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

　　出了晏初云的房门，孟阑果按照晏初云的吩咐，脚步很自然地慢下了，反正她也不赶。

　　算来她今年十九岁，八岁被沈玉泽带走，十五岁便开始进入玉女司替他办事，她好不容易才成为了玉女司缇骑，如今……真的要离开了吗？

　　算了吧，孟阑深吸了一口气，走便走吧，大不了天涯海角，她四处为家，也许离开他……便是天意吧。

　　走了片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院子大门前，这秋风强烈，将门都吹关了，还不断地砰砰作响，她连忙伸手挡住，使力推开。

　　她抬起头，瞳孔猛然一震，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沈玉泽就坐在自己房门的廊椅，后背靠着廊柱，身影懒散，看他低垂的头，怀中还抱着帽冠，似是已十分疲惫。

　　孟阑站在原地不动，这个景象似乎与三个月前一样，只是那时阳光灿烂，此时已经入秋，风冷昼短，还真是应景。

　　孟阑缓缓走去，路上不小心踩到了枯叶，声音清脆，坐在门前的沈玉泽立即被惊醒，猛然坐直了身。

　　孟阑咽了咽口水，双眸从他的身上移开，紧张地走了过去，“属下给千户大人请安。”

　　沈玉泽在她下跪之时便及时扶住了她的双臂，看她这个样子，沈玉泽也懒得再训了，“起来吧。”

　　孟阑双肩一缩，巧妙地逃开他的触碰，沈玉泽的手僵在空中，讪讪地收回，却始终不见孟阑抬头看他一眼。

　　“大人来……可是何事吩咐？”

　　沈玉泽的双唇一颤，犹豫了一瞬，便改口道：“天冷，你身子有恙，先进门再说吧。”

　　孟阑也没拒绝，便退让一步，先让沈玉泽入内，她才随后跟上。

　　孟阑只将一扇门关上，随后她退到了门后，沈玉泽则在圆凳上坐下。

　　沈玉泽清了清喉咙，双手不自然地搭在了膝盖上，“福佳说，你从大夫那儿得知了病情，是真的吗？”

　　孟阑眼睫一眨，跟着说：“嗯，是我自己要问的，不管福佳的事，我知道我的腿是好不了了。大人，你放心，我会离开玉女司的。你也放心，我不会背叛东厂，这些年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同外人说，我会远走天涯，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也绝不会让他人威胁到东厂，威胁到你。”

　　沈玉泽看着她，脸色微愣，“你要离开？”

　　孟阑点了点头，“我既然……既然不能再为玉女司效力，那何必留下找闲？以后，玉女司自还会有更多能力卓越的缇骑为大人尽心效力。”

　　沈玉泽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心底没数，紧张地道：“你哪儿是找闲？我当然知道玉女司能招更好的缇骑，你留下不是说非要留下玉女司呀，你当真……”他声音微哑，“你当真不再想想？”

　　孟阑忽然抬起眼来，原本平静的目光忽然被血丝浸染，对上了他的目光。

　　“大人，我不留在玉女司，我怎么留下？我以什么名义留下？侍女，厨娘，还是杂役？”孟阑的声音微颤，隐约带着哭腔，想极力忍下，却事与愿违，眼泪像泉水从眼眶涌了出来。

　　沈玉泽的身子猛然一颤，对孟阑突如其来的哭泣，将他的思绪打乱。

　　孟阑知道自己的模样在此时一定十分狼狈，干脆转过了身，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微微冷静下来，又道：“大人，我知道你是好意，你是在同情我，想要让我有一个安身之地。但对不住……我不能留下，你自己也说过，花五两银子买我，不是让我来伺候人的。我不想最后到了我死了的那天，我在你眼中是一个无用之人。”

　　孟阑吸了吸鼻涕，“那我还倒不如此时离开呢。”

　　沈玉泽听了他这话，心底顿时窜起了怒火，他随即旋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你……你怎会是无用之人？你是我亲自从北境带回来的，你为东厂付出了多少，别人不知，我知，你杀多少人，抓多少人，都是我亲自记录后交给库房去支付赏金的。十一年了，孟阑，除了义父，你是我自入宫以来相识最久的人，你……你怎会认为你在我眼中是无用之人？”

　　孟阑霍然抬头，发现他的眼中也有泪光闪动，有些孩子气地撇过头擦泪，跟着又说道：“你方才不是在担心什么名义吗？我从宫里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我娶你。”m.xiumb.com

　　“我虽是宦官，但现在替陛下处理政务，就算是私结了对食，也不过是被朝臣参本说一说不合宫规罢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这样你能留下东厂，你对京贵的了解本来就深入，平日便也能随我批阅，这样……你看，行吗？”

