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烟吃了扑热息痛,烧退了。
坐在那里看他做饭,浑身轻飘飘的。
“吃了饭,就上床去躺着。”江戎把煮粥的白色砂锅端到了桌上。
里面还加了新炸出来的油条。
沈非烟没说话,拿过桌上的小碗。
他伸手去拿,她摇头,自己舀了粥。
粥很绵软,很热,要吹好久,才能吃一口。
沈非烟吃的很慢。
江戎拿过电子温度计,检查里面的温度。
看沈非烟一口一口喝的很慢,恨不能拿过碗给她喂,他说,“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出去,生病了,不会在家休息吗?”
沈非烟嗯了一声没说话,多少人生病也得上班,里面的理由可以说出几万条,形势比人强,谁都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但这话说起来太长。
如果是能推的约会,就是她觉得不重要的。
可如果实话实说,江戎又会联想她不赶着回他的电话……
她失了味觉,也不知道这粥好不好吃。
一口一口,倒也吃的很顺。
江戎说,“金编辑我认识,你……想干什么都好,也得等身体好了,不用争分夺秒,又没人逼你?”
语气很关心。
沈非烟轻轻抿着勺子上的粥……又把油条压进粥里,泡软了,慢慢地吃。
屋里很安静,初秋,树叶从树上落下时,都是轻盈无声的。
江戎等着沈非烟回答。
而她,好像没有听到。
不是她不说话,而是觉得有些东西江戎不懂。
以前她和他一起挥霍时间,年轻,还有钱的时候,他们是一样的。
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父亲做生意失败,人也没了。除了给她可以养老的房子,没有给她别的东西可以挥霍。
她必须和这个城市千千万万大学毕业的女孩一样,找到自己的出路。
何况她才回来几天,还没到遇上旧朋友的时候,等过几天去同学婚礼,多少人会恨不能看她前途暗淡……
可这些江戎不明白。
也没人明白。
甚至没人知道,她六年前已经明白了这些……
他们心里仍旧是她光鲜的过去,觉得她能呼风唤雨,就像金编辑回绝了她,也只以为她是要锦上添花。
而她,背着闪亮的过去,又不想被人笑,不努力靠自己还能怎么办?
一念至此,
她说,“说到金编辑……今天他说,你旗下有餐馆,业内非常有名……”她咬着勺子,有点含糊不清地问,“我可以,去学习学习吗?”
江戎空了一会,问道,“准备去多久。”
沈非烟用勺子舀着粥,没看他,说,“一个月可以吗?”
“一个月?!”江戎没多犹豫,就说,“这个事情不可以。”
沈非烟没有看他的表情,说不出心里什么味,低头把粥一口一口喝了。
江戎看着碗渐渐变空,心里和那碗一样,他说,“……原因你知道的。”
沈非烟说,“我知道!没事。”
她站起来,把碗拿去厨房,开了水。“我去睡觉了,你有事就回公司去吧。”
江戎看着水槽里加了水泡着的碗,愣神,半天回不来。
沈非烟上了楼,换了衣服,钻进被子里。
身上觉得很疼,后背,关节,心里也是。
她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谁一定要对自己好,也没有谁,会真的一辈子都对自己好。
只是总会不由自主地忘记。
她有点自责,觉得回来的那天,和桔子说的话,这么快就自己给忘了。
她真的明白的,除了早年的情分之外,每个人都会在社会上学会冷酷无情。www.xiumb.com
特别是还是经商的人。
觉得脸上的被子被掀开,她看过去,对上江戎。
他墨黑的浓眉皱着。
这样白的天,这么安静的午后,她才好像第一次看清楚他。他长大了,就像桔子说的,江戎比以前还长高了,如今是个真正男人的样子……她挪开目光,有时候她觉得不能仔细看他,不看他的时候,她觉得他们挺熟的。
一认真看他,就会发现,这个人已经陌生。
就那么无声地僵持着。
他什么时候上来的,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问他。
大家已经陌生
江戎,六年前的他,看到六年后的他,也会陌生。
何况自己。
大家又太熟,没什么好伪装的。
纵然换了年代地点,没旁人的时候,表情也总是伪装不好。
年少无知的时候相遇,注定每次相遇,都会带着曾经相处的模式。
沈非烟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用沉默控诉!
既然表现的对她那么好,好像有求必应,那她提要求的时候,为什么不可以?
她很少求他,或者说,如果今天算是求,那么以前只有过一次。
——他竟然又一次拒绝!
她都有点恨他了。
她用被子蒙上头,“我睡觉,你走吧。”她生病懒得吵架。
江戎叹了口气,拉了她的梳妆凳过来,坐在床边,柔声说,“非烟,这不是……你来一个月的事情。一个人不来上班,不代表公司不给她发工资,而是其他一个班的同事,要干了他的工作……你明白的吧?”他的语气特别缓,有解释,带劝解,更有求和。
沈非烟拉下被子,火气没了。
他是老板的思路。
而她,是自己的思路。
但这也就是说:
对于江戎而言,在事业和她之间,她没有江戎的事业重要?
但她自己不也一样!把事业也看的比他重要,不是吗?
六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沈非烟闭上眼说,“我知道的。”
江戎看着她,她闭着眼,睫毛没有很浓很密,他见过很多女的,睫毛又浓又密,听说都是接的。沈非烟漂亮,有不去折腾自己的资本。
或者,她那么会打扮,不用深度折腾自己,也足够了。
他抬手,轻轻摸上沈非烟的脸。
几乎是立时,她的眼睛就睁开了。
平淡,所料之中的眼神。
江戎说,“你什么时候离开?你告诉我一个日子,我帮你在公司安排一下。”
那语气中,有终不舍她不开心的无奈。
沈非烟笑了。
她说,“江戎你长大了,考虑问题的角度已经和我不同。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也一点不怪你。——我就是不明白,你这样在我周围晃,到底要什么?咱们都变了,又有当年的事情,明知道回不去,你又何必难为你,更难为我!”
江戎瞬间觉得自己心绞痛要犯了,这六年,无数次回想的就是她这个语气,那一天,他等了一晚上,她彻夜未归,第二天回来,就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通知自己,“我想好了,还是和余想一起去英国的好。”
他真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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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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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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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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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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