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曦替他斟酒,叶星立尚未回过神来,“你是这儿的头牌?”
孔曦一笑,将酒杯递给了他,“公子觉着呢?”
叶星立有些无措,饮下了那一杯酒,说:“我瞧着像。”
饭桌上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哄笑,孔曦也忍不住掩嘴浅笑,帕子一甩,轻敲他的胸膛:“公子好眼光。”
叶星立看着眼前这笑容柔美的女子,不知为何,总觉她与其余的妓子不同,虽是染了一身风尘味,可那一双如山峦的黛眉一挑,仿佛都快将他的心吃下了。
叶星立嘴唇干皱,下意识抿了抿唇,随即伸手将孔曦搂进了怀里。
孔曦有意识地要推开他,叶星立却越抱越紧,两人的鼻尖都快抵在了一起。
孔曦钳住了叶星立的下巴,在他耳边低语:“耐心。”
随后她拍了拍手,聚仙楼的女役便从后厨鱼贯而出,手里端着各式菜式,有苹婆果,甘蔗粥,萝卜油糕,酸醋猪排骨等。
这都是些普通的民间小食,与豪门大户相比算不得什么,可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尝一些清粥淡菜也不失风雅。
饭香袅袅飘动,勾人食欲,叶星立揉了揉肚子,“我的确是饿了。”
孔曦扑哧一笑,竟觉得这叶家大公子有些许可爱,她曲指轻轻敲了他的额头,“来我这聚仙楼,保证饿不了你。”
菜式刚刚摆好,叶星立便立即竖起了筷子,伸手前去夹菜。
他的举动有些冒进,虽说这里是青楼,也不讲什么规矩礼仪,但毕竟这面前的都是京贵子弟,最是讲究,但一看周围人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便也没有开口制止。
他们虽是来聚仙楼的,可姑娘没看几眼,一个个倒成了饿鬼,专心地用膳。
孟阑不禁好奇问道:“几位公子方才是去哪儿了?怎么都饿成了这样?”
叶星立吞下了口中的饭菜,“我们方才去了京郊练习赛马,再过段时日便是赛马会了,我打算一举进入前三名,咳咳……”
孔曦拍了拍他的肩,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那很好呀。”孔曦笑了笑,举起酒杯,“祝你成功。”
两人碰杯,随后叶星立想了想,便道:“孔曦,要不你同我去赛马会如何?”
“赛马会?”孔曦故作犹豫,“我与你刚刚相识,你怎么不邀您的熟人,却邀了我?更何况……我连公子叫什么都不知呢。”
“我?我是叶星立。”
孔曦忽然坐直了身子,“你是叶首辅的嫡长子?”
叶星立点头,不知为何,当他开口道明自己身份之时,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懊悔之意。
孔曦淡淡扫了他一眼,“与我想得倒不一样。”
叶星立察觉她话中有意,还没嚼完口中的饭菜,便问:“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样的?”
孔曦那一双灵眸流转,“我还以为你是大胖子。”
“谁是大胖子?”叶星立扑哧一笑,努力憋住了嘴不让饭菜喷了出来,换做作此猜想,他一定气得七窍生烟,但不知为何,孔曦的神态,语气,甚至眼神,都不带一丝恶意,说是玩笑,更像是亲切的情话。
叶星立最终还是难以憋住,加上因为狂笑而牵动腹部,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想要呕吐,便连忙起身往门外的方向冲去。
“你干什么去?”孔曦站立,脸色忧忡,坐在他身侧的史苍亿忽然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孔曦姑娘,别担心,他打小就如此。”
孔曦旋过身,面露疑惑,“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朱绅峻开口道:“你是有所不知,这叶星立的脑子,有问题。”
孔曦缓缓坐下,他继续道:“叶星立小时候生过一场病,据说严重的很。他是叶家的嫡长子,叶家上下可都急疯了,鬼门关饶了一遭,最终还是救了回来,可到底还是落下了残缺。”
“什么残缺?”
那几人异口同声地笑了笑,“姑娘怕是不知,这叶星立到现在,连弟子规都背不下来,永远也无法安安静静地听先生教书写字,你方才也瞧见了,他连饭都吃不好。按我说,就是当时,脑子烧坏了。”
钱昀称赞道:“这形容贴切。”
“若非碍着我父亲的面子,我是一刻一分都不想与他呆在一块儿。”史苍亿笑容讽刺。
叶星立这时走了回来,用袖子抹了抹嘴,“你们在说什么?”
