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征尚未见过她偏中性化的打扮,欣赏半天,绞尽脑汁撂下四个字的评价,“不伦不类。”
“你懂什么!”春蕊飞他一眼:“反差才是最完美的掩饰。”
严文征挑挑眉,没与之辩白,翻出自己的棒球帽扣头上,牵着她出门。
进电梯,春蕊才想起来问:“去哪呀?”
严文征征求她的意见:“你想去哪儿?”
春蕊十分无所谓:“都行。”
严文征捏捏她的手骨,示意她:“换个答案。”
春蕊弯眉而笑,女生的心思难猜,但她这会儿真不是引诱他去揣测自己的心思,她感觉挺累的,人疲累的时候,各方面的需求都会降低。
她诚实讲:“不知道,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严文征低低地“嗯”一声,从梯厢的镜子里盯着她看,等到了一楼,他说:“那你陪我跑一趟书店吧,选两本参考书。”
春蕊打听:“哪方面的?”
严文征答:“电影的结构解读。”
春蕊欣然乐意:“好。”
没麻烦司机,两人叫了辆出租车。
去的是某个购物中心的一家书店,书店名字取得分外新颖,两个单独的字上下罗列在一块,春蕊第一眼将它们认成了一个整体,瞧着这个字生僻,傻乎乎地问严文征,它怎么读。
严文征瞅着她犯迷糊,挺可爱,使坏说,进去找本新华字典,你翻翻看。
智商受到碾压,春蕊自是心气不顺,猝不及防戳一下他的腰肢。
严文征紧紧攥着她的手,警告:“别闹,小朋友都知道在里面不能嬉笑打闹。”
春蕊瘪瘪嘴,收敛了。
走过一块红毯,进到里面,店里面积宽敞,分成不同的区块,陈列设计摩登简洁。此时店中的顾客还挺多,却一点不显得吵闹更加不拥挤,各自坐在书架间的小沙发或者软凳上,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读。
春蕊随手翻开一本畅销书,悄声告诉严文征:“我很久没有逛过实体书店了。”
“我也是。”严文征点点头。
春蕊“嗯嗯”两声,随即话锋一转,“我去买杯喝的。”
严文征起脚要跟,春蕊却抬手制止了,“严老师,你去选你的书,别老跟我挤在一块,分开行动比较保险。”
理都是她的,严文征争辩不过,只好交代道:“别乱跑,买完赶紧过来找我。”
春蕊应下。
受电商冲击,传统书店在向着书店与商铺综合体的模式过渡,店里嵌套着一间CoffeeTBar,春蕊走去吧台点了一杯水果茶,等饮品制作的间隙,听见身后餐吧,有位年轻而时髦的妈妈耐心且温柔地跟自己的孩子说,“我们要走喽,快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妹妹舞蹈课马上结束了。”
小男孩回答:“可是我还没有把书读完。”
妈妈想想,如此劝说:“小鸡不是一天看到了大海,书自然不能一天读完,你记着页数,我们明天再过来,可以吗?”
“好吧。”孩子很乖,答应了,他拿起叉子,赶快将剩下的巧克力蛋糕吃完,然后跟随妈妈将借阅的绘本放置到还书车里,朝店外走去。
春蕊心念一动,猛然回想起严文征好像给她讲过一个类似的故事,等水果茶制作好,行至还书车前,拿起那本绘本翻阅。
十分钟便从头到尾阅读完了,笑得像个被奖励一颗糖豆的孩子,满心满肺盈着甜味。
她怀揣着雀跃的心情,辗转找到严文征。
严文征站在人文社科的书架前,看一本关于镜头语言的专业书籍。
春蕊脖子一歪,探到他脸前,挡住他垂落到书页上的视线。
严文征轻嘶。
“严老师。”春蕊黏着嗓子叫他,暗示道:“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故事的结局没讲?”
