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想起往日一些趣事。”
陈敏毓瞟了眼笑意温然看向公仪酒的姜城,一双吊角弯弯狐狸眼内异光流转:“哦?古人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是趣事,女郎不妨说出来让我等也乐一乐。”
陈狐狸和他养得红狐狸赤也一个德性。就喜欢摇着尾巴四处勾搭小姑子。
公仪酒忍不住翻白眼:“我独乐自是我自己的事,要众乐乐也得看我的心情。作甚多嘴!”
陈敏毓有副好皮囊,也有个好出身。这样的得天独厚的优势,骄傲还是目中无人都是意料之中的。地位比他低的,自认是惹不起,要么躲要么忍;地位比他高的,在南昌也就那么几个,要么是宠爱有加,要么是明争暗斗却还是维持表面和谐的。极少有人似公仪酒这般不留情面的反唇相讥。
陈敏毓愣了一下,随即自斟了杯酒掩饰尴尬。一双弯弯狐狸眼中极快的掠过一抹厉色。
公仪酒看着那抹刀刃似的光,突然恍悟。他现在是金口玉言、不容忤逆和质疑的一国之君,不在是过去那个言谈无忌肆意嬉笑的陈狐狸。更恍悟她也不是原来的公仪酒。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没有谁会站在原地,一成不变。亦或是有人坚持了,却发现除他之外的世间种种全都在马不停蹄的一往直前。
所以,有时候人们伤感的不是世事变迁的物是人非,而是知道已逝的过往,不管喜乐不管忧伤,都是回不去,留不住,找不回的。
我们曾以为的念念不忘的,都在念念不忘的过程里渐渐遗忘。
姜城拧眉斥责:“臭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言罢斟酒举杯向陈敏毓笑道,“这丫头平日让我给惯坏了。失礼之处还请玉郎见谅。这杯愚兄敬你,先干为敬!”
陈敏毓举杯适时回应:“姜兄严重了。女郎性格率真,我欣赏都来不及呢。”
士族间的规矩,多少懂些。公仪酒自斟了一杯,垂眸致歉:“是阿暖过矣。阿暖自罚一杯,郎君自便。”
宋荻垂目附和:“人家小姑子都自罚一杯了,玉缘何犹疑不应?”
陈敏毓挑眉轻笑,对面烟眉细眼梨花面的姜姓小姑子,已仰首满饮,斜杯示意。陈敏毓举樽示意:“倒是玉的不是了。”言罢爽快的饮了满杯。
三个男人推杯把盏,言笑晏晏。从风月眠花聊到家国天下,又从家国天下说到志趣前程。当真是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陈敏毓:“姜兄此番欲往何地?”
姜城皱眉怅惘道:“也说不准去往何地,只是寻着一点音讯,走一城寻一城罢了。”
宋荻沉吟片刻:“若如此,姜兄倒不妨与我等一道同行了。冀城、长陵都还有些熟识的旧友,或可帮忙寻人。”见姜城要推辞,忙道,“总比你们这样东一头西一头大海捞针的强。”
姜城有些犹疑:“这……”
公仪酒捧着酒杯默不作声,甚是乖觉的细细品抿,却不妨陈敏毓忽的侧首:“姜氏阿暖以为如何?”
对上那双弯弯吊角狐狸眼,公仪酒凝目盯视了片刻,又垂了眼眸捧着酒杯抿了几口,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洞明世事的漠然:“自是听兄长的。”
说来真是奇怪。他现在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威仪不同寻常,阅历更是不同寻常。这眉色淡淡,柳目细细的梨花娇弱的小姑子,就这般板了脸,冷了神色,掀起眼皮露出乌黑的瞳仁,冷冷盯视,竟叫他无端生出几分凉意。
姜城闻声侧首看来。许是见多了她嬉笑闹腾的时候,咋见她这般冷淡着脸,捧着酒杯旁若无人的细细品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敛眉劝道:“少喝些罢。”
公仪酒转头看他,眼风扫到对面那人也向她看来,心口微微一滞。从善如流的放下酒杯:“你们推杯把盏,天南地北的聊,我一个人品酒也不行麽?”
其实她一介精魅,所谓品酒同品白水的区别不大。她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含蓄的表示自己的无聊,和讥讽众人的漠视。
不晓得是不是太过含蓄,导致在场的男子都没领会出她要表达的意思?还是他们领悟出了,继而以更含蓄的方式回应,是她没能领悟到而已??m.xiumb.com
姜城的反应是,抬起爪子狠狠的爱抚了她的头发,表情甚是无奈:“怎么还闹脾气呢?”
不得不说的是姜姓某人的爪子放的地方十分微妙。颈背之间。往上些,看着像兄妹亲昵;往下些,看着便像是情人亲昵。
人说冬天到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她觉得冬天还没走,春天就已迫不及待的赶来了。这种现象主要表现在姜姓某人身上。近来频频有发春的迹象。
陈敏毓的反应是不阴不阳的哈哈一笑:“哈哈,小姑子年岁几何?脾气挺大的啊?!”