孔曦脸色有些苍白,但很快恢复了情绪,这时只听朱绅峻道:“没什么,说你胃口好呢。”
叶星立傻笑,没察觉任何异样,便坐了下来。
孔曦抬头,看向那三人,他们之间的默契令她颤栗,他再看向了坐在她右侧的男子,又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放心,他察觉不出的。”史苍亿凑到她的耳边,安慰道。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细颈,孔曦的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远离了史苍亿,装作自然地竖起筷子,从盘中夹了一片西瓜到叶星立的碗中,笑道:“吃一些水果,解腻。”
叶星立毫不犹豫地将西瓜塞进了口中,愣了几瞬,他才抬头说道:“谢谢。”
周围又有隐晦的笑声响起,孔曦不加理会,继续替他添菜。
…………
东厂。
沈玉泽先前已将叶封峤持有东厂密信之事告知晏初云,如今时限已过,锦衣卫指挥使乌戈知道此时重大,便跟着沈玉泽一块来觐见晏初云。
晏初云调了调坐姿,老眼微抬,“查出来谁送的了?”
乌戈上前一步,声音浑圆,“是锦衣卫派至广宁的死士季庚,七日前便已从广宁卫出发,可我调问了路途的驿站,这一入了永平府,便没了踪迹。几日前有锦衣卫发现……”
乌戈声音微弱,“季庚似是带进了叶府。”
“这叶封峤的手……都敢伸到锦衣卫的人来了。”晏初云语气迷离,似笑非笑地盯着院外的蓝天。
沈玉泽嘴唇紧抿,“义父,此事……要不要上报圣上?”
晏初云眼眸微睁,沈玉泽立即察觉那目光所载的警示,便又立即垂下了头。
晏初云撇了一眼乌戈,他会意,立即转身退下。
直到乌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晏初云一怒,顿时握紧了那桌案上墨汁早已干涸的砚台,对着沈玉泽的头冠扔了过去。
沈玉泽下意识地闪开,砚台落了空,所幸沈玉泽脚下铺的是一片毛毯,砚台并无任何损坏。
“你是有多心急将叶封峤拉下?先不说乌戈的消息是否属实,咱们连那封信的内容都尚未明晰,上报?你要上报什么?”
沈玉泽稳定了心神,口中却迸不出一句话来,晏初云叹息一声,“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办事一向得力,可怎么到现在都不愿花一分心思在陛下身上?”
沈玉泽低头,“我……”
“你认为,揣测圣心是小人之举?还是竟敢蔑视那紫极之威?”晏初云声色凌厉地质问,不等沈玉泽回答,他接着又问:“何为主?何为次?忘了我的教诲了?”
沈玉泽没有辩驳,眼神带着几分无力,“义父教训的是。”
“算了。”晏初云罢了罢手,重新闭上眼睛,“若乌戈所说是真……你去通知孟阑,让她尽快找到季庚,将其救出。”
“是。”
…………
“是沈千户让我来通知你的。”孟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采购澡豆,“有什么吩咐?”
暗处那人说:“叶府关了锦衣卫的人,名叫季庚,此人十分重要,务必将他救出。”
孟阑一愣,起初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我明白了,请您转告,孟阑一定完成。”
在往马厩的方向走去之时,眼角撇过了叶府的实榻大门,陷入了沉思。
这偌大的叶府,找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谈何容易?
况且,她的身份低贱,若非是有贵人召见,她一般上怕是很难以正式的名义入院观察。难不成还要再次夜巡内院?
不过,赛马会就快到了。
马厩这些天愈发忙碌,叶星立为了挑选他参赛所骑的骏马,请了不知多少有名无名的马师到他的院落中点评审查,这些日子,孟阑与秦嬷嬷几乎都是在叶星立的院落与马厩间来往行走。
所经之处,孟阑没有察觉任何异样,连叶府巡队的走势也与那日潜入书房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她与秦嬷嬷从马棚里牵出了四匹马,孟阑一看这批货色,壮实雄阔,顿时有些担心,便道:“秦嬷嬷,再带上一人吧?这四匹马好动得很,别在路上惹出什么事儿,咱俩约束不住。”m.χIùmЬ.CǒM
“不会的不会的。”秦嬷嬷神色紧张,急着将那四匹马拉出马棚,并没有将孟阑的话放在心上,“我俩就行了,走吧,大公子还等着我们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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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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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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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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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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