“嗯?”严文征微微蹙眉,俨然忘记了。
春蕊不跟他绕弯子:“我曾经问你,小鸡看到了大海,那之后呢?”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勾勾盯住他,有些玩味,有些讥诮,但更多的是一丝期待。
突然提及翻篇的过往,严文征被她看得癔症了,又倏地灵光一现,面上划过窘涩的神情,但眨眼之间他将情绪泯去了,狡猾的狐狸似的,八风不动道:“什么以后,见到了大海,自然是跳海里,洗澡去了。”
“胡编乱造!”春蕊嗤他,胳膊一伸,将背在身后的那本绘本亮到他眼皮底下,证据确凿道:“书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被拆穿,严文征依旧装得一派从容,反问:“那书里是怎么写的?”
后发制人,春蕊被噎了一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书里说小鸡不仅实现了梦想,还意外地找到了自己的伴侣,人生十分圆满。”
“哦。”严文征听着没多大反应,捉着她的肩,推开她一点,以防她混淆,划清界限道:“约里波瓦的故事是约里波瓦的,跟我的不一样。”
春蕊才不信,又歪过来,靠近一寸,质问:“你是不是对我早有图谋?”
“没有。”严文征干脆地否认,“当时只觉得你需要鼓励。”
春蕊不死心:“那为什么单单挑选了这个故事。”
严文征强嘴硬牙:“书读得少。”
春蕊吃瘪,可心情却是爽利的,深吸一口气,放弃逼迫他承认什么,拿自己跟小鸡做对比,“总的来说,我比它幸运,因为我还没有抵达大海,就已经跟你相遇了,所以,我往‘大海’走,你会陪着我吧?”
她眼睛里映着一束豆色的灯光,宛若彤彤星火,是一股纯粹的期许,和下定决心的勇气。
严文征心里感慨万千,但张口,耍起了酷:“那你可得加把劲,路不好走。”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春蕊拍胸脯保证,后补充说:“我要买它。”
“多大的人了”。严文征耻笑她,“小时候童话故事没读够。”
“我小时候可厉害了。”春蕊半真半假道:“都是每天听着艺术史入睡的。”
严文征怔愣,她曾说过父母严肃,但没料想严肃中还包含严苛,不过恋栈过往毫无意义,他一句话轻松带过:“白瞎,长歪了。”
春蕊是去儿童区换新书时,才察觉这绘本竟有一个系列,因此她干脆将整套买了下来,还顺带又挑了两本封面看着有趣的。
却万万没料到,因为这些童书,她让严文征“惹祸上身”,掀起了一波荒唐可笑的舆论波澜。
严文征是在排队结账的时候,被队列前面两名交头接耳的大学生反复确认,给当场认了出来。
两人特别激动,本能地掏出手机录视频,严文征好脾气地冲她们一笑,阻止她们,解释说,私下买些东西,不想被打扰。
但她们没听,等严文征结过账,纠缠着问能不能合影,严文征断然拒绝了。
而此时,春蕊行事小心的,杵在一旁的书架前装成看书的陌生人等着他,发现他被围观,帽子压低,果断地自己一个人先撤了。
两人前后脚回的酒店。
春蕊以为是万幸,说:“应该没拍到咱俩同框吧。”
“可能性不大。”
严文征心里笃定,但也不敢全然安心,打电话给何斌,交代说自己逛街被拍了,让他今晚辛苦些,盯着网络上的动向。
严文征以往没少被媒体跟拍,对此几乎是放任不管的,因为在他身上挖掘不出什么值得谈论的绯闻,但何斌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自然不敢懈怠。
凌晨三点时,寥寥几个营销号发现有私人博主发了一条书店偶遇严文征的微博,自行盗图搬运,带着严文征现身某书店的tag,以博取点击量。
但夜深人静,网络的夜猫子也熬不住困倦,睡觉去了,关注度着实不足以挂齿,笼统百条的评论,也都是一水地夸赞他知学上进、言中有物,比只知在机场摆拍时尚大片的明星值得敬佩和学习。
何斌仔细确认,图片里的确没有春蕊的身影,回电话吵醒严文征,问:“要联系删贴吗?”