宋荻则是嘴角含笑,意味不明的瞟了眼姜城,又瞟了眼公仪酒。这一瞟正对上一双细细黑黑暗沉无光的柳目。
宋荻一怔,继而礼貌微笑。那双眼睛却冷冷瞥开。
刻意交好和曲意逢迎,气氛端的是和谐欢愉。一顿饭下来,三个男人已熟稔的同多年未见的知己老友一般。
原本是开了四间房的。奈何姜姓某人仗着醉酒,死抓着公仪酒不放。公仪酒略一迟疑,便以照顾兄长为由留下。
陈敏毓脚步不稳,面色酡红,晃晃头勉强清醒几分:“这、这样不、不合礼罢?虽然、虽然你们是兄妹,古有礼……”
公仪酒挑眉只觉好笑。一个厌恶礼法规矩的人,竟也同别人讲起礼法?!
“郎君也知我们是兄妹。你所说的不合礼法,却不知是说一个的哪桩?”
陈敏毓噎了一噎,踉跄扑倒旁边的一处小塌,便要做昏睡状。
公仪酒冷眼看着,扬声喊跑堂的小厮架他回屋。
他这模样哄哄别人也就算了。那点酒,别说醉,就是他养的红狐狸赤也都不会放在眼里。
也不知使了什么计策,两个壮力使了吃奶的力气,脸色涨得通红也没架起分毫。
同样面色酡红,揉搓额角的宋荻,见他这般,只好劝公仪酒回去休息。
公仪酒倒真想回去,可是一边姜城捏着她的手死活不撒手,一边是她不甘让宋荻随意指使。瞠着细长的黑仁柳目讥讽道:“你们这又是装醉又是昏睡的,费尽心思将我支开,谁知是安了什么心思?”随后又用众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自语,“偿闻有男子喜好男风。莫不是这二人见我兄长气质出尘,便起了龌蹉心思?真是白瞎了副好皮囊!”
此言一出,屋内瞬时声息俱静。
宋荻揉搓额角,只觉得头痛欲裂。这小姑子看着娇弱若枝头寒露梨花一般,性子却是又烈又怪,当真是言谈无忌,什么都敢说!
目光不经意落在她悬在腰侧,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长剑,又想起初见时的情景,眉心微笼。扶起醉酒昏睡的陈敏毓,淡淡道:“在下与姜兄虽只是萍水相逢,却是真心仰慕他的才学风度。”说到这里上下打量了下公仪酒,微带疑惑,“恕在下冒昧,敢问女郎确实姜兄之妹乎?”
宋荻这人一贯喜欢婉转,说话也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叫人猜上半天还极有可能不得要领。从前她便经常因为他一句半句话,挠着头皮揣摩猜测半天。想想那时这是傻的可以。
或许是以前太在意,反而听不清看不清。此刻作为他一个不相干的萍水相逢的路人,却是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是指责她出言不逊,粗鲁无礼。
公仪酒看着那人背影,抬手摸摸眼眶,一点水迹也无。是了。她又忘了。一介七觉只通其三的精魅,连以前不屑的眼泪都成为奢侈。
粗鲁无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死前她便是这样的。他何曾说过一句?还是在他心中她一直就是如此,是为了铸造帝王剑才隐忍不言?
洞房花烛,鸠占鹊巢。他对她只是愧疚,言说要给那人名分。成亲一年,不是流连他处就是诸多理由推拒。
没人教过她作为一个女子如何博得丈夫的宠爱。可笑的是那时她竟还强作欢颜,盲目自欺。
其实,所谓种种都是一场梦。以情作茧,自缚而终。
公仪酒按着腰侧嗡嗡蜂鸣的霄凌剑,似悲似喜,似哭似笑。
前世里她是倔强任性的飞蛾,以为他就是她期待已久的温暖、幸福与光明。。。
醉酒的姜城不知何时醒来,眼神清亮,神志清明。握着公仪酒的手大力一带,抬脚一勾,翻身一滚。便让她整个人结结实实的钳在他怀中。
强势、霸道,还有几分潜藏的温柔。
“哭不出来麽?”姜城抚着那双羽睫密长的柳目,神情说不上是漠然还是冷淡。
公仪酒闭上眼睛,嗤笑一声:“七觉只通其三的精魅哪里来的眼泪?流出来的还不是腥臭的腐血。”
话音才落,便让姜城来势凶猛的衔住嘴唇。清亮的琉璃黑瞳里好似燃起熊熊大火,瞬也不瞬的摄住身下人的盈盈细目。
毫不怜惜的噬咬,吸允,抵开齿关,携雷霆之势横入口中,逼得她连连败退闪躲,仍不放过纠缠。
而公仪酒此时忽然福至心灵,亏得她现在是个死了不能再死的死人,不然眼下这情景非得窒息,逼得她再死一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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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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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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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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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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