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很轻,又带着大人和孩子说话的迁就。

  四喜说,“我请非烟来的,她才回来,新开的地方,都得带她试试不是,不然熟人该说,怎么非烟连这地方都没有来过。”

  江戎微微侧头,眼神有点责备,没等对上四喜,他又停住,心里想说,这肤浅的想法又不是非烟的,但一想又算了,转头打量沈非烟,伸手过去,摸她的额头。

  沈非烟躲了一下,但因为没力气,慢半拍,所以没有成功。

  江戎的手,挨上火炭一样的额头,脸立时沉了下来,“真是胡闹,头这么热,还来下馆子?”

  四喜说,“回家做饭太慢,这过了饭点对她胃也不好。”

  江戎还是那样弯着腰,用商量的语气对沈非烟说,“回家吃好不好?”

  纵然是商量,都带着好像怕伤害她的小心翼翼。

  四喜呵呵地笑,说,“江戎你现在说话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和非烟说话,可不会这样。”

  江戎忍着转头的冲动,继续对沈非烟说,“……外面的东西都不干净,生病的时候肠胃虚弱,回家吃好不好?”

  这句话蛇打七寸,但凡接触过餐饮业,或者自己懂点烹饪的,有些东西心照不宣,再干净的餐馆,都是脏!

  谁干过谁知道。

  四喜插嘴道,“桔子正赶过来呢。”

  江戎站了起来,空了两秒,看向四喜。

  眼神里没有责备,却令四喜立刻觉得说错了话,他抬手,在嘴前面拉拉链的动作。又指沈非烟,“明白!”

  江戎的手搭在沈非烟的椅背上,他倒不怕沈非烟不想走,沈非烟这人原本就挑剔,他说了刚刚那话,这饭她就没办法吃了。

  他再次低声商量,“回家吃好不好?”

  就对上了沈非烟瞪过来的目光。

  那眼神幽怨,里面有水光在闪。

  一个眼神,立刻就暴露了病中没有战斗力,只能用眼神谴责。

  江戎顿觉时光一瞬间斗转星移,到了曾经热恋时期。那时,在没人的地方,她笑,她闹,她娇气使性子,都是别人没见过的沈非烟。

  他抬手,在沈非烟脸上极轻地捏了捏,笑着说,“听话,我让ky送白粥底过来,给你做生滚鸡肉粥。”

  手指挨上的脸蛋,依旧是柔软光滑的,那一秒钟,在没人看到地方,他希望可以把时间拉到无限长。

  心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翻涌了出来。

  他稳着自己,微微笑着去扶沈非烟,对四喜说,“我带非烟回去,你怎么办?”

  四喜搓着手,为难地说,“那个……不是我怎么办的问题,是你那桌的女伴,你准备怎么办?”

  江戎看过去,这才想起来钟嘉嘉。

  沈非烟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位美女,风华正茂好年华,正含冤带恨地看着他们这里。

  她收回目光,这次连看也没有看江戎,更没像上次一样笑一下。她有鼻涕正好想往外流,她从包掏出纸来,擤鼻涕。

  也不好大张旗鼓,就文雅地压着。

  顺便站了起来。

  四喜对江戎说,“你那边的女客,如果不太重要,要不……我帮你送人?”

  江戎抬手扶上沈非烟,又和那天背黑锅的心情一样,沈非烟压根不问,她从来不管他身边有什么样的女人出没,好像在她眼里,根本看不起那些人。

  也看不见人家。

  于是他也就没解释,——钟嘉嘉,那是老同学呀。

  他怕沈非烟会摇头。

  结果没想到,四喜惊喜道,“咦,那不是钟嘉嘉吗?我没认错吧,江戎,你和她现在还有联系,上初中那会,她可喜欢你了。”

  不等江戎说话,四喜就问沈非烟,“非烟你还记得钟嘉嘉吗,初中那会,她可喜欢江戎了。”

  江戎服气了,这告状的语气,和几天前的桔子一模一样,真是一家人。

  沈非烟却是想了想,脑子空白,摇头。Χiυmъ.cοΜ

  “咦,你怎么不记得她!”四喜说,“她家可有钱了,你买什么,她买的总比你好!”

  沈非烟用纸捏着鼻子说,“是她哥为我和她吵架的那个吗?她来摔了我的铅笔盒。”

  “不是,不是,那是小学的事情,你记性怎么这么好,人家摔你一个铅笔盒你也记着。”四喜说,“是那个……你烫了头发,她第二天也烫了,结果江戎把她当成你,给你送花,递到她面前的。”

  沈非烟捏着鼻子点头,“这事情记得的。”

  四喜说,“那后来你怎么不记得了,江戎吓一跳,花都掉地上了,后来钟嘉嘉就喜欢上江戎,咱学校人人都知道,你忘啦?”

