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大堂里也渐渐忙碌起来,不少人正坐在桌旁等着上菜。
渭阳客栈虽不是很大,但该有的一样不少,甚至还有个小台子供艺女弹唱。
此时琴声寥寥,似是还在准备。
祁韶安淡淡扫了一圈,便叫来小二,要了点热水,上了楼。
此时天色暗沉,屋子里似是更昏黑一些。
祁韶安轻着步子走进来,首先看向床上,见叶久还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心底才安定下来。
“这位娘子,水来了!”
祁韶安还没关门,小二就端着一盆热水快步至门前。
“我给您送进去吧。”
祁韶安见状闪开身子,小二跨进来,把水盆放在圆桌上,又将手里的毛巾递给了祁韶安,“这个您拿好,小的就先走了。”
“多谢。”
祁韶安关好门,攥了攥手中的毛巾,转身轻步来到桌子前,抿抿唇,把毛巾浸入冒着热气的水中。
因着手指太过寒凉,以至于刚一放进去都没有什么知觉。但几息之后,皮肤顷刻传来的炙热,和相携而至的刺痛感,令她微微蹙眉。
祁韶安连忙把毛巾拎起来,咬着牙拧干。
接着,她缓步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她看着叶久掩着的面孔,有些出神。
祁韶安稍稍拉开她的被子,那张温和宁静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斜斜的刘海铺在额头,微垂着遮了半只眼,而那干裂的嘴唇似是退下了青紫,但依旧白的不像话。
祁韶安伸出手,拨开了她的碎发,拿毛巾轻轻擦拭着。
“阿久。”
温热的毛巾划过她的眉间,祁韶安低低唤了一声。
“你都睡了两天了,还没睡够么。”
叶久的眉角微微吊着,睫毛一缕一缕。
祁韶安看着,又轻轻擦过她的眼睛。
“阿久,你说,你的眼里怎的总有光呢。”
“明明比我还长,却还像个孩童一样,晶亮的煞是好看。”
冬天里冷得快,外侧的毛巾已经有些凉了。
祁韶安翻了个面,又接着擦拭她另一只眼。
“你瞧瞧,就连闭着眼,都好似在笑着。”
她顿了顿,拿毛巾的手慢慢下移。
“还有这张嘴,平日里总也说个不停,耳根子半刻都不得闲呢。”
祁韶安指尖轻轻点了下叶久的唇,嗤笑一声。
“现在你倒是安静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毛巾,站起了身,“我却是不习惯了。”
双手再次浸入水中时,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烫手了。
祁韶安背对着叶久,双手撑着水盆良久,抬手抹了下眼角。
拧干毛巾,她又转身走回床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掀开了被褥。
入眼的一幕让她强装的镇定一瞬间冰散瓦解。
只见白色的布条几乎缠了她半个脊背,那层层之下,甚至隐隐透出血迹来。
祁韶安咬着唇,深吸了口气,开始擦拭着她剩下未覆盖的肌肤。
她心无再念,又目不转睛。
因为她怕多看一眼,眼里的泪便会掉在她的背上。
血迹已经干涸在上面,轻轻擦拭并没有多大作用。
祁韶安也不敢使力气,只好一遍一遍的轻柔蹭着。
只是没等她蹭多久,叶久突然动了一下。
祁韶安顷刻愣住了。
“阿…阿久?”她不确定的看着叶久,颤声唤道。
叶久脸上依旧平静,没有半点反应。祁韶安眨眨眼,害怕是自己的幻觉,连忙攥着叶久的手,感受着她腕脖的跳动。
然而下一秒,叶久掌心也动了。
祁韶安瞬间惊喜过望,她鼻头一酸,盯着她的手掌,张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只是还没等她消化掉心头的狂喜,叶久的手明显颤了起来。
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抖。
祁韶安刚扬起的唇角一下子僵住,她连忙扑过去,捧住了叶久的脸颊,急声唤道:“阿久,阿久!”
叶久毫无反应,但那惨白的唇却是抖动不停。
祁韶安倾身上去,与她额头相抵,而额上顷刻传来的热意,让她一下子慌了神。
“阿久,醒醒!”
“韶安姐,在吗?”
此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祁韶安想都没想,连声应道:“沛灵姑娘,快进来,阿久出事了!”
姜沛灵本来有点发憷,结果一听祁韶安的喊声,二话不说推门跨了进来。她往床边一望,只见祁韶安正跪在床头,不停地叫着那位姐姐的名字。
她连忙跑过去,一把掐住了叶久的手腕,侧头问道:“韶安姐,这是怎么回事?”
