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照片一共四张,他只给了陆忱两张——是关于李俊琪查十五年前顾家案子的那两张。
“李俊琪死前曾经查过你家的案子??”陆忱看着那张放大细节的照片,“你怎么有这照片的??”
顾之谦:“李妙琪。”
陆忱反应过来,“怪不得颜子明绑架徐秀慧那天晚上你在疗养院……”
“起码这张照片可以证明,李乾跟十五年前我父母的死一定有关系。”顾之谦道:“而他从银行离职后就自立门户开了‘翰林装饰’,第一桶金确实是从海东地产的项目里赚到的。”
顾之谦没提顾明渊,只是说:“我对陆叔有怀疑也合情合理,你说对吧?”
陆忱看着那照片,被顾之谦问得头都大了。
在旁边这两人纠缠间已经迅速消灭了一把烤串两罐啤酒的霍城抹了抹嘴,过来人似的替顾之谦跟陆忱解释,“但他既然肯把这照片拿给你看了,应该就是已经放下对陆队的怀疑啦,你也不用那么纠结了。”
他说着擦干净了手,隔着半个桌子把那两张照片拿过来看了看,却是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明明都已经过了十五年了……这些事情为什么还没有过去?”
“因为我不相信我爸会给毒贩洗钱,”顾之谦毫无笑意地勾勾嘴角,“因为他们死不瞑目。”
“虽然当年也不认识你父母,但要说起这些事……”
霍城指了指照片里李俊琪电脑上的检索结果,“我前阵子倒是也看见了点儿觉得很疑惑的东西。”
陆忱神色一正,“什么?”
“我闲着没事儿会在短视频的那些app上看一些古董修复和文物讲解的东西,”霍城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短视频的应用,从收藏列表里找到了一个拍卖行介绍拍品的内容,“然后有一天,偶然在自动推送里看见了这个。”
他把手机调转过来,陆忱和顾之谦同时看到了那个小视频。
——是一尊铜鎏金绿度母佛像。
听着介绍,那是运营账号的这个拍卖行八年前受私人委托拍卖的一个拍品,如今的市场上,类似的铜鎏金佛像,品相好的,价值大概在两千万往上,尽管八年前市场价格还没有飙升成现在这样,这件拍品的品相也不算太好,那在当时也拍出了近七位数的价格。
陆忱问霍城,“这佛像怎么了?”
“佛像没怎么,我就是觉得有点眼熟,”霍城看着视频里正在讲解的佛像,也是疑惑,“类似的佛像,我以前见过几尊。”
顾之谦又把视频看了一遍,思索着道:“绿度母佛像的话,不说私人手里,就算各省博物馆也馆藏了不少。”
“是这样,但你看到佛像背后这个洞没有?”霍城卡着视频镜头转向佛像背后的时候按了暂停,戳了戳佛像背心处一个类似金缮修复之后的圆形孔洞痕迹,他本意是示意顾之谦和陆忱去看那个地方,但结果在屏幕上戳出了一个点赞的小红心来。
陆忱和顾之谦:“……”
“咳,”霍城掩饰地咳嗽一声,“就是你们看这个地方,明显是被人后修补上的,能看出来吧?”
顾之谦看着他,善意地提醒,“做介绍的博主刚才也说了,这里是被后修补的……如果不是因为这里,这尊佛像的价值会更高。”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哈,”霍城以丰富的面部表情隔空回给顾之谦一个“我想开了.jpg”的聊天表情,“重点在于,绿度母不少,但有这个记号的绿度母我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陆忱:“那你是在哪里见的?”
霍城抬眼看向他们,声音无端地沉了下去,“在十六年前我跟向英向雄兄弟俩偷渡的一批毒品里。”
陆忱和顾之谦同时脸色一凛。
“我看过当时的卷宗,里面有提到,说是……”短暂的沉默里,陆忱回忆着那个关于禁毒案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卷宗,慢慢地说道:“向英向雄兄弟将自制冰毒藏于仿制古董及工艺品中掩人耳目,这批货在城莒港出海,走私至欧洲。”
“我记得时间是——”他顿了顿,闭眼回想卷宗上记录的时间,“5月19日凌晨两点左右。”
“你连时间都记这么清楚?”霍城震惊苦笑,“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当时跟他们走货走太多了,我只记得当时确实是五月份,因为当时禁渔期结束,本港渔船都开始出海捕鱼了。”
陆忱:“上面的仿制古董的工艺品??”
