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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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鸣,那个住在她家旁的男孩。
只是近近地隔着一条晾衣竹子的距离,两家窗口正对,他每日早上都要站在那儿,露出半个瘦挺的身子,跟着他那曾是艺术家的母亲练习声乐。
向蕊总是趴在阳台窗上,那时候的她还留着齐肩的短发。
她听不清,却能感受到那音乐的美妙,就好比风吹进耳朵,能看到阳台上的花摇摆两下,那大概便就是声音了。
“嗯?”对面的乐鸣察觉到她的目光,有意地低头躲了一下,然后继续跟着指挥的手拉着声。
向蕊仍是滞滞的,只要一抓到乐鸣的目光,每每都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聋孩子——她的外号。
住的地方是一条旧街,一边靠着小河岸,一边是灰白的墙房,总是有几盆搪瓷海棠露着天,缀上几点鲜活的红。
人情味算是浓,各家的孩子们也总是玩成一团,嬉嬉闹闹的,一到饭点顺着火烧云各回各家,也不过是两步路的距离。
孩子总归是孩子,顽皮得不行,而乐鸣不一样。
他身上自小就有一股清高劲儿,从不与其他孩子厮混在一起,这大概和他那出身不凡的母亲有关。同是六七八岁,有的还在玩着泥巴,乐鸣却已经是拿了许多的奖杯,满墙的贝多芬和帕瓦罗蒂。
他被常夸是天才,音感很好,妥生生的别人家的孩子。
向蕊作为邻居,很喜欢他。
或者是他唱歌好听,拉小提琴的姿势周庄端正,向蕊几乎俱来就对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孩萌生好感,表现得热情而大胆。
然而乐鸣不太理她。
孩子们都以乐鸣为头头,乐鸣一下楼走到老街上,就齐齐围上来绕着他转。
他似乎也已经习惯,抱着一本书,挺着胸昂头走过。
有时,她也会下来,从那个小房间解放出来,其他孩子一见她就笑着嘲道“聋孩子”,而她也不觉什么,只听得个模模糊糊的音节,看着口型,甚至还对着咧开嘴笑。
“聋孩子。”有的时候他也会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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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箱子提了进去,她走到办公室里去。他们口中的李级长就坐在最右边的第三个座位,她走过去,把箱子放下,桌面上是叮嘱好的纸条,写着:
“班主任:何秋。”
后面还接了一句:
“左边横三列二。”
她把纸条拿起来,左右对比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到了班主任的位置。是个戴眼镜的教语文的,正在那儿对同事喃喃着:“我就是上辈子杀猪了这辈子才教书。”
她走过去,看见了他位置上的枸杞泡茶,玻璃壶里透着深沉的红棕。
很老道。
她脚步刚停,班主任就一回头,瞥见个学生人影,把她看得有些突然。
他也看得顿了顿,咂吧嘴,尔后忽地也想起了些什么。
“向蕊是吧。”面前的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打量了一下她,“级长亲戚?”
她不知该不该点头。
这个班主任见她不出声,知道有些避讳,于是一笑缓解尴尬道:
“你比他长得漂亮。”
气氛稍微圆了。
她其实算是个开朗的人,只不过这时心情不太舒服,还惦记着刚刚的事情。看上去内敛听话。
“这是资料。”她把一叠单子递了过去,都是这两天跑教育局的繁琐证明。
班主任原地坐在位置上,翻了翻,然后点点头。
她又补充一句:
“齐了。”
每一份都用夹子夹好,分门别类,前学校的、教育局的、监护人的、关于成绩的……班主任又抬头看她一眼,只觉得看见这么个乖巧的小姑娘还挺神清气爽的,很是满意。于是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顺道迈步向前,一边说道:
“去教室吧。”
途经走廊,这学校虽然看上去很高级,内部却是挺久没翻新过了。基本上只有教室是会修整,除了空调之外什么都有。
跟在后头慢慢地走,班主任的脚步不急不躁,转头一拐,就看见自己要到的班级。
“高一六班……”
按年龄来讲,她其实应该是高二的学生了,可是小时候读书晚,迟了这么一年。
进去,里面的人都正在安静自习。
扫过一眼,莫约四十多人的样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很是均匀。
墙角,坐着他。
她没动声响,怕惊扰到了大家,脚步很轻,只发出踏踏的细碎声。
“卧槽,漂亮妹妹。”
还没走到讲台上,不知那边的某个男生忽地抬头,不自觉地多嘴涌出来了一句,全班的目光就这样被往讲台上吸引过去。
“叼你妈,这么饥渴。”一个女生在下面回应着上面那句,忽地全班自动自觉鼓起掌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新同学,介绍一下吧。”班主任在隔壁礼貌翻译道。
看着这个阵势,一开始还以为会挺简单的,她稍稍惊了一下,结果提不起来的心情也被这样给治愈。
拾掇一下表情,好多了。
她站在讲台上,往下微笑着,风扇在头顶吱咯吱咯地响着摇曳着,乐鸣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角落,瞥过头去躲着她的目光。
“我叫向蕊,你们可以叫我蕊子,这是我小名,很可爱吧……”
向蕊长得漂亮,说不出的好看,嘴角一弯,眉目间就是温暖。
“……我以前摔过,脚有点瘸,但不怎么影响生活,走路还是挺正常的你们看,看不太出来吧。”