祁韶安眼眶发红,尽量稳着声音:“就在刚才,不知怎么的,阿久突然抖了起来。”
姜沛灵蹙着眉,又拉起了她另一只手。
祁韶安紧张的望着她,尤其是见她眉头越皱越深,更是大气不敢出。
片刻,姜沛灵放下叶久的手腕,探过身翻开了她的眼皮,又扒开了她的嘴看了看。
她沉思一瞬,立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来,一边展开一边吩咐:“韶安姐,把烛台点上拿来。”
祁韶安爬起来就去点蜡烛,姜沛灵一刻不停抽出了大大小小十多根银针。
“沛灵姑娘。”祁韶安捧着烛台蹲在她的身边。
姜沛灵一改白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沉着脸,指缝中夹着银针,一排一排扫过火焰。
“把被子掀开。”
祁韶安连忙伸手拉开,几乎同时,姜沛灵手起针落,一根银针已经扎在了叶久最先露出的后颈上。
紧接着,六只银针顺着脊柱一路快速落下,待祁韶安压好被角时,姜沛灵已经稳稳地下了十几针。
祁韶安手搭在叶久的腿上,感受到被子下的人儿渐渐平静下来,她焦急的心才微微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姜沛灵收手,长出了口气。
“沛灵姑娘,阿久她……”
祁韶安见她停下来,才轻声问出口。
姜沛灵皱着眉收起了针包,又一次摸上了叶久的手腕,“这位姐姐高热神昏,五脏皆有败损,毒热由表入里,这才引发抽搐,而现在更是经脉堵塞,心脉微弱。”
祁韶安听着冷汗都出来了,她急声问:“那该如何?”
姜沛灵皱着眉,嗓音沉着,“寻常办法已经来不及,只能以毒攻毒。”
祁韶安柳眉一竖:“以毒攻毒?”
姜沛灵点点头:“来不及和你细说,我现在去医馆取药,再晚就无力回天了。”
……
“公子,您都找了一下午了,还要继续吗?”
街市上,秋池跟在白衣公子身后,叹气道。
白衣公子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还剩最后一家,如若还是没有,我便死心了。”
秋池缓缓点头,无奈跟着白衣公子跨进了客栈。
“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小二笑着迎上来。Χiυmъ.cοΜ
“都不是,我想找个人。”白衣公子摊开手,往前一递,“小二哥可有看到过有人带过这个?”
小二看着公子手里的簪子,皱着眉仔细回想。
“没有,没见着哪个小姐夫人带着这个物件。”小二摇了摇头。
今天一个两个都是灰头土脸穷酸相,不像带着这种饰物的人。
白衣公子眼神一黯,他不死心般又问了一句:“那你今日可见过一对夫妻,年岁不大。”
小二又搜寻了一遍脑中的记忆,答道:“没有,同行的倒是有。”
比如说两个落魄的姐妹,倒是看见一对。
说着他余光看见姜沛灵从楼梯上走下来,便顺手指到:“喏,你可以问她。”
白衣公子顺着看去,只见一灰色弟子服的年轻女子健步如飞,似是有什么急事。
见她面容清秀,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他还是上前问道:“姑娘,你是否看到……”
“没有!”
姜沛灵此时满脑子药方,根本无暇顾忌,便脱口而出,脚下一刻都没有停顿。
白衣公子噎了一下,看着姜沛灵风一样的跑走了,错愕地眨眨眼。
“公子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忙去了。”小二侧头问了他一声。
白衣公子眼眸微垂,难掩心中失望,只得道:“多谢小二哥。”
……
待姜沛灵回来的时候,祁韶安已经快要等疯了。
“来,把这个给她喝下。”
姜沛灵连忙把手里的汤药递给祁韶安,示意她给叶久灌下。
她弯下腰,手上迅速的拔着叶久背上的银针,“这汤药下去,很快便能见效。”
祁韶安点头,执着汤匙刚打算喂,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姜沛灵:“沛灵姑娘,你刚才说,这是以毒攻毒,那……”
后半句她没说,姜沛灵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皱着眉点点头:“我加了一味药材,虽是有补阴复脉之功,但此性大寒,用在女子身上,寒气淤积于体内……”
姜沛灵顿了顿,“恐日后有损。”
祁韶安手上一顿,拎着汤勺一时有些无措。
姜沛灵见状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夫家难寻了罢,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祁韶安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汤汁,最终咬了咬牙,喂进了叶久口中。
姜沛灵扶起叶久的头,让祁韶安喂的更顺利一些,不多时,碗底便见空。
姜沛灵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轻轻放下叶久的脑袋,沉声道:
“只是她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这一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各位。
呜,宝贝们戴口罩的同时记得晚上别踢被子,悲催的我烧了一天。
记住了: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莫踢被子。
ps看到大家猜的我就放心了,晚安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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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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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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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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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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