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病房里那一家人让人槽多无口的种种，和最后戛然而止的结束，顺手打火的时候看了眼车上显示的时间——从他们进停车场到现在回到车场，前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他看了看旁边顺手从车里拿了瓶水打开喝的顾之谦，端详着他如常的神色，不确定地问：“这就完了？”
顾之谦垂眼看着瓶子里晃动的水，鸦翅般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了小片的阴影，“完了。”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语气是一切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释然，陆忱分辨着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随即也放松下来似的长出了口气，打趣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伤感，准备了半天的安慰呢。”
“我的伤感都在顾松廷和孟瑶去世的时候用完了，每个人对于父母的感情，应该都是独一份的吧？”顾之谦拧上了矿泉水的瓶盖，将那喝了小半的小瓶水放在手里把玩，“理解、原谅、释怀，对于生下来就被抛弃的不受欢迎的孩子而言，大概是很难拥有的情绪。”
“话虽然这么说，但钱你是早就准备好的吧？”陆忱说话间把车开出了江临三院的停车场，“要不然从医院出来怎么会莫名其妙带张二十万的卡在身上？”
车很快汇进了主路，顾之谦系上了安全带，在车子即将彻底离开三院范围之前，回头遥遥地朝常艳病房的窗子看了最后一眼，“我这条命总归是她给的。而且说到底，这辈子我和她之间，至此也算彻底结束了。”
“说起来，你被郑辉绑架，接着又送医抢救，这卡到底放哪儿了？”
陆忱随口跟他闲聊，对此感到莫名其妙，话刚问完却又反应了过来，“哦……怪不得从医院出来前你非得去那个鉴定中心找你姨夫的车，你把卡放车里了是吧？你被绑架之后车一直停在那边了，之后一直没人动过，所以你去那里拿卡回来。”
“不只是拿卡，”顾之谦的睫毛颤了颤，他脸色有点古怪地看了陆忱一眼，片刻后慢慢地说道：“还为了确认另一样东西还在不在车里。”
说话间陆忱把车开上了朝高速去的快速路，随口捧哏地接了一句，“什么？”
顾之谦抿了下嘴唇，说话的同时，抓紧了安全带，“……舒悦的头。”
“吱嘎”一声——
如遭雷击的陆忱下意识地猛踩了下刹车，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巨大刹车声，路虎猛地停在路边，急刹带来的惯性让顾之谦的身体猛地向前俯冲，接着又被立即锁死的安全带牢牢地拽回了椅背！
“……”饶是早有准备，一勒一拽跌回座椅时顾之谦后背的伤还是被硌了一下，他疼得眼前发黑，然而还没等缓过劲儿来，陆忱悚然而惊地质问已经到了——
“你说什么？”差点追尾的后车愤怒的鸣笛声早已无人在意，陆忱死死地盯着他，目光近乎是匪夷所思的，“你车里有什么东西？？”
顾之谦扶着后背勉强把因为疼痛而拧成一团的眉心展平，他在陆忱骇然的目光中回看过去，“你不是已经知道你们一直在找的捷达车主是我了吗？那舒悦的事情……我不信你没有猜测。”
“猜测我肯定是有猜测，但谁能想到……他妈的我说怎么我们在肃州掘地三尺也没找到舒悦的头！不是，我说你——”
陆忱一时之间舌头都打结了，他暴躁地舔了舔嘴唇，转头朝车外看了看，想借此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然而这种试图转移视线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地猛然将目光锁在了副驾那人的脸上，简直匪夷所思地问：“你把人头藏后备箱随身带着是什么毛病啊？舒悦死的已经够惨了，好好的你砍人姑娘头干什么？她的死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顾之谦在陆忱一叠声的质问中深深地吸了口气。
“去年9月29号的时候，我接到过一次舒悦的电话——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她只是在电话里跟我说，看到了我一直在找妹妹顾之柔的寻人启事，她说她有柔柔的消息，想约我见面。”
他回忆着半年前的事情，慢慢地说道：“上次在溯回外面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其实对我而言，我早在十五年前就知道柔柔已经死了，‘她’的尸首甚至是我自己亲手葬的，但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查十五年前的事情，所以我当时想，也许是我查到的什么东西打草惊蛇了，所以对方以柔柔的下落当钩子，想让我上钩……但正好我也想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人，所以就将计就计地答应了。我们约在了30号的下午见面，但当天她却没有来。”
“后来，她再联系我，就是10月2号了。”
去年的10月2号这一天在陆忱的记忆里非常清晰，因为这是后来这场旷日持久的暴风雨最开始落下的时刻。
就是这天，丁涛组织了那场高中同学聚会，他中途离席去处理了段刚的死亡，聚会结束丁涛回家后不久死在了妻子邓琳的手上，而也是这天当晚，准备回H国的舒悦没有登机，最终被人谋杀后埋尸在了锦屏山上……