“不用。”严文征说:“没有什么新闻点,撑不住二次发酵,让热度自行降下去吧。”
何斌说:“好。”
严文征说:“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夏夜沉闷燥热,看似阒静安然的表象下一些东西却在悄悄孵化着。
春蕊第二天一早开工,留意到网上尚且是风平浪静的。
到吃午饭的点了,小婵捧着盒饭,从远处着急忙慌跑来,满头大汗地拉春蕊避到角落里,问:“严老师有孩子了?”
“啊?”春蕊一脸懵逼,没懂她为何这么问。
小婵忙催促:“你快看新闻。”
春蕊掏手机点开热搜,目光定格在热一,严文征的名字醒目地高高挂着,隔着一个空格,偌大的“孩子”字眼刺目。
春蕊迷惑地点开,热门内容浏览一遍,搞懂了这热搜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有网友火眼金睛,扒了严文征购买图书的书单,本意是美好的,想跟他入手同款书籍,但发现里面竟然有儿童绘本,ID为“一切都是扯淡”的网络游民轻飘飘一则留言,“有孩子了吧”,瞬间带偏了舆论风向。
身为当事人,她当然分辨出这是一场乌龙,读起来只觉得荒诞可笑。但如今的网络环境鱼龙混杂,更有些听风就是雨的网友以为捕捉到了他的一点隐私就信以为真,自作聪明地挖掘时间线以此论证舆论创造出来的“孩子”真实存在。wWW.ΧìǔΜЬ.CǒΜ
而严文征,他不是个洁白无暇的人,他斩断过一段情分,自诩没负人家,干脆利索,行事磊落,也以为断干净了。渐行渐远的生活中,逐渐各自安好,却不曾想,一场弥天闹剧,被网友再次强行捆绑到一起。
尹君如的名字随之攀升至热二。
好在,她的工作室公关及时。
十一点的时候,发了一则声明。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在组待命,怪事勿扰。”
还配了一张白底黑字的大图,四个字是“邪祟走开”。
撇清关系的言辞果断且犀利。
春蕊握着手机的手心出了许多汗,湿漉漉的,手机屏幕上全是她的指纹。
小婵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她,急切地等待她的答疑解惑。
但春蕊没有解释什么,只淡淡的一句“你信啊”,瞬间安抚了小婵的心。
春蕊背贴着墙,犹豫片刻,调出联系人列表,打给严文征。
拨通,电话里传来一道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想着他估计是在和工作室商量解决办法,没等,挂断了,不过不足半分钟,那边又回拨了过来。
春蕊情绪杂糅,想着说什么安慰他,出口却只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
也该是无奈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毫无证据的推测,出乎意料的走向。
严文征被她小老太太似的叹息声惹笑了,云淡风轻地说:“安心拍你的戏,不是什么大事。”
“对不起。”春蕊万分懊悔,“应该注意些的。”
“你道什么歉。”严文征失笑,“买本书触碰国家哪条法律法规了?”
怎么能这么算,春蕊愁云压顶,委屈道:“你是一名演员,凭什么要被大众的口水消费。”
事情既然闹出来了,对于口碑的影响是不可逆转的。
严文征瞬间沉默了,揉搓一把脸,觉得自己活得特窝囊,半响,唇齿间磨出词来:“所以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人呢,一旦有了槽点,永远不得安宁。
“到年纪了。”严文征淡淡地说:“被这么猜测也是合理的。”
春蕊问:“打算怎么解决?撤热搜吗?”
“不撤。”严文征坚决道:“撤了又会被骂心虚,人心一旦播下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拔不干除不净的。”
听着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春蕊焦急地争辩:“那好歹发一封律师函,即使是做做样子。”
严文征说:“很忙的,没工夫搭理他们。”
不管不顾怎么能成,春蕊要教训他,不过没等她说话,严文征打断,胸有成竹的样子:“好了,别着急上火,我心里有数。”
电话挂断,春蕊的一颗心依旧是七上八下的,慌得着实厉害。
小婵劝她吃饭,没吃两口,只觉得这太阳晒地她想吐。
她一直等着,终于掐着整点,严文征工作室发了一则声明。
——严老师说,时岁年长,纯粹难得,他在保护一份“童心未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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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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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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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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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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