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帝驾到来的前一夜,这位都尉提刀上阵,才刚振奋起来,就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他武功练到先天,又有神咤司灵应法加身,按说就算是与种道修行者相当的妖魔,也奈何他不得。
可惜,他碰上了季夷氏。ωωω.χΙυΜЬ.Cǒm
季夷氏生自虞渊,这虞渊在桃都山西方两千里外,传说其深可通幽冥。每二十年,日光才能照进渊下半日,季夷氏,就在这短短半日的日影里诞生。季夷氏生来就神通惊人,就算不修炼,也堪比知境修行者。郭洵在凡人中,已算得上高手,面对季夷氏,便毫无还手之力。
从浮玉山到玄都城的一路上,杜成周把近来山下的大事大致讲了一遍。
自从旧皇城的妖袭之事发生以后,圣人雷霆震怒,命人将此事的因果,前后彻查了个干净。
对外,随驾的几位西台舍人,拟书数封,由使者发往象雄、六诏、青丘、虞渊等国,斥其居心叵测。
对内,涂山氏藉由崔氏,在玄都做的那些勾当,也被查出了端倪。随驾的西台右相崔世廉,被圣人召入紫金阁,狠狠训斥了大半个下午之后,此事便没再被深究下去。但没过几天,曾上谏劝阻圣人西行的西台侍郎便被贬成夏州司马,连降十级,龙武关外的一名折冲都尉被撤了职,西都府因监察不力,上下也撤换了十余名外官。这些官员里,有七成都是崔姓。
朝中的官员变动,并未在民间掀起什么风浪,百姓虽对圣人去国西行的事有些惶恐,但有那旧皇城前示众的庞大妖尸在,谁都不会怀疑当今圣人是否仍具有当年西逐妖魔的气魄。虽然也有寥寥几个唱反调的声音,却被一番喝骂声淹没,并没掀起什么浪花。
圣驾便在这一片平和的气氛中,被百姓夹道相送,离开了玄都。
李蝉在浮玉山上避世不到半月,山下已变了番情景。帝驾离去,鱼龙会收幕,玄都城也卸下了妆粉,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空街上烟雨凄迷,只偶有行人撑着油布伞走过。桥边艺人的呼喝,被巷中卖花女的软糯叫卖声取代,虽冷清了许多,却别有一番韵致。
押送槛车的队伍轧过积水的洼地,回到神咤司公廨,那位浑身湿透的冒牌李蝉,被带去大狱。而李蝉到公廨后方洗过一遍身子,换上一身窄袖窄身的白袍,撑起一柄青纸伞,被杜成周与一名神咤司右禁校尉,送到半日坊。
近来玄都里边异事频传,洗墨居里昙花一现的那位神品画师,也成为了与当年孙苦吟半日成诗之事相提并论的市井传说。此时洗墨居的店门已关了大半月,偶尔有人路过,都忍不住抬起伞沿,望向店门口的桐木牌匾,期望这店门再次打开。
洗墨居后门处,李蝉举着伞,回头对杜成周二人道:“多谢二位相送。”
杜成周站在水洼旁,抖去伞面上的积水,“这几天半日坊里都有人盯梢,大致不会有什么危险,希夷山虽然势大,在玄都却跟脚不深,崔氏刚被惩治,近期也不敢出来兴风作浪。李郎回到这洗墨居里,也算是灯下黑了,若只是稍住倒也无恙。”
李蝉道:“杜监印放心,我只是回来拾掇点东西。”
杜成周道:“完事后,李郎不要去神咤司了,且到老鸦巷口寻我,还记得地方么?”
“记得。”李蝉点点头,“我就算不来,也会给杜监印留个信。”
杜成周笑了笑,“我明白的,袁杀君交代过了,李郎是个散淡性子,不喜欢受拘束。我当然不会勉强你,只不过咱们神咤司右禁,和寻常官署却不同。”
李蝉道:“怎么个不同法?”
杜成周道:“李郎的那位友人,聂三郎,也算是咱们的耳目了。”
李蝉眉毛一挑,杜成周又说:“不过聂三郎,也只是偶尔向神咤司右禁兜售消息,算不得神咤司右禁的正职。像这样的耳目,三教九流里边,咱们都有。不过就算是正职,咱們也从不对外透露身份。我这监印,也是在神咤司左禁挂职主事的。但就连这主事的职位也是虚的,平日里,我在玄都行动,用的是盐商的身份。”
李蝉道:“狡兔三窟。”
“保险起见嘛。”杜成周道,“李郎若进了神咤司右禁,也无需每天点卯退衙,只需与司中互通有无,在需要时出手即可。”
李蝉笑道:“这听起来不错。”
杜成周也一笑,“李郎被关押日久,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
李蝉说了一声慢走,目送杜成周带着那名校尉一同离开,回身从墙头的瓦缝里摸出钥匙,打开洗墨居后门。
院里的枇杷树抽了新芽,石桌边难得的很安静。花圃里边红药种下的罂粟、芍药、素馨、决明虽久无人照料,却在这仲春之季开得十分鲜亮。李蝉望见泥地上还有聂空空练剑留下的脚印,心里估摸,这时间,青雀宫的船也快到蜀地了。
他进到天井的檐下收起伞,搁到门角,积雨把青砖泅出一片黑痕。推门进去,便嗅到书房里极淡的纸墨气跟木霉气。他在青雀宫闻到过价值千金的安息香,这书房里的味道对他来说更能安神。
厮杀、奔逃、囚禁,如此度过半个月,总算是回家了。李蝉走到床边,四仰八叉瘫倒下去,望着房梁,长舒一口气。在种玉崖上,虽然也没耽搁睡觉,这时候却有一股极深的困乏感涌上来,铅一般的灌进眼皮。
他随手把腰间画轴往桌上一抛,画轴哗啦一展,道道妖影“咻咻”的飞出来,落在床边,窗下,门外。
扫晴娘、徐达、戴烛、青赤夜叉、宋无忌、红药、涂山兕,还有诸多小妖现身,空屋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阿郎伤势都好了么?”红药见李蝉疲惫的模样,叹了口气,“也怪我法力微弱,没能帮上什么忙。”
“哪还有什么伤,都好了。”李蝉打了个哈欠,“晴娘。劳烦去买几坛好酒,买些好菜。”
扫晴娘嗯一声,轻声道:“少郎累着了,先歇息会吧。”
徐达雀跃到书桌上,“好哇,阿郎要犒赏三军啦!”
覆火大将由火钳幻化出来的妖身额生独角,高约一尺,在书桌底下附和大叫了一声“多谢阿郎”。前一刻的僻静空屋,霎时间便被淹没在一阵“多谢阿郎”的呼声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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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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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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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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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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