陆忱磨着牙点了根烟，他兀自吞吐了几口，借此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肃州那边还在等他带顾之谦回去，他们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
他重重地把闷在肺里的烟吐出去，从手柜里拿出警用记录仪打开，当着顾之谦的面固定在了中控上，再度把车开了起来，“10月2号她是什么时候打给你的？”
“夜里11点，我把你送到温沐温泉独自回来之后，我特地看过时间。”
顾之谦并不抗拒他架起记录仪来的审讯似的态度，平静地对他说：“那段时间我开的那台捷达车，是我让我姨夫用假身份从江临买的。其实对于这种比较老旧的车子，不少人都是私下签个合同就完事了，不会走官方过户手续，所以即便后来有人要查，也不会查出来什么。”
“所以那天晚上，你从明廷酒店外面监控里找到的那个捷达车主的确是我，当天把你送到温沐温泉之后，我打车回工作室，而后又从工作室后门离开，开车返回了明廷——”顾之谦说着摇了摇头，“但我那天回去并不是为了丁涛，是因为我跟你从明廷走的时候，看见了跟老爷子和林泽凯在一起的张雯……我那段时间一直在跟她的行踪。”
“当时是……”顾之谦想了想，“大概10点55分左右，丁涛的车先离开，接着张雯开车出来，我是跟她走的，但没走出多远，我就接到了舒悦再度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语气很着急，约我去空港大道附近的百味园见面，我答应了，所以临时改了行驶方向，去了百味园。”
陆忱问：“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顾之谦回答：“我赶到地方的时候是11点20左右，发现百味园根本没开门，我觉得有点奇怪，那时有一辆黑车从饭店门口离开，但因为我当时并没有注意，直到我下车尝试着寻找那个打电话的神秘女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我在马路边上发现了血迹，还很新鲜，是刚滴落的。”
“然后我才想起来刚才离开的那辆车，我立即开车去追，但是已经太晚了，幸亏从百味园出去那条路是一条没有岔路的大直道，我在它汇入空港大道的车流前找到了它，但他好像也发现了我，在进入锦屏山范围之前，我跟丢了它。”
陆忱把车开上了高速，他深吸几口掐灭了烟头，把开着的车窗关上了，“那你后来又找到了？”
顾之谦点头，陆忱看了他一眼，“怎么找到的？”
“因为锦屏山上燃起的火光。”顾之谦说：“但已经太晚了，我赶到的时候，汽油已经将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焚烧殆尽，我就知道她肯定凶多吉少了——我本来只当她是个或许对我别有用心的人，但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却让我觉得，这更像杀人灭口。”
陆忱了然地问他：“你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所以你把她挖了出来？”
“对，”顾之谦叹了口气，“但挖出来后看着那张惨白的脸，我发现这个女人我从未见过——我迫切地想知道她是谁，所以丁涛失踪，我跟你们一起在城南那片烂尾别墅群里找到他手机之后，我意识到这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所以你砍了舒悦的头，把她从锦屏山挖出来放到了烂尾别墅里，因为你知道那边很快要重新动工了，到时候工地挖尸轰动一时，埋尸的凶手肯定会慌，所以他一定会去确认工地的尸首到底是不是他在锦屏山掩埋的那个？”
“是，我当时担心你们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太快确认死者身份的话，一旦公布出来凶手就不会现身了，但还好。”
陆忱冷哼，“你跟一个警察谈起这事儿的时候说‘还好’？”
“各谋其事而已，”顾之谦看了陆忱一眼，“但我没想到，好不容易把蛇引出来了，最后却让他跑了。”
陆忱知道顾之谦说的是去年10月24号他追着捷达车一路追上了锦屏山的那晚。
他打开转向并道，驶向去往肃州的匝道，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了顾之谦一眼，“人家是个有枪的，要不是老子去的开，你现在是死是活都两说。”
“是，”顾之谦揶揄地挑眉，“多谢陆队又救我一命。”
陆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要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们也挖不出曾军这个人。”
“曾军就是郑辉？”
“是，找他大伯来认过，他自己也承认了。”陆忱转而说：“所以你车里的人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我办的那个摄影展吗？”顾之谦对他说：“在B区入口的造景里面，有个泥塑半身少女雕像。”
陆忱蹙眉回忆。
他当时对顾之谦已经多少起了些怀疑，所以特地赶在摄影展结束之前去看了，当时他到了B区的时候，确实曾见过一尊被工人们从展台造景上拆下来装进袋子里小心封存的泥塑……
陆忱心头一寒，他倒吸口气，“——你他妈把舒悦的头封在了泥塑里？！！”
“……嗯，”顾之谦顿了顿，“撤展的时候那个泥塑暂时存放在了‘云喜’的仓库里，后来我搬家，我就把它带走放进了新房的地下仓库，但把卢四和我姨夫暂时藏在那边的时候，我想着总不能让我姨夫跟它同处一室……所以只能把它先拎到了后备箱放着。本来我是打算从江临回去之后直接带着它去你们局里自首的，但没想到，中间郑辉和向雄杀了出来。”