  沈非烟说,“那我不太记得人了。”

  江戎推着她向外走,忍无可忍地说,“别听他胡说。”

  四喜却说道,“江戎呀,我下个月就和桔子结婚了,你到时候给我们送个好点的结婚礼物。也不用觉得欠我们人情。这女人我就帮你打发了哦。”

  江戎扶着沈非烟上车,俩人现在没什么关系,他要不要刻意解释,是个问题。

  沈非烟也确实没有问的意思。

  喜欢过江戎的女孩太多了。这个她敢说,全年级过半数女孩都或多或少喜欢过他

  那时候的江戎,有钱又不傻,天生带着刷级技巧,男生都围着他马首是瞻,连洗手甩水的样子都令别人觉的帅的独一无二。

  沈非烟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想。

  江戎见她问也不问,觉得解释又显得很没意思,本来就没什么的事情,那个钟嘉嘉总给他送东西,她爸和他还有点点头交的关系。

  但钟嘉嘉一直没说过什么,就摆出一副默默喜欢到地老天荒的姿态,他本来想着,今天等她说了,他好一干二净解决这事情。

  他问沈非烟,“在想什么?”

  沈非烟说,“在想上学的时候,咱们年纪应该有一半的女生都喜欢你,那时候如果升旗你去讲话,她们可以讨论一周。”

  她微微皱眉,“我觉得,会不会是那个年代的人审美有问题?”

  风景从她右边的窗外闪过,有她在地方,好像什么都变得自带滤镜,美的不真实。

  江戎来了开玩笑的心思,问道,“那另一半呢,另一半的审美没问题?”

  沈非烟看着窗外,一句话终结了这个聊天,她说,“另一半,在余想转学来了之后,都喜欢余想了。你和他,是不一样的类型。”

  江戎,“……”

  这话潜台词诛心,是说她把全年级女生都想睡的两个男生,都睡了!

  以前她总和他开玩笑,她睡了全校多数女生都想睡的人。

  现在承先启后一想,她还睡了另一半想睡的那个。

  江戎觉得,有些话知道,和听到的感觉真的不同。

  和她亲口总结的感觉更不同。

  过了两个路过,江戎终于决定了惩罚办法,

  一会给她只吃白粥,没有鸡肉。

  “糟——”他抬手看手机

  “怎么了?”

  “忘了给ky打电话。”

  沈非烟看去窗外,冷冷笑了笑。

  当男朋友的时候,受的闲气,当了前女友,她谁的闲气也不用受了!

  ******

  餐厅里

  钟嘉嘉连着十几个深呼吸,才压抑住发火的冲动。

  四喜过来自己介绍,“钟嘉嘉,我是四喜呀,非烟发烧,江戎带她先走,都是熟人,我送你。”

  钟嘉嘉看到他的体型就够了,转开脸说,“我不认识你,不用来套近乎。”

  “怎么不认识。”四喜笑着说,“你不就是喜欢江戎的那个钟嘉嘉嘛。”

  钟嘉嘉:“……”

  这社会,每个人都有标签。

  如果混了一场,混成喜欢江戎的钟嘉嘉,她想了想,也是不错。

  看向四喜说,“我才不像沈非烟,什么三教九流她都可以当朋友,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上学时候都没说过话,你这时候套什么近乎。”

  四喜说,“过几天,小何和尤佳结婚,你会去吧?咱们就当老同学都提前聚聚。”

  钟嘉嘉站了起来,鄙视地看着他,“我说话你也听不懂!”

  她甩上包向外走。

  那动作,熟悉的刺眼。

  当年都是学校女孩学沈非烟的。

  四喜有点感叹,当年沈非烟真是……

  干什么都被人追捧。

  学她买东西,学她化妆,学她吃东西的样子。

  甚至学她的矫情,做作,目中无人。

  服务生走过来,四喜一看桌子有饮料,先发制人对服务员说,“没看到,跑单了。”

  服务员看着他,“先生不是您买单?”

  四喜说,“你看我像买单的人吗,混两桌吃饭都没混上。我就是个吃瓜群众。”

  服务员连忙向外去追美女买单。

  四喜从窗子往外看,钟嘉嘉在自己的保时捷旁边被拦下,服务员一通说,她很诧异地皱眉,从钱包掏钱出来,扔给人家。

  服务员进来的时候,拉开门,桔子先走进来,一眼看见四喜在笑,她说,“你干什么?非烟呢?”

  四喜揪着她,“快看,我今天帮非烟报仇了,一下收拾两个!”

  桔子面露同情,有时候,遇上一种人,想潇洒就再也不可能了。

  ——比如她的男朋友。

  她立刻问,“先说说哪两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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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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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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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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