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低头摸自己的腰间束带,仔细找了一圈,依旧是蹦子没有。
对面的药童见此情形,放下了小秤,偏头看了看柜上的药材,抿抿唇,“若是六两,倒是可以拿上一天半的。”
祁韶安闻言心底一颤,一天半?
恐怕阿久连烧都退不下吧。
她顿了顿,随后伸手摸到了头顶,突然轻轻一抽。
顷刻发丝滚滚飘落,倚在了她的肩头。
妇人发式不再,那红扑的小脸,平添一股青涩。
祁韶安捏了捏手里的发簪,咬咬牙,放到了柜台上。
“小哥,先用……”
“哇,好漂亮的发簪呀!”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嗓音,紧接着,桌子上的白玉簪便不见了。
祁韶安匆忙转头,只见刚才那位女徒弟正两指捏着玉簪,边笑边把玩着。
祁韶安见状没有理会这位女徒弟,而是转头对着药童说道:“我将这玉簪暂抵在此可行?”
药童抬头,有些犹疑的看向女徒弟。
“这样质地的簪子,抵了药钱可就可惜了。”女徒弟手指拂过簪身,轻轻一笑,随后把簪子放到了祁韶安的手里。
“桂儿,还差多少?”
药童老实回答:“师姐,还差五两七。”
女徒弟了然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丢了过去:“我先垫了。”
祁韶安闻言瞪大了双眼,满脸不解和惊讶:“女医师,你这是……”
女徒弟突然凑过来小声说了句,“出门左拐有家当铺,去那儿划算。”
祁韶安闻言嘴角一抽。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坑师父的徒弟。
祁韶安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女徒弟无辜的耸了耸肩,“你当了再还我也不迟啊。”
祁韶安攥了攥手里的簪子,没再犹豫,福身一拜:“多谢女医师。”
然而女徒弟并没有离开,她随即又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塞到了祁韶安的手里,“我家医馆斜对面有家渭阳客栈,价格公道,你们可以暂时在那儿落脚。”
……
永林驿馆位于永林县的西南位置,街边不是很繁华。
老先生站在窗户边,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沉着面色,不知在想什么。
微雨站在一侧,两手交握,不停地攥捏着。
她眼底已是淡淡的青黑。自打自己清醒过来,便是在这驿馆之中,然而两日过去,小姐和叶大哥依旧杳无音信。
说来也巧,那日贼人来袭,自己本坐在车外,结果还没等她反应过神来,就被一阵劲风掀晕了。
所以若不是醒来听侍卫说起,自己都不知道叶大哥和小姐已经失踪了。
她偏了偏头,忽得瞄到了老先生背在身后的手。
那只手不停地磨砂着物件,微雨仔细一看,才觉得如此的熟悉
那不正是小姐手上的琥珀珠串!
微雨这才惶惶想到,自小姐上次高烧醒来之后,就把那件手串和颈上的红珠一并摘了下来,齐齐放进了首饰盒里。
然而现在手串在,人却不在了。
微雨抿了抿唇,眼前不由浮起了一层雾气。
“先生!先生!”
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高喊,老先生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往门口走去。
“嘭”
屋门突然被撞开,陆林一下扑了进来。
“哎哟!”
陆林猝不及防跌倒了地上,正巧压到了吊着的左手。
南渊紧随其后,顺势把他扶了起来。
老先生只看了他们一眼,当下便愣住了。
“你们这是……”
只见陆林和南渊身上破破烂烂,满身除了尘土就是泥垢。
微雨也愣了,尤其是看着陆林一脑袋灰毛,嘴角不由自主抽了抽:“跑这么急,可是有叶大哥和小姐的消息了?”
陆林带着光彩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我们寻了一整夜,也未见他们半点踪影。但所幸遇到一群村民,说是看着他们往永林县的方向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老先生登时有些吃惊:“什么?”
堇儿竟是往自己这边来了?
南渊点了点头:“没错,只是我们一路追来,依旧没截着他们。”
陆林气得把剑一丢:“何止!我们路上遇到个山洞,还以为叶大哥藏在里面,结果哪想到竟是掘了个狼窝。”
一说起这事他就来气,他们本来是去看看叶大哥有没有躲在洞里,结果可好,人没瞧见,倒是瞧见了一窝狼崽子。
而多年来混迹山林的惨痛经验告诉他,此时脚下不跑,明年坟上长草!