他是声音低了下去，陆忱从中听出了些被极力隐藏的、难以启齿的愧疚，他挑眉不冷不热地看了顾之谦一眼，“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后悔了？”
“我对不住舒悦，所以不管是法律上的指控惩罚还是黎阿姨的指责怨恨，我都愿意承担，也理所当然地应该为此赎罪，但是……”他看了陆忱一眼，歉疚之外，他没有犹豫地摇摇头，“我没后悔。毕竟你也承认，如果没有这些事，曾军这个人可能至今不会浮出水面，他如果不暴露，林泽凯不会自乱阵脚，想要把隐藏更深的他揪出来就更难了。”
陆忱看着他那个落子无悔的样子，皱眉又长叹了口气。
半晌后，他仿佛也想通了什么事一样，苦笑着感叹，“我记得小时候你总会把你做什么事都不后悔挂在嘴边，后来倒是再没听过了。”
“那是因为后来我后悔了，”顾之谦也苦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家出事那天，我到底是为什么放学后忽然要去你家住的吗？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我偶然听到我爸妈说话，知道了我不是他们亲生儿子这件事。”
陆忱恍然，“原来你那时候就知道了。”
“对，这件事其实那天在你车里我也没有跟你说得很清楚……”顾之谦仰头靠在了头枕上，他自顾自地抬手打开了天窗，让午后温暖的阳光晒进来，仰头看着窗外的一片碧空如洗，“我从你家第一次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卢四绑架柔柔，当时事发的时候就在我家楼下不远，警察来的不可能比我父母更快，所以我给爸妈打电话，但无论是他们的手机还是家里的座机，都没人接，我不知道是家里出事了，我只以为是他们因为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不识时务地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已经不打算要我了，所以才不接我电话……现在想想，可能我到底还是流着卢四那种坏胚的血吧，我当时莫名其妙就想着，那如果柔柔被偷走了，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就不会不要我了。”
大概是看天看久了，顾之谦眼睛酸涩得要命，他抬手搓了把脸，掩饰地耸了耸肩，“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到这个，还有件事没告诉你，”陆忱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和沈术开了原本该是葬着顾叔叔的那口棺材，从里面提取了那个孩子的骨骼做DNA化验，林泽凯落网后，我们把两个DNA做了对比，结果证实跟你母亲一起葬着的，确实是林雨涵，不是柔柔。”
顾之谦愣了一下，随即谬地笑了起来，“居然是真的……原来那天偷梁换柱的不止我一个……那跟在林泽凯身边的那个孩子——？”
“是柔柔，”陆忱说：“已经跟你父亲的遗骨做过DNA鉴定了，但我这两天没看到她人，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不过我觉得她之前可能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另一家鉴定所找到了她几天前去做化验的记录，那边给出的结果是她跟林泽凯之间不存在亲权关系。”
“另外还有一点，”陆忱回忆着三天前那场兵荒马乱，他从顾之谦等人到医院的时候，另一辆被警车开道疾驰而来的救护车里竟然推出了满身是血陷入昏迷的林泽凯，后面还跟着一个失魂落魄也满手是血的“林雨涵”，“郑辉和向雄对你们动手的时候，林泽凯是打算带着柔柔和张雯跑路的，但是柔柔开枪打伤了他……”
顾之谦惊呆了，“柔柔？开枪？？”
“对，柔柔，你妹妹，开枪——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把跟十五年前屠飞龙的贩毒集团所用制式相同的手枪，”陆忱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顾之谦一眼，“所以疯起来不要命这个特点，估计跟基因没关系，可能是你们的家庭特征。”
顾之谦啼笑皆非，释然地耸耸肩，“我很清楚我是谁，至于亲生父母是什么样，我真的已经不在意了，你也不用变着法地安慰我。”
“虽然是安慰吧，但顾之柔那丫头也确实是……”
陆忱想起这个几月里总时不时围着他转的小丫头，沉肃的目光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来，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顾及着有警用记录仪拍着，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而是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之前你一直不肯告诉我——霍城的地址，我当时找都费了点劲，你又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你还记得我洗旧胶卷洗出来的那张‘毒贩团建’照片吧？”
“嗯。”
“意外得到那张照片之后，我想起来这个人我曾经在殡仪馆送外婆的时候见过，后来我伪造了你的警官证去殡仪馆查了他当年的登记信息，接着又根据这些，在网上找了个信息贩子，让他帮我查到了城哥现在住在谭家村的那个地址。”
