看热闹及纳凉的人们的闲话。
“哟,这是傍上大款,要搬走了。”m.χIùmЬ.CǒM
“可不,看她的样子就知道,骚狐狸一个,把男人的手段,高明着呢。”
“要不能把这附近的男人迷得找不着北啊?看她那个女儿,小小年纪,不一样勾得男人把持不住,怕不是跟她妈学来的招数。”
“小段夫妻也是亏,去拉人,被推得撞到桌脚,额头豁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要我说,说不准是人家情投意合,早就勾搭上了。”
何丽晴也许听见了,也许没有。
她只是仅仅攥住梁嘉月的手,加快脚步,走到了车前。
“何女士,”司机为她们拉开车门,拎着她们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梁总已经在沧澜苑等着了。”
何丽晴故作矜持地点头,将梁嘉月推上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很快启动,日光照着树影,一丛丛映进车窗,很快又被甩在车后。
连带着身后的人事,也一并被留在车后。
一路上,梁嘉月都在找机会,好与何丽晴谈一谈目前的境况。
直到车开进小区,司机将她们放在一栋带花园的小别墅门前,她才得以开口。
何丽晴对她竖一根手指,叫她闭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住在这里。等会儿进去,你机灵一点,多长点眼色,该叫人,该讨好人的时候,别木木呆呆。”
别墅前围着一圈黑铁栅栏,栏上攀援着几丛凌霄,郁郁葱葱,庭前正中是一处小型的景观喷泉,水柱在日光下粼粼闪着光,喷溅的水珠带来丝丝凉意,院两旁是精心养护修剪的花木。
梁嘉月跟在何丽晴身后,一步步走进面前两层高的小楼。
房子里早有人在等候。
见有人进来,守在玄关处的几位阿姨围上来,从她们手里接过箱子,其中一人,引着她们朝里走。
“丽晴,你来了。”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是沉淀后的成熟气韵。
看见缩在何丽晴身后的梁嘉月,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你就是丽晴的女儿,嘉月吧?我是梁世昭,你母亲的……”他目光掠过何丽晴,“男朋友。”
何丽晴在她背心推了一把,“叫人啊,愣着干什么。”
“梁……梁叔叔。”
梁嘉月挤着嗓子,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
“欸,好好好。”梁世昭应得爽快,又道:“从今天起,你和你妈就安心住在这里。”
看出梁嘉月仍有几分局促,他放缓声音,说:“梁叔叔也有一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以后啊,你们两个就可以互相作伴了。”
他直起身,转脸朝楼上喊:“念晴!念晴快下来。”
不一会儿,楼梯处传来一阵响动,有脚步声从上面踢踢踏踏地传来。
梁嘉月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逆着光,楼梯处站了一道瘦高的身影。
她一只手扶着扶手,漫不经心地走下来,穿了条及踝的绛红色长裙,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像一枝清隽的梅花。
光一寸寸从她脚下往上移,最终露出她整张饱满皎洁的脸庞,黑色浓密的长发用丝带束在身后。
她的眼睛扫过客厅里站着的众人,最终停留在瑟缩在一旁的梁嘉月身上。
梁嘉月被她的目光一刺,往后躲了躲,好像这样,就能藏住她洗到泛白的牛仔裤和地摊上买的二十元一件的,印着卡通人像的T恤。
梁念晴注意到她的动作,笑了笑,更加仔细地看她一眼,将她从头到脚地扫视一遍。
最终,目光落在她脚上,面色一变。
梁嘉月顺着她的眼神,看到自己脚上那双崭新的运动鞋。
梁念晴猛地转身,朝楼上跑去。
行动间,身上飘过一阵清甜的香气。
梁嘉月的眼睛追着她,心却沉沉地往下坠。
踩着的运动鞋也跟着扎脚起来。
片刻后,梁念晴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楼梯口。
她“噔噔噔”地跑下楼,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
整个客厅的人的目光都停在梁念晴身上。
她谁也没看,自顾自地跑过客厅,拉开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上拎着的东西扔了出去,砸在草坪上,发出“咚”地沉闷一声。
梁嘉月脸色煞白,悄无声息地退后一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桌脚。
她看清了。
方才梁念晴提在手上的,一双粉白相间的运动鞋。
正是她现在脚上穿的那一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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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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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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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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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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