　　沈玉泽的眼神带着期待，孟阑却怔怔地看着她，迟迟没有开口。

　　沈玉泽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这个身份是委屈了你……但是……”他话未说完，忽然胸膛一震，孟阑直接朝她扑来，双手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孟阑撇头埋在了他的颈窝处，极力地忍着即将溢出的泪，嘴角却不住地扬起，笑中带着欢喜，“一点也不委屈。”

　　沈玉泽还没回过神来，“那……那你是愿意留下了？”

　　孟阑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软糯，“嗯。”

　　“真的？”沈玉泽吃惊转头，嘴唇不小心擦过了她的秀发，有些无措地擦了擦干涸的唇。

　　孟阑点头，随后很快便蹙起眉头，她放开沈玉泽，“不过朝臣弹劾不要紧吗？这可不是小事。”

　　沈玉泽差点要翻一个白眼，“要真是如此，那他们真是闲的没事儿干了，成天盯着我的私事骂。”

　　孟阑忍住不笑，随后又骤然严肃起来，“现在朝堂局势尚未明朗，还是小心为妙，此事你还是先别声张，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上疏也不迟。”

　　沈玉泽又拥紧了她，“行，听你的。”

　　…………

　　叶星立的丧事已经办妥，这府中丧仪的一切都该收拾了，不过母亲坚持挂幡在堂，叶星挽便也不勉强，只是将府外的白绦灯笼等物收了起来，免得外人看了叶府也觉着阴沉沉的，敬而远之。

　　叶星立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雪白衣裙，头上也只是簪了珠花，便出了轩云居。

　　她往叶星持的居所走去，走到了院门外，却又停了下来，脸色犹豫。

　　叶星持就在院子内与侍女摆弄秋菊，侧过头，便看见叶星挽的身影。

　　“长姐？”叶星持有些不确定地朝她靠近，叶星挽立即回过头，“二妹。”

　　叶星持见她打扮简素，可那身衣裙明显是新的，不是平日她在府中的装束，她便问：“长姐是要出门吗？”

　　叶星挽点了点头，神色带着几分局促，“我……我是打算去余府来着。”

　　“余府？是要去找妙可吗？”叶星持眼眸忽然亮了。

　　叶星挽摇了摇头，“余公子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哦，长姐是说妙可的哥哥呀，我知道啊，他不是随七皇子的灵柩入京了吗？”

　　“对。”叶星挽双眼泛起了笑意，“我寻思着，再怎么说，我们叶家都应该过去拜访一下吧。毕竟小时我们与余家大哥也认识，他回来时恰逢兄长逝世，没过去还说得过去，可现在……”

　　“对。”叶星持点头同意，“我也好长时间没去见妙可了，是应该过去一趟。”

　　“那……那长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一件衣裳，行吗？”

　　叶星挽走进了院子，“我在正厅等你，你快去整装吧。”

　　“好。”

　　两人乘坐马车过去余府，刚下了车，这余府门前的守卫看见叶星持，都对她一笑，“叶二姑娘。”

　　叶星持也对他们一笑，低声询问：“妙可没出去吧？”

　　守卫恭敬地回答：“二姑娘在呢。”

　　两人缓缓走进，余家的嫡长女余妙可很快便跑来迎接她们，看见叶星挽的时候，也客气地问候：“叶大姑娘。”

　　“余大姑娘。”叶星挽也恭敬回礼。

　　听说叶星挽前来，余夫人也前来迎接。

　　余妙可与叶星持两人十分合得来，小时余妙可本是与叶星挽玩的，可日子久了，叶星挽来府中不是看书便是吃果子，十分无趣。

　　倒是叶星持很是活泼，会斗蛐蛐，双陆也玩得很好，久而久之两人就混一块儿了。

　　叶星挽在京中几乎没有手帕交，也许是她性格孤僻的缘故，但她也从未抱怨什么，呆在家中，她也觉得挺好的。

　　余妙可与叶星持两人坐在一块低头窃语，而叶星挽则坐在一旁喝茶，余夫人见了，连忙呵斥一声，“妙可，贵客到来，还不快去催送茶点？”

　　余妙可回头，顿时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点头下去。

　　等妙可走了以后，余夫人才开口问道：“大姑娘与二姑娘今日前来，是为的何事？”

　　叶星挽微笑，“我与二妹今日前来，是来见余大公子的，早些时候便听说他回来了，只是因为家兄早薨，叶府忙着举办丧仪，便没能前来拜访。”

　　“叶姑娘说得哪里话？”余夫人叹气，“叶公子早逝，实在令人惋惜，令堂怕是伤心坏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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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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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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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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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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