她展示道,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然后停下来,又一遍举起了半只手,慢慢地把五个指头一个一个掰下来:
“以前还生过几场大病小病,不过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身体挺健康的,这次转学过来就是回家读,我以前也是在这儿读书的。”她笑着说出来,十分自信从容,仿佛是在讲述着自己是个幸运儿,被老天眷顾的小天使。
在她身上总有很幸福,很舒服的感觉。
往下一扫,新同学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的自我介绍,甚至已经流露出了交友的欲望,她往角落望望,那里,他正看着窗外的飞鸟。
“对了,”她想起了些什么,把双手拿出,一边说一边比划道,“我挺喜欢看电影的,我还会手语。”
白色的羽翼展开,绕过了绿冠,停在了水杉的巢间——
目光开始往乐鸣那边望去。
他扭过头,不舒服,面上不善。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多交朋友,越多越好,我这人挺好相处的……”她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把话题转移回来道。
目光又回向她。
几个同学问了些问题,讲了几句活跃气氛的骚话,引得全班哄然大笑。
她渐渐地放松下来,互动环节中开始融入,在讲台上表现得从容自如大方得体。
甩了甩长发,微微带着点浅,乐鸣瞥了一眼,想起了她小时候的整整齐齐的短发。
有些麦黄。
他低下头去。
像是勾起了一些回忆,恍然间,时间就沉沉地过去了。他面色很白,白得有些病态,撑着肩膀,拿起了笔。
纸上,划划地一片空白。
下课了,老师夸赞了几句,并往最后一排的角落指了指:“我们班也有用手语的,你们可以多沟通沟通。”
乐鸣在那儿,感受到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别过脸去。
“不过他不太喜欢和人交流。”班主任站在一旁,苦笑着补充一句。
交代了一下,给她安排了个靠前的位置,视野很好。她坐下来把书包放下,不久就有一个同学过来向她问好。Χiυmъ.cοΜ
“向蕊,这是你的卡。”是个女生,齐肩短发,声音很友好和善。
一张不带照片的学生卡连同透明封套,放在了她的桌上,上面用黑体印着她的名字和学号。
长长一串。
“我是这个班的班长,这是学生卡,吃饭什么的都要用到,里面已经有50块了,可以先吃着几天……”女生给她解释,很详尽,甚至还用便利贴写下关键话语送给她。
向蕊虽然是个转学生,但也不是第一次上高中,这些事情该知道的都知道,可看着这位班长讲得很起劲,实在是没忍心去打扰她。
还讲没几分钟,上课铃就打了起来。
班长怔了怔,然后直起身子,说:“下一节体育课,我帮你请个假吧。”
因为桌面凌乱,还没时间整理。
向蕊:“好。”
预备铃响毕,人群很快就从教室里散开了,拿水壶的拿水壶,聊天的聊天。她没去,安排到靠前的课桌,坐下来,收拾东西。
乐鸣也坐着,静静地待在他那个角落,同样也是班里的例外。
大家知道他聋,又孤僻,不太与人相近,几乎上算得没有交流过,更多的是抱着不去打扰的心态,仿佛他生来就有自己的一个世界。
新书有十多本,干干净净,她慢慢地分类整理好,教室里只能听见风扇转动和柜筒碰撞的声音。
回头一看。
她小喊一声:
“乐鸣……”
没有回应。
她不甘心,又喊一遍,这次稍稍放出了点音量。
“乐鸣。”
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角度有些倾斜,向她偏着一点距离。他的耳朵很薄,有弧度,单单地立在那里,却捕抓不了什么细小的声音。
她不喊了。
自己收拾一会儿后,几大本词典压着桌脚,她坐下,待在座位上,无事可做。
空气凝聚安静。
试了几遍,她相信他已经听不到了,那现在也不好上去勾搭。于是拿出了十年前复健用的口语本,照着字正腔圆地慢慢念起来。
后来速度加快,单念一个词。她想了想,还是选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妈咪妈咪妈咪……”
她念得很快,音准几乎要失掉,这种东西很难察觉,糊一下口也是个常事。
诺大的教室里只填充着她的声音,除了吱呀吱呀响的旧风扇,围着墙转。
“……”
忽地,身后传来了些声响。
一点点。
她停下,扭过头去,一晃然。
他坐在位置上,慢慢地直着身子。光打进来照着他的半边脸,略带些慵懒。
他逐渐望过来,凝望了一下她,尔后久久地问了一句:
「你……有病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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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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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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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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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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