然而这倒霉催的,他们刚撤出来,就撞上了一片绿莹莹的眼睛。
老先生皱眉,又确定了一遍:“你们肯定他们是来了这里?”
南渊点点头,“千真万确。”
老先生抚须几下,似箭的双眸扫过几人,随即沉声吩咐:“即刻着人把守南、西两个城门,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南渊领命,正要告退,又被老先生叫住,“等等,不必来报,看到人便直接送到城里最好的医馆,越快越好!”
……
王根和石头兄弟两人把叶久扛到渭阳客栈里,确认祁韶安她们落了脚后,才赶着小驴车离开。
“韶安姐,在吗?”
祁韶安刚刚理好了叶久的衣衫,盖严了被子,门口响起一道脆脆的嗓音。
她闻言无情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让自己留宿在这里,到底是为了治病方便,还是为了这女徒弟串门省事。
就一下午的功夫,这姑娘便窜了三趟。
“沛灵姑娘,有何要事?”祁韶安直起身,朝门口看去。
女徒弟姜沛灵笑嘻嘻的走进来,“我来给你送身衣裳。”
祁韶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衫,依旧是昨日那件,此时黑里透黄,脏得不成样子。
她顿时感觉两腮一片热意,没想到自己竟这样穿着游荡了一天。
姜沛灵扫了她一眼,没有接着这个尴尬的话题,她把衣服放在桌子上,“平日里我们做弟子的穿不到衣裙,你与我差不多体量,想来应是合身的。”
祁韶安看着她,眸子闪了闪,轻声道了句,“多谢。”
姜沛灵转过身,歪头一笑,“韶安姐,你要是想谢的话……”
祁韶安见她忽然扬起灿阳般的笑,只觉脊背一阵凉风,她颤着声音:“你,你干嘛……”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姜沛灵就矮了下身子,越过自己,往床边扑去,“那就让我替这位姐姐把把脉吧!”
祁韶安反应过来时面前那丫头已经没影儿了,她急忙回身,一把提溜住她的衣衫。
“不行!”
姜沛灵手刚扒到床边,就感到后颈被人死死拽住,她转过头,委屈的瘪瘪嘴:“我就试试嘛”
祁韶安虎着脸把她丢去一边,“什么时候你师父许你出师,你再来不迟。”
她想起就一阵心惊,晌午这丫头也不知喂了阿久什么,阿久竟迷迷糊糊哼了一下午,这会才安静了。
她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丫头再胡闹。
姜沛灵“唔”了一声,顺势坐在了床边的小茶桌上,“听师父说,你给这位姐姐服了不少续命的丹药,姐姐看否让我一看?”
祁韶安拢着叶久的被子,看都没看她:“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姜沛灵:“……”
她随意的抖了抖腿,“我又不抢你的,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丹药可以让她活这么……啊呸,可以维持这许久。”
姜沛灵在祁韶安森森的目光下,舌头一弯,立马改了口。
祁韶安扫了她一眼:“真的?”
姜沛灵连连点头:“绝不骗你!”
祁韶安看了她半晌,终于伸手在怀里摸索。然而当她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瓷瓶时,耳边突然想起一声:
“脉象虚浮,心脉微弱,脾胃不调,嗯……肾还有点虚。”
祁韶安匆忙低头,只见小丫头正悄默声伸出手,搭在了叶久的手腕上。
“姜沛灵!”
姜沛灵笑嘻嘻的缩回了手,吐了吐舌头,“没忍住嘛”
祁韶安连忙蹲下身,捧着叶久露在外面的手腕,左右翻看,在发现她只是把了下脉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心底有些无奈,这小丫头好心是好心,就是像匹脱了缰的野马,一会儿没看见就不知道琢磨什么去了。
尤其是那下针比抢菜还快的手法,她是真怕这丫头一时兴起玩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此时姜沛灵眼睛正落在祁韶安手中的瓷瓶上,像头饿极了的狼崽子,眨着星亮的眼睛,还流着哈喇子。
祁韶安叹口气,把手一摊,“最后一颗,你仔细一些。”
姜沛灵忙不迭点头,她双手捧过瓷瓶,拔开塞子,又小心翼翼的把药丸倒在手中,看了看,这才凑上去细细闻着。
“何首乌,天山雪莲,血参……”
祁韶安皱着眉看她一脸陶醉的说了不下二十种药材,突然有些自我怀疑。
这丫头到底是真不靠谱,还是装不靠谱?