这句话里面的槽点太多了，陆忱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追究他竟然伪造自己警官证的事，还是该diss他竟然非法买卖他人信息，但在电光石火里，他却又倏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等等，你刚才说，你10月2号那天晚上送我到温沐酒店之后，打车回了工作室，而后又从后门离开了？？”
他想起来在调查捷达车主的时候，顾之谦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而给提供给他的工作室监控录像的不在场证明，一瞬之间心中雪亮起来——
那段监控视频没有破绽，连图侦方面都没看出问题来，但如果顾之谦手里还有个类似于技术宅的这种资源的话……
灯下黑的陆支队没想到竟然被面前的发小用这么简单的事情摆了一道，顿时裂开了，“所以你当时给我的那段监控视频是……？？”
“视频是真的，但时间是假的，”顾之谦在陆忱“他妈的果然如此”的瞪视中笑了起来，“那个小孩儿帮我黑进服务器篡改了时间信息。”
陆忱捕捉到了关键词，“小孩儿？”
“就是我说的那个信息贩子，”顾之谦说：“虽然没见过面也没通过话，但从他打字聊天的语气来看，我觉得年纪应该不会太大，估计是个学生。”
“我要找到这个人，”陆忱琢磨了片刻，在肃州人民医院前等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正色看向顾之谦，“你们是通过什么联系的，这件事回头儿你仔细说。”
顾之谦干笑一声，“他要是知道我把他卖了，回头儿怕是要给我扎小人。”
“你还怕这个？”陆忱睨了他一眼，还想再说什么，但车载蓝牙里，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号码，单手握着方向盘，把接听模式切换成了手机听筒。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只应了两声就挂了电话，末了看向顾之谦，神色慢慢地再度复杂起来，“……卢四能说话了，但他拒绝跟我们的人沟通，只说想见你。”
顾之谦倒是没觉得怎么样，把他做的所有事情都跟陆忱和盘托出之后，他此刻整个人反而有种破罐破摔的豁达，“见，总归这些事情都是要了结的。”Χiυmъ.cοΜ
肃州城区周四的晚高峰依旧拥挤，川流不息的主街上车水马龙喧闹无比，但车里却因为这句话而静了下来。
陆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前方绿灯亮起他也没注意，直到后面司机鸣笛急躁催促的声音响成一片，倏然回神的他才连忙把车开走，但顾之谦却意识到，他在有意地放慢车速。
顾之谦恍然之间读懂了他方才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们局里的人已经在医院等我了，是吧？”
顾之谦问得很直接，陆忱扶着方向盘的手却无端地攥紧了，他皱着眉，向下压着的嘴角透露出了他此刻烦躁的情绪，顾之谦看着他这个样子，反而好笑地勾了勾嘴角，“从这里到医院一共就这么点距离，你再拖能拖上多少时间？”
陆忱没吭声——他忠于他的职业，也清楚他的职责，但此刻旁边坐着的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他没有想过要帮他逃脱罪责，但当一切走向既定结局的时候，他却觉得难过。
他憋闷地拿起烟盒，熟练地单手打开盒盖，从里面咬了一根烟出来，伸手去摸打火机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顾之谦把拿在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了他，“你说会给我找个好律师的。”
陆忱深吸了口烟，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顾之谦说得对，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再慢又能慢到哪里去？
医院大门外岗亭识别抬杆，陆忱用牙咬着滤嘴，慢慢地把车开了进去。
从这个角度，顾之谦已经能看见停在5号住院楼门外的警车以及旁边站着的警察了。
顾之谦深吸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在陆忱缓缓把车停到那几辆警车后面的时候，他坦然地解开安全带，两只手握拳手腕向内地并在了一起，朝陆忱那边伸了过去。
他不想陆忱为难，让陆忱把他铐起来的意思很明显，但陆忱却狠狠地捻灭了刚抽两口的烟，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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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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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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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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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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