“当时偷渡的那批货,向英向雄都说是冰毒——我没怀疑,因为当时他们往欧洲出货一直是冰。但在港口卸货装船的时候,我发现那些都是仿古工艺品。”
霍城回忆说:“后来他们兄弟俩给当时跟着运货的马仔们解释,说是把冰藏在了工艺品腹中,借此掩人耳目。我当时还在想他们藏毒都藏这么高级了,但我那会儿还没有做警方的线人,只是自己混进了那伙人中间,跟向英向雄的关系也没有后来那么好,所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敢深究。”
他说着,又隔着屏幕戳了戳佛像背后那个被修复过的痕迹……这下好了,把刚才点赞的红心又取消掉了。
“……”连霍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但笑容只一瞬就又沉了下去,“当时的那批工艺品里,好几尊佛像背后都有这个痕迹。”Χiυmъ.cοΜ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那批工艺品就是向英他们运毒藏毒的工具,直到我看见了这个拍卖品……”这回他记得不去用力戳屏幕了,说话间抬起眼来看向了陆忱和顾之谦。
陆忱环抱着手臂,看着视频里的那尊绿度母佛像,沉声道:“就是说,也有另一种可能,他们当年运的根本不是毒品,毒品才是掩人耳目的托词,他们真正偷渡出国外的,跟这个拍品一样……是一批古董。”
“我有这个怀疑。”霍城颔首,又摇摇头,“但隔了这么多年,无论是真是假,这件事恐怕都已经无从查起了。”
陆忱和顾之谦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夜风带走了桌上那堆烤串最后的一点温度,面对着残羹冷炙,谁都没有了再吃下去的心情……
“吃不下去就别吃了吧,”
同一时间,人民医院李乾的单人病房里,背对着月光坐在窗边的男人拄着文明杖站起身,看着坐在床上桌旁边,盯着面前的营养餐却迟迟伸不出筷子,甚至纠结出一脑门汗的李乾,好笑地摇头,“好像我会给你下药一样。”
“不是……”李乾猛地哆嗦了一下,他求饶地看向来人,抖着嘴唇解释,“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晚饭吃太饱了,确实没胃口再吃一份了。”
男人把他手里已经攥潮了的方便筷抽了出来。
房间没有开灯,他的脸隐藏在晦暗不清的阴影里,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这么怕我啊?”
李乾的筷子被拿走之后手里一空,他低下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男人用沾上了一点菜汤的筷子尖挑起了李乾的下巴——李乾因此而哆嗦得更厉害了,如果此刻测血压,他高压恐怕已经飙到了180。
他不敢说话,落针可闻的病房里,只有他急促的喘息和男人悠长沉和的呼吸格外明显,男人大概是欣赏够了他的恐惧和窘迫,这才慢慢地说道:“那你应该很清楚,我今天为什么来看你了。”
李乾的声音抖得不像话,“我……”
男人轻慢地笑了一声,将筷子尖抵在李乾的喉咙上,慢慢地朝下压了上去。
李乾的声音顿时就劈叉了,“老板!!……”
那筷子仿佛随时都会直接扎穿李乾的喉咙一样,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儿,但李乾根本躲无可躲。
恐惧中,他听见男人问他:“你儿子的尸体,怎么回事儿啊?”
“我、我……”
筷子抵在要害,李乾根本不敢说话,拄着文明杖的男人仿佛玩够了,他收回手,将筷子随意地丢进床边的垃圾桶里,上了年纪的低沉嗓音听不出喜怒,“我们不是说好了,你把你儿子的尸体处理好,给他的死亡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为什么他会落在那个什么颜子明的手上,还被从天台扔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儿子的死和此刻面对的威胁让李乾直接崩溃了,他几乎想要嚎啕出声,但害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声音,眼泪刚落下来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男人知道他是不敢引任何人过来的,因此也不阻止,他甚至不慌不忙地坐在了床边,等着李乾自己将情绪控制好。
成年人连崩溃都是理智的,李乾的一切都捏在对方手上,他不敢让人等太久,勉强控制好情绪,才夹杂着沙哑的哽咽接着回话,“我就是下楼开车……就把俊俊放在那儿一会儿的工夫,就那么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俊俊就不见了……”
“你开车能有多少时间,什么人能趁这么个眨眼的工夫把尸体悄无声息地运走?”男人屈指轻敲手背,漫声道:“我看警方通报说,那个颜子明搜集了很多关于你儿子和其他人的行踪,原本就是准备杀人报仇的,所以我猜——”
他顿了顿,笑了一下,“颜子明那天应该原本也是想对你儿子动手的,结果却被抢了先,最后只捡到了你儿子的尸体……但问题在于,”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乾,目光却如毒蛇般形若有质地落在对方身上,“弄丢了尸体的这段时间里,你到底在干什么?”
李乾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低下头回避了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究竟是打算拉他回家办丧事……”男人微微向前倾身,一把抓住了李乾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拽,借此强硬地控制着李乾不许再回避他的审视,“还是打算把他交给警察去报警啊?”
“没有!!”李乾瞪圆了眼睛,恐惧地分辨,“绝对没有!……我怎么敢……”
“啧,”男人仿佛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方才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此刻却在嗤笑中松开了他的头发,好像致命的威胁只是一个恶作剧一样,他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病床上的人,“你也不用跟我装孙子,那天晚上你拿着我的把柄威胁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个窝囊样儿。”
“我也是狗急跳墙,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毕竟、毕竟俊俊已经不在了……”
李乾几乎整个被罩在了男人的影子里,他惶然地抬头看向对方,近乎绝望地低声求饶:“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你能这么想最好,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男人随意转动着手里的文明杖把玩,看着李乾那张之前满面红光,如今却干瘪得像个核桃的脸,“虽说你手上攥着免死金牌,但我今天来也给你提个醒儿,如果我好好的,答应给你的好处我一分都不会少,但如果我不好过——”
他顿了顿,俯身凑近李乾的耳边,一字一句道:“那我们就一起……鱼、死、网、破。”
李乾惊悚地看着他,直到他施施然地走出病房,才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踉跄地从病床上下来,冲到卫生间里,对着马桶猛地呕吐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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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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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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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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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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