“炼这一颗可要费不少工夫,姐姐你从哪得来的,价格不菲吧。”姜沛灵突然望着她,一脸期待。
祁韶安闻言暗暗心惊,她不动声色坐到床边,把叶久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才淡淡道:“别人送的。”
姜沛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送的??”
“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那人看上你了?”
祁韶安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床上昏睡的人儿。
平日里一刻不得闲的阿久,此时却静得像个木雕。
一路颠簸,几番翻弄,只有剃肉之时,她才有了些许反应。
祁韶安敛了眉,心底抽丝一样疼。
老先生一路上事无巨细的护着阿久,生怕她出半点差池。
而换了自己,仅仅两日,便让她受伤至斯。
祁韶安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愁绪,还有隐隐的自责。
姜沛灵坐在一旁,挠了挠头,“呃,那个,你别太悲伤,人之生死嘛……”
祁韶安一记刀眼杀过来。
“生……生肯定能生……”姜沛灵一个激灵,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看着祁韶安越来越寒的眼睛,两下站起来,讪笑一声:“那个……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说罢,拔腿就跑。
临了关门前,她还不忘补了一句:“别忘了还钱。”
……
在安顿好叶久,又换了身衣裳后,祁韶安便来到了姜沛灵提到的聚宝当铺。
兰沧县不是个大县,商铺规模都相对比较小。
当铺夹在酒楼和脚店之间,看着有点艰难。
祁韶安抬头望了望店招,便提步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约摸四十的中年男子,见着祁韶安来,便率先开口询问:“姑娘是寻物,还是当物?”
祁韶安把手中的簪子往前一递,轻声道:“当物。”
老板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白玉质地润泽,银簪光而不利,便抬头问道:“死当还是活当?”
祁韶安望着他:“死当如何,活当又如何?”
老板沉思了一下,“死当十八两,这活当嘛,最多十两。”
祁韶安心底一颤,十八两,除去欠下的药钱和打尖钱,所剩也堪堪只够两天的药钱。
她抬眸,看着老板手中那只白玉簪,咬唇不语。
其实阿久送她不少物件,可那白玉簪,却是她爱护至极。
因为那一夜,有个家伙终于敲开了自己的心门。
祁韶安移开了目光,拳头微攥,“死当。”
“好嘞,您稍等。”
立据,画押,交钱,全程下来,祁韶安都没再看那只簪子一眼。
直到出了当铺门口,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胸腔里的酸涩稍稍缓解,祁韶安垂着眼眸,她无心街市,只低着头匆忙往客栈走去。
“公子,该走了。”
当铺旁的酒楼门前,一个小厮扯了扯身旁的白袍公子,出声唤道。
公子着一身月牙白,外罩灰纱,盯着街上有些出神。
“秋池,你可觉得刚才那姑娘有些熟悉?”
名叫秋池的小厮看了看,“没啊。”
白衣公子四下一看,指着当铺问道:“她刚才是从这儿出来的?”
秋池愣了下,“好…好像是……”
白衣公子二话没说就跨了进去,老板一看,笑着问道:“公子是寻物还是……”
“刚才那位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老板愣了一下,“姑娘当了一件首饰。”末了,又补了一句,“死当。”
白衣公子急急出声:“姑娘可有留姓名?”
老板连连摆手,“行里规矩,这可不能随意说起。”
白衣公子只好换了一句:“那你把她当的东西拿来。”
老板闻言应声,弯下腰,把刚收进柜子里的簪子又拿了出来。
“喏,就是这个。”
老板两手捏着簪子,却久不见人回音,他疑惑抬头,便发现面前的公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玉簪。
老板蒙了,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三点!!呜呜手机砸脸上了……
我看着你们的评论,发愁。
我只有一个问题,我看起来很受??
ps,顺便猜一下白衣公子是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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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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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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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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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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